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包裹著一切。徐野壓抑的、如同困獸瀕死的嘶鳴在死寂的大廳中回蕩,每一次抽氣都帶著骨縫摩擦的刺耳雜音。他蜷縮在冰冷滑膩的灰塵里,左臂傳來的不再是劇痛,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僵化**。皮膚下的骨白紋路如同貪婪的冰蛇,瘋狂地向上蔓延,過肘部,貪婪地吞噬著肩頭的血肉。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皮肉在變得堅(jiān)硬、麻木,失去知覺,仿佛整條手臂正在被強(qiáng)行改造成一截不屬于自己的、冰冷的異物。
“徐野!撐??!”清目的聲音緊貼著他耳邊響起,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符紙熄滅的瞬間,絕對的黑暗剝奪了她最后的視覺。世界沉入無光的深淵,只剩下聽覺、觸覺,以及一種被無形之物窺伺的、毛骨悚然的第六感,被無限放大。她摸索著,冰涼的手指觸碰到徐野滾燙的額頭,又滑向他正被骨白色侵蝕的左臂。指尖傳來的觸感讓她如遭電擊——那手臂的皮膚已經(jīng)變得像粗糙的石膏,堅(jiān)硬、冰冷,毫無生機(jī)。而在那石膏般的皮膚之下,某種更堅(jiān)硬、更尖銳的東西,正隨著徐野痛苦的抽搐而**蠕動**、**頂撞**!
“咔…噠…”
那清晰的、冰冷的鞋跟點(diǎn)地聲,再次從舞臺的方向傳來。
這一次,更近了。
緩慢,優(yōu)雅,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敲打在所有人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上。每一次“噠”聲響起,都仿佛踩在心臟跳動的間隙,讓血液為之凍結(jié)。
“胖虎!胖虎你還在嗎?”清目朝著記憶中胖虎的方向急喊,聲音在空曠死寂的黑暗中顯得格外單薄。
沒有回應(yīng)。
只有一片沉重的、帶著粘稠水聲的喘息,從幾米外傳來。那不是胖虎平時粗重的呼吸,更像是什么東西在泥沼中艱難地蠕動、吞咽。
“胖虎!”清目的心沉了下去。
“嗬…嗬…”回應(yīng)她的,是胖虎發(fā)出的、含混不清的喉音,帶著一種非人的、夢囈般的腔調(diào)。緊接著,黑暗中響起了書頁被瘋狂翻動的“嘩啦”聲,速度快得近乎癲狂!伴隨著書頁翻動,是胖虎那變了調(diào)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雞般的尖細(xì)嗓音,用一種完全陌生的、帶著古老韻律的腔調(diào),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嘶念:
“污…穢…之…核…祭…于…永…夜…”
“骨…為…階…血…為…引…”
“觀…者…入…甕…舞…者…蘇…醒…”
“咔…噠…咔…噠…”
鞋跟聲與胖虎那詭異的吟誦詭異地同步著,在黑暗中交織成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魂曲。胖虎顯然已經(jīng)完全被那本《污穢核心考據(jù)》侵蝕了神智!他念誦的,是開啟某種儀式的禁忌之語!
清目渾身冰涼。符紙!必須點(diǎn)亮符紙!否則所有人都將在黑暗中溺斃!她顫抖的手指在濕透冰冷的衣袋里摸索,終于觸碰到最后幾張干燥的符紙邊緣。她猛地抽出一掌,指尖灌注殘存的靈力,不顧一切地低喝:“敕令·明光!”
噗!
符紙?jiān)谒讣饷土业厝紵饋?,橘黃色的火焰瞬間騰起,卻只維持了不到半秒!火焰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扼住喉嚨,急劇地扭曲、萎縮,最終“?!钡匾宦曒p響,徹底熄滅,只留下一縷刺鼻的青煙和指尖灼熱的刺痛!
靈力……被壓制了!這個空間,這座永夜劇院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活著的封印場!它貪婪地吞噬著一切試圖點(diǎn)亮它的光芒,吞噬著一切反抗的力量!
就在符紙火焰熄滅的瞬間,借著那不到半秒的、微弱到極致的光亮,清目那因恐懼而放大的瞳孔,捕捉到了舞臺方向令人魂飛魄散的一幕——
那個暗紅色的、無面的舞者雕像,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移動到了舞臺的最前沿!距離他們,不過二十步之遙!它那向后仰到極限的頭顱,微微歪著,光滑的暗紅“臉”孔,正“朝向”他們蜷縮的位置!
而在雕像前方一步之遙的舞臺地板上,光亮的邊緣,一只鞋靜靜地立在那里。
一只精致到妖異、紅得如同剛剛從血池中撈出的……高跟鞋。
尖銳的鞋跟像染血的錐子,穩(wěn)穩(wěn)地釘在布滿灰塵的木地板上。鞋面絲絨般的深紅,在剛才那瞬間的光亮中,似乎流轉(zhuǎn)著活物般的光澤。
“咔…噠…”
鞋跟輕輕一點(diǎn)。這一次,聲音清晰得如同直接在清目的耳膜內(nèi)敲響!
伴隨著這聲輕響,蜷縮在地的徐野猛地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他身體劇烈地向上弓起,如同被無形的繩索吊起,又重重砸落!左臂的位置,爆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密集的“咔嚓”聲!
“徐野!”清目不顧一切地?fù)溥^去,雙手死死按住他因劇痛而瘋狂抽搐的身體。她的手,不可避免地再次按在了他的左臂上。
觸感……變了!
不再是粗糙的石膏感。
那手臂……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皮膚的柔軟和溫度!堅(jiān)硬、冰冷、棱角分明!她的手摸到的,是嶙峋的、帶著尖銳凸起的……**骨頭**!骨白色的物質(zhì)已經(jīng)完全覆蓋了他的左臂,甚至蔓延到了肩頭,正在瘋狂地向他的脖頸和胸膛侵蝕!那嶙峋的臂骨末端,五根手指的位置,已經(jīng)徹底異化成了五根森白、尖銳、如同猛禽利爪般的骨指!剛才的“咔嚓”聲,正是這些骨指在劇痛和無意識中瘋狂抓撓地面發(fā)出的!
守門人的力量,在劇院的壓制和舞鞋的刺激下,徹底失控暴走!徐野的身體,正在被血筆記的力量反向侵蝕、異化!
“嗬…清…目…”徐野艱難地扭過頭,汗水混合著血水從他扭曲的臉上淌下。他的右眼布滿血絲,瞳孔因劇痛而渙散。而他的左眼……左眼的眼球,正被一種死寂的骨白色緩慢而堅(jiān)定地覆蓋!如同蒙上了一層骨質(zhì)的翳!那只骨白色的眼球,在黑暗中,竟散發(fā)出一種極其微弱、如同磷火般的慘白幽光!它直勾勾地“盯”著清目,充滿了痛苦、瘋狂,還有一絲……對毀滅的渴望!
“書…胖虎…停…下…”他破碎的聲音從喉嚨里擠出,左臂那嶙峋的骨爪猛地抬起,指向胖虎的方向,骨節(jié)摩擦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咯咯”聲。
清目順著那骨爪的指向,在絕對的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見。但她能清晰地“聽”到——胖虎那瘋狂翻動書頁的聲音和那詭異的、帶著古老韻律的吟誦,如同附骨之蛆,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仿佛黑暗本身在借助胖虎的喉嚨發(fā)聲!
“污穢…之核…沉眠…于…骨…白…之…下…”
“千…魂…之…怨…匯…聚…成…階…”
“以…觀…者…之…魂…燃…永…夜…之…燈…”
“咔噠…咔噠…咔噠…”
鞋跟敲擊的節(jié)奏陡然加快!不再緩慢優(yōu)雅,而是帶著一種急不可耐的、令人心慌的韻律!
就在這時,一種新的聲音加入了這恐怖的合奏。
“沙……沙沙……”
“窸窸窣窣……”
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爪子,在粗糙的布料和皮革上爬行、抓撓。
聲音來自四面八方。來自那高聳入黑暗、望不到邊際的觀眾席!
清目猛地抬頭,盡管她什么也看不見,但她的心臟卻驟然停止了跳動!一股冰冷的、混雜著絕望和腐朽的氣息,如同實(shí)質(zhì)的潮水,從觀眾席的方向洶涌而來!
“沙沙…沙沙…”
抓撓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清晰,匯聚成一片令人頭皮炸裂的聲浪!仿佛有成千上萬只老鼠,或者……成千上萬個沉睡的“東西”,正在被胖虎的吟誦和舞鞋的敲擊聲喚醒,正掙扎著,試圖從那蒙塵的猩紅絲絨座椅上……站起來!
“觀眾……入甕……”清目腦海中瞬間閃過胖虎剛才念出的詞句,一股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她的四肢百?。?/p>
那些椅子……那些望不到頭的猩紅座椅……從來就不是空的!
它們上面,一直坐著“觀眾”!
被這座永夜劇院吞噬的、早已化作干尸的“觀眾”!此刻,它們被儀式喚醒,即將成為這場血腥之舞的……祭品!或者說,它們本身就是儀式的一部分!
“呃啊啊——!”徐野再次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叫,骨白色的左眼幽光大盛!那嶙峋的骨爪不再指向胖虎,而是猛地回縮,五根鋒利的骨指狠狠**刺**向自己的胸膛!他殘存的意志,似乎想用這異化的肢體,刺穿那顆正在被骨白侵蝕的心臟!
“不!”清目發(fā)出凄厲的尖叫,用盡全身力氣撲上去,死死抱住他那條正在自我毀滅的骨臂!冰冷的、堅(jiān)硬的骨骼硌得她生疼,那狂暴的力量幾乎要將她甩飛!
“咔噠!”
一聲前所未有的、清脆響亮的鞋跟點(diǎn)地聲,如同最終的審判,在舞臺上炸響!
胖虎那詭異瘋狂的吟誦聲,瞬間拔高到頂點(diǎn),變成了刺破耳膜的尖嘯:
“舞!起——?。?!”
“嗡——!??!”
整個永夜劇院猛地一震!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極致怨毒、冰冷誘惑、以及空間扭曲力量的恐怖波動,如同海嘯般從舞臺中心爆發(fā)開來!
黑暗,不再是純粹的黑暗。
舞臺的方向,一點(diǎn)妖異的紅光驟然亮起!
光源,正是那只靜靜立在地板上的紅色高跟鞋!
它不再是靜止的死物。鞋尖微微抬起,鞋身流轉(zhuǎn)著粘稠如血的光暈,如同擁有生命般,開始……**移動**!
它以一種違反物理定律的、優(yōu)雅而詭異的姿態(tài),在布滿灰塵的舞臺上輕盈地滑動、旋轉(zhuǎn)。每一次鞋跟點(diǎn)地,都敲擊出那冰冷的“咔噠”聲,聲音在巨大的空間里層層回蕩、疊加,形成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韻律。
舞鞋在獨(dú)舞。
而隨著它的舞動,鞋尖所指的方向——
那座矗立在舞臺前沿的暗紅色、無面舞者雕像,開始動了!
雕像僵硬的身體,如同生銹的齒輪被強(qiáng)行啟動,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它那向后仰到極限的頭顱,緩緩地、一格格地?cái)[正。那條高高揚(yáng)起的腿,以一種緩慢到極致、卻又帶著詭異流暢感的姿態(tài),放了下來。單足立地的姿態(tài)改變,變成了一個準(zhǔn)備起舞的起手式。
它光滑的、沒有五官的暗紅臉孔,緩緩地、精準(zhǔn)地……“轉(zhuǎn)”向了臺下正在痛苦掙扎的徐野,以及死死抱住他骨臂的清目。
一股冰冷、粘稠、飽含無盡哀怨與貪婪的“視線”,如同實(shí)質(zhì)的冰水,瞬間澆透了清目的全身!她看不見,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視線”貪婪地舔舐著徐野身上散發(fā)出的、失控的守門人力量,以及他身上那正在蔓延的骨白色異化!
雕像的“臉”,朝著徐野的方向,極其細(xì)微地、如同微笑般……**向上牽動了一下**。
緊接著,那暗紅色的、如同凝固血液構(gòu)成的身體,緩緩地、堅(jiān)定地抬起了一只手臂,朝著臺下徐野的方向,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
無聲的邀請。
來自血舞伶的、致命的邀請!
邀請他,成為這場永夜之舞的下一個……**舞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