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心的手指死死掐進掌心，疼痛卻無法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站在網(wǎng)吧對面的便利店門口，目光鎖定在那個佝僂的背影上——她的父親藍志強，正慢悠悠地沿著人行道走著，時不時低頭看看手中的U盤。
那個貼著黑色笑臉的U盤，是"真相君"的標志。
藍心的呼吸變得急促。五年了，"真相君"一直是娛樂圈最令人膽寒的爆料賬號，尤其喜歡針對她。從她第一次獲得最佳新人獎開始，這個賬號就像影子一樣跟著她，爆她的"黑料"，分析她的"人設崩塌"，甚至預言她"遲早會翻車"。
而現(xiàn)在，這個折磨她多年的黑粉頭子，居然是她的親生父親。
藍志強拐進了一條小巷。藍心下意識跟上，保持著十幾米的距離。她應該沖上去質問嗎？還是先冷靜觀察？無數(shù)問題在她腦中炸開，但雙腿已經(jīng)自動跟了上去。
巷子盡頭是一棟老舊的居民樓，藍志強走了進去。藍心站在樓下，仰頭看著三樓的窗戶亮起燈光。她記得這個地方——十二歲那年，母親去世后，她和父親在這里住過短暫的一年，然后她就被姑姑接走了。
樓道里彌漫著飯菜和霉味混合的氣息。藍心輕手輕腳地上到三樓，站在302室門前。門縫里透出微弱的光線，她能聽到里面電視機的聲音。
鑰匙還插在鎖孔里嗎？她小時候經(jīng)常忘記拔鑰匙，父親總是為此訓斥她。藍心試探性地擰了擰門把手——紋絲不動。
正當她猶豫要不要敲門時，一陣風吹來，門邊鞋架上的一個小本子被吹落在地。藍心彎腰撿起，是一本水電費繳費單，戶名清晰地印著"藍志強"三個字。
最后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藍心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門。
"誰??？"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伴隨著拖鞋摩擦地面的聲音。
門開了。藍志強站在門口，老花鏡滑到鼻尖，在看到藍心的瞬間，他的表情凝固了。手中的遙控器"啪"地掉在地上，電池滾落到藍心腳邊。
"心...心兒？"藍志強的嘴唇顫抖著。
藍心直接舉起那個貼著黑色笑臉的U盤——她趁父親不注意時從網(wǎng)吧出來就拍下了照片。"解釋一下，爸。'真相君'是怎么回事？"
藍志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后退一步，差點被自己的拖鞋絆倒。
"你...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先回答我的問題。"藍心聲音冷得像冰，"五年了，一直針對我的黑粉頭子，居然是你？我的親生父親？"
藍志強的眼神閃爍，最終側身讓開了門口："進...進來再說吧。"
藍心跨進門檻，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茶葉、舊書和父親常用的那種廉價剃須泡沫的味道?？蛷d狹小但整潔，茶幾上擺著一臺筆記本電腦，旁邊是幾個同樣貼著黑色笑臉的U盤。
她的心沉了下去。
"書房在那邊對嗎？"藍心不等父親回答，徑直走向記憶中的小房間。推開門，眼前的景象讓她如遭雷擊——
整面墻貼滿了關于她的新聞剪報、雜志封面和網(wǎng)絡截圖。有些照片被紅筆畫了圈，旁邊密密麻麻寫著批注；有些報道被打了大大的問號；而最顯眼的位置，是一張她獲得金鳳獎最佳女主角時的領獎照片，上面用紅色記號筆寫著"人設過度包裝，危險！"
"這些都是...什么？"藍心的聲音顫抖著。
藍志強站在門口，雙手不安地搓著："我可以解釋..."
"解釋什么？"藍心猛地轉身，淚水奪眶而出，"解釋你怎么成為自己女兒最大的黑粉？解釋你怎么忍心一次次在網(wǎng)上詆毀我？你知道那些帖子讓我多少個夜晚睡不著覺嗎？"
"心兒，我從來沒有詆毀過你！"藍志強急切地說，"我發(fā)的每一條內(nèi)容都是事實，只是...只是角度不同。"
"事實？"藍心抓起桌上一疊打印紙，"'藍心演技十年如一日，全靠資本力捧'——這是事實？'藍心所謂藝術世家出身純屬虛構'——這是你作為父親應該揭露的嗎？"
藍志強的肩膀垮了下來："我...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什么？"
"七年了，心兒。"老人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疲憊，"七年你沒有一個電話，沒有一條短信。我只能在電視和雜志上看到你。我試過聯(lián)系你，但你的電話永遠打不通，寄到公司的信全部被退回..."
"所以你就選擇做我的黑粉？"藍心不可思議地搖頭，"你知道你的'爆料'差點讓我失去《夏日終章》的角色嗎？你知道去年因為你說我'耍大牌'，我丟了兩個代言嗎？"
藍志強突然激動起來："那個防曬霜代言本來就不該接！他們的產(chǎn)品有安全問題，我查過資料！還有《夏日終章》那個導演，他之前三部戲的女主角都和他傳過緋聞，我不放心..."
藍心愣住了："你...你是在監(jiān)視我？"
"我在保護你！"藍志強拍著桌子，"這個圈子太復雜了，你一個人...我放心不下。但我聯(lián)系不上你，只能...只能用這種方式。"
"用毀我事業(yè)的方式保護我？"藍心冷笑，"你知道這有多荒謬嗎？"
"我沒有毀你事業(yè)！"藍志強打開電腦，快速點開幾個文件，"看，這些是我沒發(fā)的爆料——關于周明陽私下接觸制片人的證據(jù)，還有星輝娛樂偷稅漏稅的文件。每次有人真的想黑你，我都會先發(fā)些不痛不癢的'黑料'轉移注意力..."
藍心盯著屏幕，大腦一片混亂。文件確實如父親所說，包含了許多圈內(nèi)黑幕，但也有一些針對她的尖銳批評和分析。
"我不明白..."她喃喃道，"如果你真的關心我，為什么母親葬禮后你就把我趕去姑姑家？為什么當我決定報考電影學院時，你說我'自甘墮落'？"
藍志強的眼神黯淡下來："那時候我...我不知道怎么面對你。你長得太像你媽媽了，每次看到你，我都..."他的聲音哽咽了，"至于電影學院...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受到傷害。"
"所以你選擇先傷害我？"藍心擦掉眼淚，"我不能接受這個解釋，爸。你知不知道，因為'真相君'，我差點去看心理醫(yī)生？"
藍志強像被擊中般后退一步："我...我不知道..."
藍心的手機突然響起。是林姐。她深吸一口氣接通電話："喂，林姐。"
"心兒，你在哪？陳導剛打電話來，他對今天的負面新聞非常擔憂。明天的劇本圍讀可能要推遲，投資方在施壓。"林姐的聲音透著焦慮，"我們需要立刻制定應對策略。"
"我知道了，一小時后回公司。"藍心掛斷電話，看向父親，"我得走了。"
"心兒，等等..."藍志強伸手想拉住她，卻在半空中停住了，"我...我可以幫忙。"
"不用了。"藍心走向門口，"你已經(jīng)'幫'得夠多了。"
走出樓道，夜風刮在淚痕未干的臉上，刺痛得像針扎一樣。藍心剛走到街口，手機又響了——是一個她以為永遠不會再看到的號碼：周明陽，她的前男友。
"心兒，看到新聞了。"周明陽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需要幫忙嗎？我在媒體那邊還有些關系。"
藍心皺起眉頭。他們分手兩年了，周明陽從未主動聯(lián)系過她。"謝謝，但公司會處理的。"
"那個'真相君'太過分了，居然挖你家庭隱私。"周明陽義憤填膺，"要不要我找人查查他真實身份？曝光他，讓他也嘗嘗被網(wǎng)暴的滋味。"
藍心的手指緊緊攥住手機："不必了。這件事...很復雜。"
"你總是這么善良。"周明陽嘆了口氣，"這樣吧，明天一起吃個飯？好好聊聊，就當老朋友聚聚。"
藍心正要拒絕，一輛黑色轎車在她面前急剎停下。車窗降下，露出林姐嚴肅的臉："上車。"
"我得掛了，明陽?；仡^再說。"藍心迅速掛斷電話，鉆進車里。
林姐遞給她一疊文件："技術部確認了，'真相君'的IP確實來自你父親住址。我們有充分證據(jù)可以起訴他誹謗，或者至少公開他的身份，扭轉輿論。"
藍心猛地抬頭："不！"
"為什么？他可是——"
"他是我父親。"藍心打斷她，"不管發(fā)生了什么...我不能這樣做。"
林姐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他攻擊你五年了，心兒！"
"我知道...但我需要時間考慮。"藍心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先回公司吧，我們討論其他應對方案。"
車子駛入夜色中，藍心的腦海里回蕩著父親的話——"我在保護你"。多么扭曲的保護方式啊。但更讓她心驚的是，在憤怒和傷痛之下，她竟然感到一絲詭異的安慰——至少，父親一直在關注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