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腳杯里盛著瑰麗的深紅液體,像凝固的血液,
在宴會廳璀璨的水晶燈下折射出冰冷、誘惑的光。妻子林薇站在我面前,
唇角彎著那抹我熟悉了十年的、無懈可擊的溫柔弧度,將酒杯遞到我唇邊?!靶扪?,
”她的聲音輕柔得像情人間的絮語,每一個音節(jié)都浸透了蜜糖般的甜膩,
“慶祝你影帝大滿貫。我們沈家,終于有了真正的榮耀。
”賓客們帶著恭維的笑臉圍攏在四周,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空氣里彌漫著名貴香水、雪茄和陳年佳釀混合的奢靡氣味。這是我沈修宴的五十歲生日宴,
也是我完成影帝大滿貫壯舉的慶功宴。人生巔峰,不過如此。我望著林薇的眼睛,
那雙曾被我無數(shù)次盛贊為盛滿星光的眸子,此刻深處卻像結(jié)了冰的深潭,
只有虛偽的暖意浮在表面。我笑了,唇角牽扯出習慣性的、屬于影帝沈修宴的完美弧度,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塵埃落定的疲憊。我伸手,接過了那杯酒。指尖相觸的瞬間,
她的指尖冰涼,沒有一絲活人的溫度?!爸x謝你,薇薇。”我的聲音平穩(wěn)得聽不出任何波瀾,
如同在念一句早已爛熟于心的臺詞。杯沿貼上嘴唇,那暗紅色的液體滑入喉嚨,
帶著一種奇異的、微澀的灼燒感,一路滾燙地燒下去。世界的聲音開始模糊、抽離。
昂貴的香檳塔碎裂的脆響,賓客們驚恐的尖叫,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遙遠而不真切。視線劇烈地搖晃、扭曲,水晶吊燈的光暈炸開成一片刺目的白。
支撐身體的力氣被瞬間抽空,我像一個被剪斷了提線的木偶,沉重地向前栽倒。
昂貴的手工西裝摩擦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粗糲的聲響。
視野的邊緣迅速被黑暗吞噬,只留下正前方那兩只腳。林薇那雙鑲滿碎鉆的銀色高跟鞋,
穩(wěn)穩(wěn)地立在原地,紋絲不動。旁邊,是養(yǎng)子沈卓那雙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我最后的聽覺,
捕捉到林薇的聲音,清晰地、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冷酷,穿透周遭的混亂,
精準地鉆進我的耳膜:“好了卓卓,結(jié)束了。這個野種終于死了,沈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野種?原來如此。原來這二十年的父慈子孝,十年舉案齊眉,
都抵不過一個“野種”的標簽,和一份龐大的家產(chǎn)。冰冷的恨意,如同那杯毒酒,
瞬間燒透了我靈魂的每一個角落。野種?不配?
那好……意識徹底沉入無邊的黑暗與劇痛之中。“呼——!
”陳默猛地從那張狹窄、硬邦邦的單人床上彈坐起來,
動作劇烈得像是溺水者終于掙扎出水面。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
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神經(jīng),帶來一陣尖銳的、瀕死般的痛楚。喉嚨深處,
那毒酒灼燒的幻覺依舊清晰得可怕,火燒火燎。他大口喘著粗氣,如同離岸太久的魚,
貪婪地攫取著空氣。額頭上、后背上瞬間沁出的冷汗,黏膩冰冷,
迅速浸透了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領(lǐng)口已經(jīng)有些松垮變形的廉價T恤。
眼前不再是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的奢華宴會廳,沒有水晶吊燈,沒有驚恐的尖叫,
沒有林薇那張涂著精致妝容卻淬著毒汁的臉。只有一片昏暗。天花板上糊著舊報紙,
洇開一大片發(fā)黃的水漬,形狀猙獰,像某種不祥的烙印。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混雜著霉味、廉價泡面調(diào)料包和隔夜汗餿氣的渾濁氣息,
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令人窒息。這里是……哪里?他茫然地轉(zhuǎn)動著僵硬的脖頸,
視線掃過狹小逼仄的空間。斑駁脫落的墻皮,露出里面灰黑色的磚體。
一張搖搖晃晃的舊書桌上堆滿了翻爛的劇本和表演理論書,
旁邊立著一個蒙塵的、孤零零的行李箱。唯一的窗戶對著隔壁樓油膩的墻壁,
只有一線慘淡的天光頑強地擠進來,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微塵。如此陌生,
卻又……帶著一種遙遠到幾乎被遺忘的、刻骨銘心的熟悉。
混亂的記憶碎片如同被狂風吹散的紙片,在腦海里瘋狂沖撞、旋轉(zhuǎn)。毒酒的灼燒感,
林薇冰冷的聲音,沈卓那雙冷漠的皮鞋……最后定格在眼前這地獄般的現(xiàn)實。
他幾乎是撲到那張破舊的書桌前,顫抖的手胡亂地在雜物堆里翻找。
一個屏幕碎裂、用透明膠帶歪歪扭纏了幾圈的舊手機被他抓在手里。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用力按下電源鍵。屏幕艱難地亮起,刺眼的白光讓他瞇起了眼。屏幕上方的日期,
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20XX年,7月15日。五年前!
他死死盯著那個日期,每一個數(shù)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針,扎進他的神經(jīng)。
身體里奔流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又在下一秒被洶涌的恨意點燃,沸騰咆哮!
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收縮、膨脹,每一次搏動都沉重地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的回響。
那毒酒穿腸而過的劇痛,林薇那句“野種不配”的冰冷詛咒,
沈卓那張在虛偽面具下藏匿著貪婪的臉……所有前世的屈辱、背叛、刻骨的疼痛,
如同決堤的洪流,轟然沖垮了理智的堤壩。不是夢!不是幻覺!他,沈修宴,不,此刻的他,
還是那個掙扎在溫飽線上、被所有人踩在腳下的十八線糊咖,陳默!但他回來了!
帶著前世影帝的榮光與演技,帶著五年間娛樂圈風云變幻的精準記憶,
帶著被至親背叛毒殺的滔天恨意,回到了命運的轉(zhuǎn)折點,回到了這地獄的起點!
“嗬…嗬…” 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如同野獸低吼般的喘息。陳默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桌角那塊布滿灰塵的、巴掌大的破鏡子。
鏡子里映出一張年輕卻寫滿憔悴的臉。眼窩深陷,顴骨突出,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
皮膚因長期營養(yǎng)不良和壓力而顯得蠟黃粗糙。頭發(fā)油膩地貼在額角,
整個人透著一股被生活反復捶打后的灰敗氣息。這是陳默的臉,
是五年前那個在泥潭里掙扎、被無數(shù)人嘲笑的“廢物”的臉。然而,在這雙深陷的眼窩里,
在那渾濁的瞳孔深處,卻燃燒著一種截然不同的東西。那不是屬于陳默的迷茫和怯懦,
而是一種歷經(jīng)生死、淬煉于地獄業(yè)火之中的冰冷與瘋狂,
是影帝沈修宴洞悉人心、掌控全局的銳利鋒芒,
更是被至親背叛后沉淀下來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滔天恨意!
兩種截然不同的靈魂在這具年輕卻破敗的軀殼里激烈碰撞、融合。
前世影帝的城府與今生糊咖的卑微,毒殺的劇痛與重生的狂喜,
交織成一種近乎撕裂的混亂與劇痛,在神經(jīng)末梢瘋狂尖叫?!班弁?!”陳默支撐不住,
雙膝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膝蓋骨傳來的劇痛讓他稍微清醒了一瞬。
他雙手死死摳住桌沿,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咯咯作響,泛出青白色。他低下頭,
看著自己這雙因長期做群演粗活而布滿薄繭、關(guān)節(jié)粗大的手,
指甲縫里還殘留著洗不凈的污垢。這雙手,曾經(jīng)在聚光燈下接過象征最高榮譽的影帝獎杯,
也曾無力地抓撓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感受生命被毒液一絲絲抽離。
“林薇……沈卓……” 他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磨出來的,
裹挾著濃烈的血腥氣和刻骨的寒意,“野種?不配?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雜著毀滅欲的冰冷力量,從靈魂深處最黑暗的角落滋生出來,
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將那因重生而產(chǎn)生的混亂和虛弱感強行壓制下去。
那毒酒帶來的劇痛幻覺,竟奇異地被這股恨意凝結(jié)成的寒冰凍結(jié)、碾碎。他慢慢地,
一點一點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身體依舊因激動而微微顫抖,但脊背卻挺得筆直,
像一柄緩緩出鞘、飲飽了仇恨的利劍。鏡子里那雙眼睛,渾濁褪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
幽深,冰冷,燃燒著無聲的復仇烈焰。前世的影帝沈修宴,已經(jīng)死了,
死在那場虛偽的盛宴里。今生的陳默,從地獄爬回來了。那些背叛者……準備好了嗎?
這場復仇的盛宴,才剛剛開始。他要用他們的血肉和眼淚,鋪就自己重回巔峰的紅毯!
出租屋的空氣依舊渾濁。陳默赤腳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那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
反而讓他混亂的思緒更加清晰。他走到唯一那扇蒙塵的窗前,粗暴地拉開積滿油垢的窗簾。
隔壁樓灰暗的墻壁毫無生氣地撞入眼簾。他需要信息,需要確認這個“現(xiàn)在”的具體坐標。
目光掃過那張搖搖欲墜的舊書桌,最終落在那部屏幕碎裂、纏滿膠帶的手機上。屏幕亮起,
日期再次刺痛他的眼:7月15日。手指在布滿劃痕的屏幕上滑動,
點開那個熟悉的、有著紅色圖標的短視頻APP。幾乎不需要費力尋找,
一個占據(jù)首頁推薦位的直播間標題就粗暴地闖入視野——《星二代駕到!
卓卓少爺?shù)暮篱T日常探秘!》。標題下方,
是一張被刻意放大的、笑容陽光燦爛的少年臉龐——沈卓!陳默的指尖懸在屏幕上方,
微微顫抖了一下,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一種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審視。屏幕上,
沈卓穿著昂貴的潮牌衛(wèi)衣,頭發(fā)精心打理過,坐在一個裝修得奢華無比的客廳里,
背景是巨大的落地窗和隱約可見的城市天際線。那是沈家的客廳,前世屬于他沈修宴的客廳。
直播間彈幕如同蝗蟲過境,密密麻麻地飛速滾動:【卓卓小王子好帥!不愧是沈影帝的兒子!
氣質(zhì)絕了!】【天哪這就是頂級豪門的客廳嗎?比我整個家都大!羨慕哭了!
】【卓卓少爺皮膚好好!求同款護膚品!】【聽說卓卓也要進娛樂圈了?期待子承父業(yè)!
】【爸爸是影帝沈修宴,媽媽是名媛林薇,卓卓這起點,普通人十輩子都追不上啊!
】【投胎是門技術(shù)活!卓卓少爺人生贏家!】沈卓對著鏡頭,
笑容得體中帶著一絲被寵壞的驕矜,他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
用一種刻意放輕、顯得天真無害的語氣開口:“謝謝大家的喜歡!
其實……爸爸平時工作很忙的,但他對我真的超級好!”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臉上適時地浮現(xiàn)出一種混合著孺慕和驕傲的神情,“我記得有一次,我半夜發(fā)燒,
外面下著好大的雨,爸爸他……他推掉了很重要的頒獎典禮彩排,親自開車送我去醫(yī)院,
守了我一整夜呢?!彼穆曇魩е〉胶锰幍倪煅?,眼圈甚至微微泛紅,演技……呵,
跟前世他最后站在自己尸體旁時那冷漠的眼神比起來,簡直拙劣得可笑!
彈幕瞬間被一片【嗚嗚嗚好感動!】【沈影帝絕世好爸爸!】【卓卓好幸福!】的嚎叫淹沒。
陳默看著,嘴角緩緩扯開一個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在冰面上鑿開的一道裂痕,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