時聿明認命地劃開接聽鍵。
“聿明，”時蘇言開門見山，語氣里聽不出喜怒，“你和遲川，怎么回事？”
“哥，你這消息夠靈通的??？能怎么回事，就一起看了個畫展，聊了兩句唄?！?/p>
時聿明沒打算把事情的前后原因說出來，否則更難解釋。
“碰巧？”時蘇言道，“我把你安排進項目組，讓你跟著遲川學點東西，是看你難得對正經(jīng)事上點心。不是讓你去泡人家的。”
“泡？”時聿明嗤笑一聲，無辜地問道，“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你覺得遲川那種人，冰山似的，油鹽不進，是我能泡得動的？我倒是想，人家也得給我機會啊?！?/p>
時蘇言在電話那頭似乎頓了頓。
他這個弟弟，從小到大看著沒個正形，膽子是真的大，路子也是真的野。他想起遲川那張臉，再想想自家弟弟那無法無天的性子，有什么是他不敢的呢？
他緩緩開口，帶著一種洞悉的冷靜：“遲川泡不動，這個我信。但問題是，你時聿明，也不是不敢泡的主兒?！?/p>
這話精準地戳中了時聿明的某個點。
“哈！”時聿明短促地笑了一聲，自嘲地說道，“這不是我敢不敢的問題，大哥。重點是，遲川他哪里能看得上我？”他語氣一轉(zhuǎn)，“我們倆，一個天一個地，人家圖我什么？圖我不務正業(yè)？圖我花錢如流水？還是圖我玩極限運動玩得野？這八卦傳得，也太沒譜了?！?/p>
時聿明這番話半真半假，把自己踩得夠低，但核心意思很明確：他和遲川，根本不可能。這八卦，純屬扯淡。
電話那頭的時蘇言顯然被這個理由說服了。
“行了，”他的語氣明顯放松下來，“聽著也是胡扯。你在公司就安分點，別惹麻煩，也別給遲川添堵。他……不容易。”
簡單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兄弟倆就結(jié)束了通話。
時聿明把手機扔到副駕，看著車庫里冷白的燈光，嘴角的笑慢慢收斂起來。
胡扯？他哥覺得是胡扯，圈子里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伙們可未必這么想。
既然有人這么想看他時聿明和遲川搞在一起，想看笑話，或者想攪渾水從中漁翁得利，那他不如順水推舟，演場戲給他們看。
這簡直是一箭雙雕。
一來，可以滿足那些暗處窺探者的期待，讓他們以為他真在追求遲川，放松警惕，說不定還能把背后搞小動作的人釣出來。
二來嘛，這不正好給了他一個絕佳的光明正大的理由，更近一步地接近遲川，從而完成那個該死的拯救任務。
至于遲川會不會配合，也沒有那么重要。
不配合沒關(guān)系，他時聿明最擅長的，不就是死纏爛打和制造巧”嗎？反正他紈绔的名聲在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都不奇怪。
說干就干。
時聿明的追求行動，以一種看似隨意實則步步為營的方式展開了。
他沒有送花送禮物那些俗套玩意兒，遲川那種人，估計只會覺得俗氣又麻煩。
他會掐著遲川快下班的時間，順路晃悠到他辦公室門口，笑嘻嘻地發(fā)出邀請：“遲總，賞個臉？新發(fā)現(xiàn)一家私房菜館，老板以前是國宴大廚，退休下來玩票的，那手淮揚菜絕了。一個人吃太沒勁，陪我嘗嘗？”
理由冠冕堂皇，態(tài)度不容拒絕。
遲川起初會以工作沒結(jié)束推脫，但時聿明總有辦法堵回去：“工作永遠做不完，飯總要吃吧？我等你，多久都行?！?/p>
幾次下來，遲川似乎也默認了這種模式，推脫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兩人在安靜的包廂里，時聿明天南海北地侃，遲川偶爾接一兩句，氣氛倒也不算尷尬。
然后他會順便接遲川下班。有時是剛好“路過”遲氏總部，有時是“恰巧”在附近玩完賽車。
他那輛張揚的跑車往遲氏門口一停，本身就夠扎眼。
他也不下車，就懶洋洋地靠在車窗邊，看著遲川從大樓里走出來。然后在無數(shù)好奇探究的目光中打招呼：“遲總，捎你一程？”
遲川起初會微微蹙眉，但看著時聿明那張笑得坦蕩又有點無賴的臉，再看看周圍若有若無的視線，最終還是會拉開車門坐進去。
次數(shù)多了，這幾乎成了遲氏門口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隨之，時聿明打著履行約定的名義拉遲川下水玩極限運動。
他知道遲川并非完全沒接觸過，圈子里有些二代為了追求刺激或者彰顯與眾不同，多少會玩點。但像他這樣玩得這么野、這么深入的，不多。
深秋的十月末，京郊的山巒層林盡染，紅黃交織，正是景色最壯闊的時候。
京郊滑翔傘基地。
時聿明把車停在老地方，跳下車，活動著手腕腳腕，看向旁邊剛下車的遲川。
遲川穿著相對休閑的深色運動裝，身形挺拔，少了幾分冷峻。
穿戴裝備時，時聿明湊到遲川身邊，動作自然地幫他檢查背后的傘包搭扣，手指不經(jīng)意間擦過遲川的脊背。
遲川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并未躲開。
“緊張？”時聿明湊近了點，帶著笑意的熱氣拂過遲川的耳廓。他靠得很近，近到能看清遲川濃密的睫毛。
遲川微微側(cè)頭，避開那過于近的氣息，聲音沒什么起伏：“還好?！?/p>
“嘖，遲總就是遲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睍r聿明笑著退開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待會兒跟著教練的指令就行，起飛那一下最刺激，后面就剩下爽了！”
輪到他們了。雙人滑翔傘，經(jīng)驗豐富的教練負責操控主傘繩，時聿明和遲川一前一后坐在吊袋里，身體緊貼。
助跑、加速、躍出懸崖的剎那，強烈的失重感猛地襲來！山風呼嘯著灌入耳中，腳下的山谷樹木瞬間變得渺小。
“哇哦——！”時聿明張開雙臂，發(fā)出一聲暢快淋漓的吶喊，聲音被風吹散。他低頭看向身前的遲川，大聲問：“怎么樣？爽不爽？！”
遲川的身體在最初的沖擊后迅速調(diào)整了重心，他緊緊抓著胸前的安全扣，臉色微微有些發(fā)白，但那雙深邃的眼睛卻亮得驚人，緊緊盯著前方翻滾的云海和腳下如同畫卷般鋪展開的壯麗秋色。
風聲太大，他沒回答時聿明，只是緊抿的唇角向上彎了一下，快得像錯覺。
時聿明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逝的弧度，心頭莫名一跳，比剛才躍出懸崖的失重感還要強烈一點。他扭回頭，迎著風，嘴角咧得更開了。
滑翔傘平穩(wěn)地在氣流中翱翔，世界變得無比遼闊安靜。
教練熟練地操控著方向，時聿明偶爾會興奮地指著下方某個地方給遲川看。遲川大部分時間只是沉默地看著，但那份緊繃的疏離感，似乎在呼嘯的山風和壯闊的天地間，被悄然吹散了一些。他不再抗拒身后時聿明因為興奮而輕微晃動的身體帶來的接觸。
平穩(wěn)降落在山下的草坪上。解開安全扣，踏上堅實的地面，遲川輕輕呼出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fā)。
“感覺如何，遲總？比在會議室看PPT有意思吧？”時聿明摘下墨鏡，露出一雙亮晶晶的桃花眼，帶著點邀功的得意。
遲川看了他一眼，那雙沉靜的眸子里似乎還殘留著高空的澄澈，他點了點頭，聲音比平時似乎輕快了一點點：“嗯，風景很好?！蓖ｎD了一下，又補充道，“謝謝?！?/p>
“不客氣?！睍r聿明笑得燦爛。
他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想拍拍遲川的肩膀。
遲川的目光落在他伸過來的手上，沒有躲閃，但也沒有迎合，只是靜靜地看著。時聿明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拐了個彎，轉(zhuǎn)而指向基地旁邊的休息區(qū)：“走走走，那邊有熱飲，喝點暖暖身子?！?/p>
他率先邁步，遲川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離。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交疊在一起。
回程的路上，車內(nèi)流淌著節(jié)奏感很強的電子音樂，時聿明一邊跟著節(jié)奏輕輕點著方向盤，一邊和遲川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車子停在遲川居住的高級公寓樓下。遲川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遲川。”時聿明忽然叫住他。
遲川動作一頓，轉(zhuǎn)頭看他。車內(nèi)光線昏暗，只有儀表盤發(fā)出幽幽的光，映著時聿明輪廓分明的側(cè)臉，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在陰影里顯得有些深，專注地看著他。
時聿明似乎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笑了笑，那點深意被慣常的玩世不恭取代，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認真只是光影造成的錯覺?！皼]什么，”他擺擺手，“就提醒你，明天降溫，多穿點。”
遲川看著他，昏暗的光線下，表情看不真切。
他沉默了兩秒，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推開車門，身影很快消失在明亮的門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