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昭刀尖撥動暗紅核心碎片發(fā)出的細微“咔噠”聲,在死寂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刺耳。那碎片如同被剝離的毒瘤,雖然失去了活性,卻依舊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冰冷絕望。而走廊深處傳來的那聲沉悶重響和緊隨其后的、令人牙酸的紙張摩擦聲,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猩紅眼眸,瞬間繃緊了所有人的神經(jīng)。
“走!”楚昭昭當機立斷,腳尖一挑,將那枚核心碎片踢進旁邊化學實驗室虛掩的門縫里,反手收起解剖刀,動作干凈利落。她甚至沒看我和蘇小棠一眼,身體已經(jīng)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朝著與異響來源相反的方向——走廊盡頭通往操場的小門——無聲而迅疾地移動。
“等等我!”蘇小棠掙扎著從地上爬起,顧不上去撿那徹底報廢的“幽浮”殘骸,一瘸一拐地跟上,手腕上的墨點印記在剛才鬼影消散后雖然灼痛稍減,但那份沉甸甸的屈辱感依舊如影隨形。
我緊隨其后,巖釘緊握在手,警惕地回望了一眼走廊深處那片被更濃重黑暗吞噬的區(qū)域。那紙張摩擦的聲音…像是有無數(shù)只手在同時翻動厚重的、浸透血淚的書頁,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粘稠惡意。檔案室?那個存放著“未送出的道歉信”怨念聚合體的地方?光是想到這個名詞,精神層面的“被欺凌者印記”就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
推開那扇布滿灰塵、吱呀作響的金屬小門,一股帶著塑膠氣味和青草氣息的、相對“新鮮”的空氣涌了進來,暫時沖淡了走廊里殘留的墨腥與壓抑。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帶著一種不真實的暖意。眼前是空曠的操場邊緣,紅色的塑膠跑道在陽光下泛著微光,遠處是灰色的教學樓外墻。一切看起來平靜而普通,如果不是那無形的空間屏障和手腕上無形的枷鎖時刻提醒著身處牢籠。
然而,這短暫的“正?!备?,瞬間被左前方籃球場傳來的聲音撕裂。
“砰!砰!砰!砰!”
單調(diào)、沉重、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fā)緊的執(zhí)著和…絕望的籃球拍擊聲,如同敲打在心臟上的鼓點,規(guī)律而固執(zhí)地響起。聲音的來源,是靠近操場邊緣的一個半舊露天籃球場。
我們?nèi)藥缀跏峭瑫r停下了腳步,目光被牢牢吸引過去。
球場上空無一人,只有籃筐在微風中輕輕搖晃。但拍球聲卻清晰無比,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人正在場上練習。更詭異的是,伴隨著每一次拍擊,空氣中都蕩漾開一圈極其細微的、如同水波般的精神漣漪!那漣漪帶著強烈的情緒色彩——不甘、悔恨、極致的渴望,以及一種被無限拉長、凝固的絕望!
“又是怨念具象?”蘇小棠的聲音帶著恐懼后的沙啞,下意識地往我身后縮了縮。
楚昭昭沒有說話,只是瞇起眼睛,銳利的目光如同手術(shù)刀般在空蕩的球場上來回切割。她似乎在捕捉那些無形的精神漣漪的軌跡和源頭。
拍球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重!仿佛那個看不見的球員正在全力沖刺!
突然!
“呼——!”
破風聲響起!一顆半透明的、仿佛由凝固的琥珀色光暈構(gòu)成的籃球,憑空出現(xiàn)在罰球線附近!它被一只同樣半透明、卻肌肉線條分明、帶著驚人爆發(fā)力的手臂狠狠拍向地面!緊接著,一個模糊的、穿著褪色7號球衣的男性身影在拍球的瞬間凝聚成型!
那身影極其虛幻,如同風中殘燭,輪廓在陽光下若隱若現(xiàn),仿佛隨時會消散。他看不清面容,只有一雙眼睛的位置,燃燒著兩點執(zhí)拗到瘋狂的琥珀色火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籃球”上,對場外的我們視若無睹。
拍球!變向!沖刺!急停!
動作一氣呵成,帶著一種浸淫球場的流暢感,卻又透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僵硬和重復感。仿佛一部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在忠實地執(zhí)行著某個片段。
他的目標,是籃筐。
沖刺!起跳!身體在空中舒展,手臂高高揚起,手腕下壓——一個教科書般標準的急停跳投!
“唰——!”
籃球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空心入網(wǎng)!
清脆的刷網(wǎng)聲響起。
然而,就在籃球穿過籃網(wǎng)的瞬間——
嗡——!
一股比之前強烈數(shù)倍的空間扭曲感猛地襲來!眼前的光線瞬間模糊、拉長!那個剛剛完成投籃、身體還保持著落地姿態(tài)的半透明7號球員,連同那顆入網(wǎng)的籃球,如同被按下了倒帶鍵的影像,瞬間變得模糊、倒退!
他落地的動作倒放!投出的籃球從網(wǎng)中倒飛回他手中!沖刺的身影倒退回起點!所有的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精準地倒退回他剛剛在罰球線附近凝聚成型、拍下第一顆球的那一剎那!
然后,循環(huán)開始:
“砰!砰!砰!砰!”
單調(diào)、沉重、帶著無盡執(zhí)著與絕望的拍球聲再次響起,沖刺,急停,跳投,空心入網(wǎng),扭曲,倒帶,重置…周而復始,永無止境。
每一次投籃命中后的空間倒流,都帶起一圈更加清晰的精神漣漪,那股強烈到化不開的執(zhí)念——對“勝利”或“救贖”的渴望,以及對這無盡循環(huán)的絕望——如同實質(zhì)的浪潮,一波波沖擊著我們的精神世界。
“嘶…”蘇小棠倒吸一口冷氣,手腕上的墨點印記再次傳來灼痛,仿佛被那執(zhí)念的火焰炙烤,“他在…重復?永遠重復這最后的幾秒鐘?”
“時間錨點的次級表現(xiàn)?!背颜训穆曇舯洌o盯著那個重復投籃的身影,眼神銳利如刀,“他的執(zhí)念太強,與這個空間的循環(huán)規(guī)則產(chǎn)生了某種共鳴,或者…被規(guī)則利用了。他被困在了自己最渴望也最絕望的瞬間,成了這片空間的一個…活體坐標?!?/p>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執(zhí)念聚合點!】
【目標:陳浩(殘響) - 永恒投籃者(D級特殊存在)】
【特性:時空片段循環(huán)、精神共鳴(執(zhí)念)、關(guān)鍵信息載體(?)】
【備注:凈化或解除其執(zhí)念,可能獲得重要線索?!?/p>
陳浩?那個在霸凌者名單墻上,名字旁邊寫著“欠他一個道歉”的籃球隊員?他就是那個被栽贓偷竊、導致球隊失去關(guān)鍵比賽資格的人?眼前這個重復著完美投籃卻永遠無法“結(jié)束”比賽的幽靈,就是他絕望的殘響?
“重要線索…”我盯著提示中的最后一行,“天臺鑰匙?”
“他的執(zhí)念核心,就在每一次投籃命中的那一瞬間,卻又在瞬間被重置抹殺。”楚昭昭快速分析,“要打斷這個循環(huán),必須在他完成投籃、空間即將倒流的那個短暫間隙,強行介入!用足夠強烈的、能與其執(zhí)念核心產(chǎn)生共鳴的‘外力’,干擾甚至‘固定’住那個瞬間!”
“外力?共鳴?”蘇小棠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場中那虛幻的身影,一臉絕望,“我的‘幽浮’都成廢鐵了…”
“林小樂!”楚昭昭的目光猛地轉(zhuǎn)向我,眼神灼灼,“你的‘物理超度’,對精神執(zhí)念的聚合體有沒有奇效,我不知道。但你的‘存在感’,足夠強!”
“什么意思?”我一愣。
“用你的方式,在他即將投籃命中的瞬間,給他一個無法忽視的‘干擾’!”楚昭昭語速飛快,“一個足夠震撼、足夠‘真實’、足夠打破他這虛幻循環(huán)的瞬間!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哪怕只有0.1秒!剩下的,交給我!”
她說話間,右手已經(jīng)再次握住了那柄銀色解剖刀,刀鋒上幽冷的微光開始流轉(zhuǎn),似乎在積蓄著某種力量。
干擾?吸引注意力?在這純粹由執(zhí)念和精神構(gòu)筑的循環(huán)里?
我看著場中那個再次沖刺、起跳的身影,他眼中燃燒的琥珀色火焰里,除了執(zhí)念,還有深不見底的絕望。一個被困在永恒瞬間的囚徒…
“干了!”一股莫名的沖動涌上心頭,或許是同病相憐(都是被困者),或許是極限運動員骨子里對打破僵局的渴望。我深吸一口氣,將巖釘插回腰間,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脖頸,目光死死鎖定那個躍起在半空、手腕即將下壓的身影。
就是現(xiàn)在!
“喂!7號!籃板?。?!”
我用盡全身力氣,爆發(fā)出極限運動員特有的、穿透力極強的怒吼!聲音如同平地驚雷,炸響在空曠死寂的籃球場上空!這聲音里,沒有嘲諷,沒有戲謔,只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球場上的戰(zhàn)術(shù)提醒!仿佛他真的是我的隊友,而此刻籃下正有對手虎視眈眈!
“吼——?!”
那躍在半空、即將完成投籃的虛幻身影——陳浩的殘響——身體猛地一僵!那雙燃燒著執(zhí)念火焰的琥珀色瞳孔,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波動!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極其“真實”的球場呼喊狠狠擊中!他下壓的手腕出現(xiàn)了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凝滯!
就是這0.1秒的凝滯!
楚昭昭動了!
她的身影快得拉出一道殘影!并非沖向陳浩,而是沖向籃筐下方——那個籃球即將入網(wǎng)、空間即將開始倒流的核心節(jié)點!
她手中的銀色解剖刀,刀鋒上的幽冷光芒瞬間暴漲至極致!不再是剝離怨念的手術(shù)刀,而是化作了一柄凝固時空的錨點!她沒有刺向任何實體,而是將刀尖以一種玄奧無比的軌跡,狠狠刺入籃球入網(wǎng)點下方那片看似空無一物的空氣中!
“定!”
清冷的低喝如同律令!
“嗡——?。。 ?/p>
一聲比空間倒流更刺耳、更尖銳的震顫聲響起!以楚昭昭刀尖刺入的位置為中心,一圈肉眼可見的、如同冰晶碎裂般的幽藍色波紋猛地擴散開來!
那無形的空間倒流之力,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尖刺的冰墻!倒流的景象猛地一頓!陳浩虛幻的身影劇烈地扭曲、閃爍!那顆即將倒飛回他手中的籃球,如同被凍結(jié)在琥珀中的昆蟲,詭異地懸停在穿過籃網(wǎng)的瞬間!
整個循環(huán),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呃啊——?。?!”陳浩的殘響發(fā)出一聲痛苦而迷茫的嘶吼,他虛幻的身體劇烈地波動著,仿佛隨時會崩潰。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看向了我們,眼中充滿了極致的痛苦、茫然,以及…一絲被強行喚醒的、塵封已久的悲憤與不甘!
“陳浩!”楚昭昭維持著刺刀的姿勢,額頭上汗如雨下,顯然強行凝固這片時空片段對她消耗巨大,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刺對方混亂的精神核心,“比賽結(jié)束了!你投進了!絕殺球!沒人能抹殺它!看看你手里是什么!”
隨著她的話音,那被凍結(jié)在籃網(wǎng)中的半透明籃球,其核心位置,一點純粹的、如同淚滴般的琥珀色光芒猛地亮起!那是他執(zhí)念中最純粹的部分——對勝利的渴望,對清白的堅持!
陳浩虛幻的身體猛地一震!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雖然籃球還被凍結(jié)在網(wǎng)中,但一股強烈的、屬于“命中絕殺”的真實感,伴隨著楚昭昭的言語和那點亮的光芒,如同電流般狠狠貫穿了他凝固的意識!
“我…投進了?”一個沙啞、斷續(xù)、仿佛隔著遙遠時空傳來的聲音,艱難地從他虛幻的身體里發(fā)出,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是的!你投進了!絕殺!”蘇小棠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帶著哭腔大聲喊道,“是他們錯了!是他們欠你一個道歉!”
“道歉…”陳浩殘響眼中的琥珀色火焰劇烈地搖曳,痛苦、委屈、憤怒、還有一絲遲來的釋然,復雜地交織在一起。他虛幻的身影開始變得極其不穩(wěn)定,仿佛完成了最后的執(zhí)念,即將消散。
就在他身影徹底淡化、即將歸于虛無的剎那——
“叮當…”
一聲清脆的金屬落地聲響起。
在陳浩剛才無數(shù)次循環(huán)出現(xiàn)的起點位置,一枚樣式古舊、黃銅質(zhì)地、邊緣帶著細微磨損的鑰匙,憑空出現(xiàn),掉落在地面的塑膠場地上,在午后的陽光下反射著微光。
鑰匙的齒痕,帶著一種冰冷的、指向未知的氣息。
【成功凈化‘陳浩(殘響)’執(zhí)念核心!】
【獲得關(guān)鍵道具:‘生銹的天臺鑰匙’!】
【線索指向:‘無面班長’的懺悔之地?!?/p>
冰冷的提示音響起。
楚昭昭悶哼一聲,刀尖的幽藍波紋瞬間破碎,身體晃了晃,臉色蒼白如紙,顯然消耗到了極限。那片被強行凝固的時空瞬間恢復,凍結(jié)的籃球無聲無息地消散,仿佛從未存在過。
籃球場上,只剩下空曠的籃筐在微風中輕輕搖晃,以及地面上那枚靜靜躺著的黃銅鑰匙。
蘇小棠捂著嘴,淚水無聲地滑落,不知是為陳浩的解脫,還是為這沉重的真相。
我走上前,彎腰撿起那枚冰冷的鑰匙。入手沉重,帶著陳浩殘念消散前最后的一絲不甘和釋然。
天臺鑰匙…到手了。
然而,就在指尖觸碰到鑰匙的瞬間,一股冰冷的、帶著強烈窺視感的惡意,如同毒蛇般,猛地從操場對面的教學樓高層某個窗戶后刺來!
我們?nèi)送瑫r抬頭望去——
只見五樓一間教室的窗戶后,一個沒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空白的臉,正靜靜地“俯視”著籃球場上的我們。陽光照在那張空白的面孔上,反射出冰冷而詭異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