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那聲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神經,鉆進顱骨深處。不是從耳朵傳來,而是直接在腦海里回蕩,帶著濃重的鐵銹味和深入骨髓的怨毒。它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仿佛有無數只冰冷、生滿銹蝕的手,正沿著黑暗的管壁,悄無聲息地向他們爬來!
“銹泣?!這鬼地方……怎么會有那種東西?!”老亨利的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遠比之前面對維克多時更加失態(tài)。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布滿血絲的眼白幾乎要凸出來,完好的左手死死摳著地面污垢,指甲斷裂出血也渾然不覺。
“那是什么?!”烏婭的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寒意從尾椎骨竄上頭頂,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她下意識地后退,后背緊緊抵住冰冷滑膩的管壁,仿佛那堅硬的金屬能給她一絲虛假的安全感。
“時間……腐敗的……殘渣……”老亨利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無法掩飾的驚惶,“死去的……時律節(jié)點……扭曲的……怨念……凝結……它們……啃噬……一切……時間……和……生命……”他猛地看向白戈胸口那枚暫時沉寂的暗影懷表,又掃了一眼白戈那條被冰晶鎧甲封固的死寂左臂,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明悟,“該死……是……抑制液……還有……這小子……身上的……時蝕污染……引來了……它們……對……活著的……時間……和……死亡的時間……都是……美味……”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那“嗚咽”聲驟然變得尖銳、密集!黑暗中,幾點幽綠色的、如同腐肉上磷火般的微弱光點亮了起來,漂浮著,搖曳著,快速向這邊靠近!伴隨而來的,是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如同陳年鐵銹混合著尸體腐敗的惡臭!
借著那幽綠磷火的微光,烏婭終于看清了那怪物的輪廓——那根本不是什么嬰兒,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生物形態(tài)!
它大約有半人高,形態(tài)極其不穩(wěn)定,像一團不斷蠕動、流淌的**粘稠銹漿**。銹漿的表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如同膿瘡般的鼓泡,不斷破裂,從中滲出暗紅色、散發(fā)著濃烈鐵銹惡臭的粘液。無數扭曲、斷裂、生滿厚重紅銹的**金屬碎片**——齒輪殘片、斷裂的鏈條、扭曲的鉚釘、破碎的刀片——如同骨骼般深深嵌在這團蠕動的銹漿之中,隨著它的蠕動而相互摩擦、刮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正是那“嗚咽”聲的一部分來源!而在銹漿的核心處,隱約可以看到一個由更加凝練、如同黑血般的銹蝕物質構成的、不斷扭曲變形的**嬰兒輪廓**,那幽綠的磷火,正是從那“嬰兒”空洞的眼窩和咧開的、沒有牙齒的嘴里透出來的!
這就是“銹泣”!時間腐敗的怨念殘渣!它對生命的惡意如同實質的寒潮,瞬間席卷了狹窄的管道!
“嗚——?。?!”
隨著一聲更加凄厲、飽含貪婪的尖嘯,那團蠕動的銹漿猛地加速!它并非爬行,而是如同水銀瀉地般,貼著布滿油污的管壁和地面,無聲而迅疾地流淌過來!路徑上殘留的些許油污和金屬碎屑,瞬間被它吞噬、同化,成為它身體的一部分!
“跑?。?!”老亨利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完好的左手猛地推了烏婭一把,“往下!快??!”
烏婭被推得一個趔趄,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撲向白戈,用盡全身力氣抓住他未被冰晶鎧甲覆蓋的右臂,拼命將他沉重的身體往下拖拽!那條被冰晶封固的死寂左臂拖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刮擦聲。
“嗚!”銹泣似乎被這拖拽的動作刺激,發(fā)出一聲興奮的尖嘯,流淌的速度更快!那團蠕動的銹漿前端猛地伸出一條由無數斷裂鏈條和銹蝕齒輪組成的、粘稠滴落著暗紅液體的“觸手”,如同鞭子般狠狠抽向落在最后的老亨利!
“滾開??!”老亨利目眥欲裂,那只被抑制液嚴重銹蝕、血肉模糊的左手不知何時抓起了之前烏婭丟棄在地上的、已經空空如也的金屬水壺,狠狠砸向那條銹蝕觸手!
噗嗤!
水壺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粘稠的銹漿包裹、吞噬!觸手只是微微一滯,去勢不減,帶著一股腥風,狠狠抽在了老亨利的背上!
“呃啊——!”老亨利發(fā)出一聲凄厲到變調的慘叫!他背上那件厚實的皮質工作圍裙如同紙片般被撕裂!接觸的瞬間,圍裙下的衣物和皮膚沒有流血,而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一層厚厚的、散發(fā)著惡臭的暗紅色銹跡!那銹跡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侵蝕!老亨利的身體猛地弓起,劇烈的痛苦讓他瞬間失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倒!
“亨利先生!”烏婭回頭看到這一幕,肝膽俱裂!她拖著白戈,根本無法回頭救援!
“別……管我……走……啊?。?!”老亨利掙扎著抬起頭,臉上因劇痛而扭曲變形,背上那片迅速擴大的銹斑讓他痛苦不堪。他看到銹泣的主體已經流淌到他身邊,那核心處扭曲的嬰兒輪廓正對著他,咧開的嘴里幽綠磷火跳躍,散發(fā)出無盡的貪婪。
更可怕的是,那銹泣似乎對白戈那條散發(fā)著濃郁“死亡時間”氣息的死寂左臂產生了更強烈的興趣!它分出了一股更粗壯的銹漿流,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繞過老亨利,加速朝著烏婭拖拽的白戈流淌而去!目標直指那條被冰晶鎧甲覆蓋的灰白手臂!
“不!”烏婭尖叫,她能感覺到身后那股冰冷、粘稠、充滿惡意的能量正在急速逼近!她拼命拖拽,但白戈太重了!冰晶鎧甲覆蓋的左臂在地上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仿佛在吸引著那恐怖的怪物!
“嗚?。?!”銹泣的主體發(fā)出一聲歡愉的尖嘯,一條銹漿觸手高高揚起,帶著濃烈的腐蝕氣息,朝著白戈那條死寂的左臂狠狠卷去!一旦被纏住,后果不堪設想!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瞬間!
“混賬東西……滾開?。?!”一聲飽含痛苦與無盡憤怒的咆哮響起!
是老亨利!
他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從懷中掏出了那個扁平的黃銅盒子!他看也不看,用盡全身最后的力氣,狠狠將盒子砸向那卷向白戈的銹漿觸手!同時,他那只被嚴重銹蝕、如同焦炭般的左手,猛地張開五指,狠狠按在了流淌到他身邊的銹泣主體之上!
“滋啦——?。。。?!”
一陣比之前時律抑制液澆在懷表上更加劇烈、更加刺耳的**腐蝕與湮滅聲**猛然爆發(fā)!
黃銅盒子砸在銹漿觸手上,瞬間被銹蝕吞噬了大半!但盒子在碎裂的瞬間,里面殘留的幾根細長銀針和那小塊僅存的、散發(fā)著藍白色光芒的半透明晶體(冰晶鎧甲的原料)暴露了出來!
嗤嗤嗤!
銀針接觸到銹漿的瞬間,竟然爆發(fā)出微弱的、如同電弧般的銀芒!所觸之處,粘稠的銹漿如同遇到烈火的油脂般劇烈沸騰、收縮!而那小塊藍白色晶體更是如同投入熱油的水滴,猛地爆開一團刺骨的寒氣!寒氣瞬間擴散,將觸碰到的銹漿表面凍結出一層薄薄的、布滿裂紋的冰霜!雖然轉瞬就被蠕動的銹漿掙破,但成功讓那條卷向白戈的觸手猛地一縮,遲滯了攻擊!
而老亨利那只按在銹泣主體上的左手,代價更加慘烈!
“滋滋滋——?。?!”
如同燒紅的鐵塊插入冰雪!老亨利那只本就焦黑龜裂的左手,在接觸到粘稠銹漿的瞬間,覆蓋其上的暗紅色銹斑如同被激活的催化劑,瞬間變得更加深邃、更加活躍!銹蝕如同貪婪的藤蔓,順著他焦炭般的手臂皮膚瘋狂向上蔓延!同時,銹泣那腐蝕一切時間與生命的特性,也在瘋狂吞噬著他僅存的生命力!
“呃啊啊啊啊——?。?!”老亨利發(fā)出了不似人聲的、如同靈魂被撕裂般的慘嚎!他整個人如同被扔進強酸池,身體劇烈地抽搐、痙攣!被按住的銹泣主體也發(fā)出痛苦的、尖銳的嘶鳴,幽綠的磷火瘋狂搖曳,蠕動的速度似乎都慢了一絲!老亨利在以自己的生命和殘軀為燃料,暫時“釘”住了這恐怖的怪物!
“走啊?。?!小丫頭?。?!帶著他走?。?!往下跳?。。 崩虾嗬穆曇粢呀浲耆冃?,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一種瀕死的決絕,他死死按住掙扎的銹泣,用盡最后的力量嘶吼,“下面……有……豎井……跳下去?。。】欤。?!”
烏婭淚流滿面,巨大的恐懼和悲痛讓她渾身顫抖,但她知道老亨利在用生命為他們爭取最后的機會!她不再猶豫,用盡吃奶的力氣,拖著白戈沉重的身體,朝著管道斜下方更深、更黑暗的地方沖去!身后,老亨利那非人的慘嚎和銹泣憤怒的嘶鳴交織在一起,如同地獄的挽歌。
腳下的污垢層越來越厚,幾乎沒過腳踝,滑膩異常。那幽綠的磷光和老亨利慘嚎的聲音在身后漸漸變小、遠去,但烏婭不敢回頭,她甚至能感覺到那冰冷的怨毒目光依舊黏在自己的背上。
終于,在管道一個近乎垂直的拐角處,她看到了老亨利所說的“豎井”。
這是一個直徑約一米的圓形洞口,突兀地開在管道底部。洞口邊緣是斷裂、銹蝕的金屬管道茬口,如同猙獰的獠牙。一股更加冰冷、帶著濃重水汽和更深沉腐朽氣息的寒風,正從洞口下方呼嘯而上,發(fā)出“嗚嗚”的空洞回響,仿佛巨獸的喉嚨。洞口下方是無盡的黑暗,深不見底。
跳下去?下面是哪里?是更深的地底?是地下河?還是直接通向地獄?
身后遠處,老亨利的慘嚎聲已經微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銹泣更加興奮、更加貪婪的“嗚咽”聲,并且……那聲音似乎在再次靠近!老亨利用生命爭取的時間,不多了!
烏婭看著深不見底的豎井,又看了看昏迷不醒、如同死尸般的白戈,以及他胸口那道被恐怖縫合的傷口和那條被冰晶鎧甲封固的詭異手臂。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她淹沒。
沒有選擇了!
她咬著牙,用盡最后的力氣,將白戈沉重的身體拖到豎井邊緣??粗路酵淌梢磺械暮诎瞪顪Y,她深吸一口帶著濃重鐵銹味的冰冷空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腔。
“要死……一起死吧……”她低聲呢喃,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她閉上眼睛,用身體死死抱住白戈,然后,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無盡的黑暗深淵,縱身一躍!
失重感瞬間襲來!冰冷刺骨的寒風如同無數把刀子,割裂著她的皮膚和頭發(fā)!身體不受控制地翻滾、墜落!耳畔是呼嘯的風聲和自己因恐懼而壓抑不住的尖叫!
“嗚——?。?!”
就在他們躍入豎井的瞬間,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銹泣”嗚咽聲,如同跗骨之蛆,也猛地沖到了豎井口!那團蠕動的銹漿在井口邊緣瘋狂涌動,幾條銹蝕觸手伸向黑暗的豎井,似乎在猶豫、在試探,濃烈的怨毒和不甘幾乎化為實質。但豎井下涌上的、帶著強烈水汽和某種更深沉力量氣息的寒風,似乎讓它感到了本能的忌憚。它最終沒有追下來,只是在井口發(fā)出更加尖銳、更加憤怒的嘶鳴,幽綠的磷火在黑暗中瘋狂跳動,如同地獄之眼,死死盯著下墜的兩人。
下墜!下墜!下墜!
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只有無邊的黑暗和刺骨的冰冷。烏婭死死抱著白戈,感受著他身體的冰冷和僵硬,心中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一種奇異的平靜——也許,就這樣結束也好……
就在她意識都開始模糊的時候——
噗通!嘩啦!
一聲沉悶的巨響和猛烈的水花濺射聲猛然響起!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間包裹了全身!巨大的沖擊力讓烏婭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咸腥、渾濁、帶著濃重鐵銹和淤泥味道的液體猛地灌入她的口鼻!
水!下面是水!一條地下暗河!
求生的本能讓她瞬間清醒!她拼命蹬腿,掙扎著將頭露出水面。
“咳!咳咳咳!”她劇烈地咳嗽著,吐出灌入口鼻的污水。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有水流湍急的“嘩嘩”聲在密閉的空間里回蕩,震耳欲聾。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正被一股強大的水流裹挾著,不受控制地向下游沖去!
白戈!白戈在哪里?!
烏婭驚恐地在冰冷刺骨、湍急的水流中胡亂摸索。水流的力量太大了,她感覺自己隨時會被沖散、撞死在黑暗中的巖石上。
“白戈!”她嘶聲尖叫,聲音在巨大的水流聲中顯得微不足道。
突然,她的腳踝似乎被什么東西纏住了!冰冷、滑膩、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韌性!不是水草!
“嗚……”
一聲極其微弱、帶著貪婪和滿足的嗚咽聲,仿佛就在她腳邊水下響起!
銹泣?!它追下來了?!不可能!
烏婭嚇得魂飛魄散,拼命踢蹬!但那纏繞的力量異常強大,還在將她往水底拖拽!冰冷的河水不斷灌入口鼻,窒息感和死亡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就在這時——
一股微弱卻堅韌的力量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白戈!他還活著?!
烏婭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反手死死抓住那只手!那只手冰冷異常,甚至感覺不到脈搏的跳動,但力量卻大得驚人!
是那條被冰晶鎧甲覆蓋的死寂左臂!
白戈似乎憑借某種本能,用那條被封印的、如同石雕般的手臂死死抓住了烏婭的手腕!同時,他另一只還算完好的右手,也摸索著抓住了旁邊一塊凸出水面的、冰冷滑膩的巖石!
兩人在湍急的暗河中,如同狂風中的蘆葦,依靠著那塊凸起的巖石和那條死寂手臂提供的、非人般的抓握力,暫時穩(wěn)住了身形。冰冷的河水沖刷著他們的身體,帶走僅存的熱量。
“嗚……”腳踝處那滑膩的纏繞感消失了,那聲詭異的嗚咽也沉寂下去。似乎只是某種水下生物,或者……是暗河本身攜帶的某種銹蝕怨念的碎片?
烏婭驚魂未定,大口喘息著冰冷的空氣。她緊緊抓著白戈那條冰冷的死寂手臂,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錨點。
“白戈?白戈!你醒醒!”她對著近在咫尺的黑暗呼喊。
沒有回應。只有白戈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那條死寂的左臂依舊冰冷堅硬,牢牢地抓著她,如同鐵鉗。
烏婭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們暫時沒被淹死,沒被銹泣吞噬,但被困在了這條冰冷、黑暗、湍急的地下暗河中。白戈重傷昏迷,自己精疲力竭,出路渺茫。
就在這時,一種極其微弱、如同幻覺般的“嘀嗒”聲,混雜在巨大的水流聲中,傳入烏婭的耳中。
不是水聲。是……機械運轉的聲音?非常非常輕微,非常有規(guī)律。
嘀嗒…嘀嗒…嘀嗒…
這聲音……來自白戈的胸口!
烏婭猛地低頭,盡管在絕對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見。她顫抖著伸出手,摸索著,碰到了白戈冰冷濕透的胸膛,觸碰到了那枚同樣冰冷、沉寂的暗影懷表。
嘀嗒…嘀嗒…
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機械運轉聲,正是從這枚被時律抑制液“鎮(zhèn)壓”過的懷表內部傳來!如同心臟停止跳動許久后,重新出現的、微弱的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