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承平二十年的冬天,來得格外酷烈。凜風卷著雪沫子,
刀子似的刮過孟氏宗祠那兩扇沉重的朱漆大門,發(fā)出嗚嗚咽咽的怪響,
像是無數不甘的亡魂在哭嚎。門內,陰森空曠,只有幾盞長明燈在穿堂風中明明滅滅,
映照著高懸的“忠孝傳家”匾額,漆皮斑駁剝落,透著一股行將就木的腐朽氣息。
孟凌云一身素白孝服,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的青磚地上,身姿筆挺如松,
卻壓不住那股從骨縫里滲出的寒意。父親孟翰的棺槨停在靈堂中央,
黑沉沉的木頭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這位曾官至戶部侍郎、支撐孟家門楣二十年的家主,
終究沒能熬過這場突如其來的風寒和隨之而來的傾軋打擊,撒手人寰。他這一去,
孟家這艘本就千瘡百孔的大船,徹底失去了最后的掌舵人。靈前香火將斷,一縷殘煙裊裊,
將盡未盡。就在這縷青煙即將徹底消散的剎那,緊閉的祠堂大門被“砰”地一聲撞開!
寒風裹著雪粒猛地灌入,吹得靈前白幡獵獵作響,長明燈火苗瘋狂搖曳,幾乎熄滅。
孟凌云的三叔孟顯,帶著他兩個兒子孟銳、孟鋒,還有七八個膀大腰圓、手持棍棒的家丁,
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孟顯一身簇新的錦緞棉袍,臉上毫無悲戚,
只有毫不掩飾的貪婪和得意?!傲柙浦秲?!”孟顯的聲音在空曠的祠堂里帶著回響,
刺耳異常,“大哥已去,這孟家偌大的家業(yè),總不能由你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空守著!
你年紀尚輕,又無功名在身,如何當得起這個家?依我看,不如把田莊鋪面的契書都交出來,
由三叔替你打理,也好讓大哥在九泉之下安心!”他身后的孟銳立刻幫腔,
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孟凌云臉上:“就是!你爹活著的時候糊涂,把祖產都敗光了!
如今只剩這點家底,再讓你糟蹋,我們這些孟家子孫喝西北風去?”孟鋒更是直接上前一步,
伸手就想去抓供桌上放著的那個裝著田契、房契的紫檀木匣子。祠堂里死一般寂靜,
只有棍棒杵地的悶響和粗重的呼吸聲。那些旁支的族老們縮在角落,噤若寒蟬,眼神躲閃。
孟凌云緩緩抬起頭,他臉上淚痕未干,面色蒼白如紙,嘴唇緊抿,
透著一股大病初愈般的虛弱??赡请p眼睛,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幽深冰冷,
里面沒有憤怒,沒有恐懼,只有一片死寂的、洞悉一切的漠然。
就在孟鋒的手即將觸碰到紫檀木匣的瞬間,孟凌云動了。沒有怒吼,沒有斥責。
他跪在地上的身體猛地一旋,動作快如鬼魅,右手閃電般探出,
精準無比地扣住了孟鋒的手腕脈門!五指如鐵鉗般驟然發(fā)力!“啊——!”孟鋒猝不及防,
只覺得一股鉆心劇痛瞬間從手腕蔓延到半邊身子,整條手臂瞬間酸麻無力,
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變故陡生!
孟顯和孟銳臉色大變,萬沒想到這個看似病弱不堪的侄子竟敢動手!“反了你了!給我拿下!
”孟顯氣急敗壞地吼道。七八個家丁揮舞著棍棒,兇神惡煞地撲了上來,帶起的風聲呼嘯。
孟凌云眼中寒光暴漲!他扣著孟鋒手腕借力,身體如靈蛇般從地上彈起,不退反進,
直接撞入沖在最前的兩個家丁懷中。同時,一直藏在寬大孝服袖中的左手猛地一揚!“咻!
咻!咻!”數道細微卻凌厲的破空之聲響起!沖在最前面的三個家丁,
包括那個最先撲上來的孟銳,幾乎同時感覺腿彎、手臂幾處要穴傳來一陣尖銳刺痛,
如同被燒紅的鋼針狠狠扎入!劇痛伴隨著瞬間的麻痹席卷全身,前沖的勢頭戛然而止,
三人慘叫著滾倒在地,抱著傷處哀嚎翻滾,再也爬不起來。
剩下的家丁被這詭異狠辣的手段駭得腳步一滯。孟凌云已如虎入羊群!他身形飄忽,
在棍棒揮舞的縫隙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精準地擊打在關節(jié)、麻筋之上,動作簡潔狠辣,
沒有絲毫花哨。他根本不像一個久病的文弱書生,更像一個深諳人體弱點的冷酷刺客。
沉悶的撞擊聲、骨骼錯位的脆響、家丁們痛苦的悶哼交織在一起。不過幾個呼吸之間,
七八個壯漢已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痛苦呻吟,再無一人能站起。祠堂內一片狼藉,
只剩下孟顯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臉色慘白如鬼。孟凌云緩緩站定,微微喘息,
胸口的起伏牽動著尚未痊愈的傷勢,帶來一陣隱痛。他看也沒看地上哀嚎的眾人,
冰冷的目光如利劍般直刺孟顯?!叭?,”孟凌云的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冰冷質感,清晰地穿透祠堂內的呻吟聲,“父親新喪,尸骨未寒。
您帶著兒子和家丁,手持兇器,強闖宗祠,威逼嫡侄,搶奪家產。這是哪門子的族規(guī)?
哪門子的禮法?”他向前逼近一步,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煉出的無形殺氣驟然釋放,
壓得孟顯幾乎喘不過氣:“按《大齊律》,毆傷尊長、強奪家產,該當何罪?按孟氏族規(guī),
不敬祖宗、欺凌孤寡,又該如何處置?”孟顯被他看得遍體生寒,嘴唇哆嗦著,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孟凌云,那雙眼睛里沒有絲毫屬于年輕人的溫度,
只有深潭般的死寂和洞穿一切的冰冷,仿佛高高在上的判官,正在審視待宰的羔羊。
“今日之事,念在同宗血脈,我不予深究?!泵狭柙剖栈啬抗猓枪杀迫说臍庖搽S之斂去,
仿佛從未出現過,他語氣平淡無波,“但請三叔記住,孟家,只要我孟凌云還有一口氣在,
就輪不到旁人覬覦。帶著你的人,滾出去。父親停靈期間,若再生事端……”他頓了頓,
目光掃過地上痛苦翻滾的孟銳、孟鋒,以及那些哀嚎的家丁,聲音陡然轉寒:“猶如此獠!
”最后四個字,如同冰錐,狠狠扎進孟顯心頭。他渾身一顫,再不敢有絲毫猶豫,
也顧不上兩個兒子和家丁,連滾爬爬,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狼狽逃出了陰森壓抑的祠堂,
背影倉惶如喪家之犬。角落里的族老們噤若寒蟬,看向孟凌云的目光充滿了敬畏和恐懼,
祠堂內只剩下傷者的呻吟和長明燈燃燒的噼啪聲。孟凌云緩緩走回父親的靈柩前,重新跪下,
脊背挺得筆直。他伸出手,穩(wěn)穩(wěn)地拿起三炷香,就著搖曳的燈火點燃。青煙再次裊裊升起,
這一次,筆直向上,再無斷絕。孟凌云以雷霆手段震懾三房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
迅速傳遍了京城權貴圈。然而,這短暫的平靜之下,是更洶涌的暗流。
孟家早已是徒有其表的空架子,巨大的虧空如同無底洞,僅憑剩下的幾處薄田和鋪面,
連支撐基本的體面都捉襟見肘。更雪上加霜的是,戶部侍郎這個位置留下的權力真空,
引得各方勢力虎視眈眈,明里暗里的打壓接踵而至。孟家這艘破船,眼看就要徹底沉沒。
就在孟凌云焦頭爛額,幾乎要動用最后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時,一道來自慶王府的請柬,
遞到了他的面前。慶王蕭景琰,當今天子的親叔叔。這位王爺權勢煊赫,深得皇帝倚重,
在朝中門生故舊遍布,更掌著京畿部分兵權。他年近五十,保養(yǎng)得宜,
一雙細長的鳳眼總是含著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讓人看不透深淺。王府暖閣內,
炭火燒得極旺,溫暖如春,與外間的冰天雪地恍如兩個世界。
慶王斜倚在鋪著白虎皮的紫檀木榻上,手里把玩著一對溫潤的羊脂玉球,
發(fā)出細微的“咔噠”聲,他打量著坐在下首的孟凌云。年輕人穿著一身半舊的青色直裰,
洗得有些發(fā)白,但漿洗得干凈整潔,襯得他身形愈發(fā)清瘦挺拔。
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和一絲大病初愈的蒼白,但那雙眼睛,卻沉靜得如同古井深潭,
沒有絲毫面對權貴時的諂媚或惶恐。“孟家的事,本王聽說了。
”慶王的聲音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慵懶,“孟翰兄去得突然,留下你一個小輩支撐門庭,
著實不易。三房孟顯,不成器的東西,竟敢在宗祠動手,簡直丟盡了孟家的臉面!
”孟凌云微微垂首,聲音平靜無波:“家門不幸,讓王爺見笑了?!睉c王笑了笑,
話鋒一轉:“凌云啊,你年少有為,心性沉穩(wěn),手段也夠利落,是個可造之材。
只是這偌大的京城,想要立足,單靠打打殺殺,是遠遠不夠的?!彼畔掠袂?,
端起手邊的汝窯天青釉茶盞,慢條斯理地撇著浮沫:“孟家如今的困境,本王也略知一二。
虧空巨大,各方掣肘,若無強援,只怕撐不過這個冬天。
”孟凌云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依舊沉默?!氨就跸ハ?,有一女,名喚清越。
”慶王放下茶盞,目光如炬,緊緊鎖住孟凌云,“雖是庶出,但溫婉知禮,品貌俱佳。本王,
有意將她許配于你,結秦晉之好。如此一來,孟家便是本王的姻親,那些宵小之徒,
自然不敢再放肆。戶部的虧空,本王亦可替你周旋一二。你,意下如何?
”暖閣內炭火噼啪作響,暖意融融,孟凌云卻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升起,
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慶王的女兒?一個庶女?一個連蕭姓都不能使用的皇室血脈?
這哪里是結親,分明是趁火打劫,要將孟家和他孟凌云,徹底綁上慶王府的戰(zhàn)車!
慶王在朝中跋扈,隱隱有尾大不掉之勢,皇帝對其早有忌憚,只是隱忍不發(fā)。這場聯姻,
無異于將他架在烈火上炙烤!拒絕?以孟家現在的情形,慶王只需輕輕彈指,
便能將他們碾得粉碎。孟顯三房就是前車之鑒。答應?便是將自己和整個孟家的命運,
系于這艘不知駛向何方、隨時可能傾覆的巨艦之上。時間仿佛凝固了。
暖閣里靜得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慶王臉上那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如同烙鐵,
燙在他的心上。孟凌云緩緩抬起眼,迎上慶王審視的目光。眼底深處,那死寂的寒潭之下,
一絲決絕的銳利一閃而逝,快得讓人無法捕捉。他站起身,對著慶王,
深深地、深深地揖了下去,腰彎得很低,姿態(tài)恭謹到了極點?!巴鯛敽駩?,
凌云……感激涕零?!彼穆曇粲行┢D澀,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沉重,“能高攀王府貴女,
是凌云幾世修來的福分,亦是孟家之幸。凌云……愿娶蘇清越小姐為妻。”“好!好!好!
”慶王撫掌大笑,笑聲洪亮,充滿了掌控一切的得意,“識時務者為俊杰!凌云,
本王果然沒看錯你!放心,本王絕不會虧待于你!待你與清越成婚之后,便是自家人!
孟家的事,就是本王的事!”他站起身,重重拍了拍孟凌云的肩膀,力道之大,
讓孟凌云本就未愈的內腑一陣翻涌。“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八!本王親自為你操辦!
”大紅燈籠高懸,刺目的紅光將整座孟府映照得如同白晝,
卻驅不散那深宅大院骨子里的冷清與破敗。鑼鼓喧天,賓客盈門,
多是慶王府一系的官員和趨炎附勢之輩,帶著或真或假的賀喜聲,
將這場本就不情愿的婚禮烘托得更加怪異。孟凌云穿著不合身的簇新大紅喜服,
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周旋于賓客之間,眼底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繁瑣的儀式終于結束,喧囂散去,洞房內紅燭高燒,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熏香。
新娘子蘇清越端坐在鋪著大紅錦被的床沿,一身繁復的鳳冠霞帔,紅蓋頭低垂,遮住了面容,
只能看到一雙白皙纖細、緊緊絞著喜帕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透露出主人內心的緊張與不安。孟凌云揮退了伺候的丫鬟,
沉重的雕花木門“吱呀”一聲合攏,將外間殘留的喧囂徹底隔絕。
洞房內只剩下紅燭燃燒的噼啪聲和他們兩人幾不可聞的呼吸聲。他沒有去掀蓋頭,
也沒有走近。只是走到桌邊,倒了兩杯早已冷透的合巹酒。冰冷的瓷杯入手,寒意刺骨。
他端著酒杯,走到床前三步遠的地方停下。“蘇小姐,”孟凌云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響起,
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甚至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清晰,“此間已無旁人,有些話,
孟某需得與你說明白?!鄙w頭下的身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斑@門親事,非我所愿,
亦非你所愿。不過是王爺權柄之下,你我的身不由己。”他開門見山,沒有絲毫迂回,
“令尊慶王爺,位高權重,然其心……恐非純臣?!奔t燭的火焰猛地跳動了一下,
映照在蘇清越絞緊的手指上,那白皙的皮膚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拔颐狭柙?,
家道中落,承蒙王爺‘厚愛’,得此姻緣。但,”他話鋒陡然一轉,聲音壓得極低,
卻字字如冰珠砸落,“我奉的是天子之命!蟄伏于此,只為有朝一日,為國除奸!”“轟?。?/p>
”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驟然撕裂漆黑的夜幕,瞬間將洞房照得一片森然!緊接著,
震耳欲聾的雷聲滾滾而來,震得窗欞嗡嗡作響,燭火瘋狂搖曳!紅蓋頭劇烈地顫抖起來!
蘇清越猛地抬起頭,蓋頭滑落一角,露出一雙因極度震驚而睜大的眼睛,
里面盛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和茫然。
她看著幾步之外那個穿著大紅喜服、面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冷峻的年輕男子,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他?!巴鯛敱胤矗 泵狭柙朴求@懼的目光,聲音斬釘截鐵,
不容置疑,“而我,是陛下埋在他身邊的一顆釘子!一顆隨時準備刺向他咽喉的釘子!
”他將其中一杯冷酒遞向蘇清越的方向,眼神銳利如刀:“你我既已拜堂,便是夫妻。
然前路兇險,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孟某坦誠相告,是生是死,
是攜手同行還是分道揚鑣,此刻,由你抉擇!”雷聲在頭頂炸響,燭火明滅不定。
蘇清越的臉色在紅光與陰影中變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看著那杯遞到眼前的冷酒,
又看向孟凌云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蘊藏著風暴漩渦的眼眸。巨大的恐懼幾乎將她吞噬,
然而在這恐懼的深處,一絲被壓抑了許久的、對父親所作所為的厭惡和絕望,
如同沉渣般泛起。她想起母親作為婢女在王府中如履薄冰的卑微,想起父親對權力的狂熱,
想起府中那些諱莫如深的往來……時間在雷聲的間隙里緩慢流淌,終于,她顫抖地伸出手,
沒有去接那杯酒,而是猛地抓住了孟凌云端著酒杯的手腕!她的手冰涼,帶著汗?jié)竦酿つ仯?/p>
卻異常用力,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皮肉里。她抬起頭,紅蓋頭徹底滑落,
露出一張清麗卻因驚懼和決絕而有些扭曲的臉。淚水無聲地滑落,她死死盯著孟凌云的眼睛,
聲音嘶啞,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我……我跟你走!”沒有海誓山盟,沒有柔情蜜意。
在這雷雨交加的洞房花燭夜,一場冰冷而致命的同盟,在恐懼與絕望中,悄然締結。
自那夜之后,孟凌云便成了慶王府的???,更是慶王蕭景琰倚重的“智囊”兼“賢婿”。
他收斂起在孟府宗祠時的狠戾與鋒芒,
換上了一副謙恭、謹慎、甚至帶著幾分書卷氣的溫潤模樣。他處理孟家殘存的產業(yè),
手段圓融,在慶王府明里暗里的扶持下,竟也漸漸有了起色,填補了部分虧空,
至少維持住了表面的體面。這讓慶王更加滿意,對這個“識時務、有才干”的女婿愈發(fā)信任。
孟凌云深知,獲取信任只是第一步。他需要接觸核心。機會很快到來。
慶王在朝堂上提出一項關于漕糧轉運的章程,本意是想在漕運上安插更多自己人,攫取利益,
同時卡住京城命脈。此議一出,立刻遭到以戶部尚書為首的一些清流官員的強烈反對,
雙方在朝堂上爭執(zhí)不下,鬧得不可開交。連皇帝也一時難以決斷?!霸栏复笕?,
”一次王府密談中,孟凌云放下手中的茶盞,眉頭微蹙,顯得憂心忡忡,
“小婿觀這幾日朝議,反對之聲甚烈。強推此議,恐非上策。即便陛下迫于壓力勉強應允,
執(zhí)行起來也必然阻力重重,徒耗心力,反為他人做了嫁衣?!睉c王正為此事煩心,
聞言冷哼一聲:“哼!一群不識抬舉的東西!本王為國分憂,他們倒處處掣肘!依你之見,
該當如何?”孟凌云沉吟片刻,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堵不如疏。與其硬頂,
不如以退為進。小婿細觀那章程,其中關于‘沿途州縣協(xié)理轉運損耗’一條,看似細枝末節(jié),
實則是各方勢力角力的關鍵。我們不妨主動提出,
將此條修改為‘損耗由漕運總督衙門統(tǒng)一核算撥補,地方協(xié)理改為監(jiān)督核驗之責’。
如此一來,明面上我們讓出了部分地方利益,安撫了那些清流和州縣官員,
實則……將損耗的核定和錢糧的撥付大權,牢牢收歸漕督衙門。而漕督衙門……”他頓了頓,
看向慶王,聲音壓得更低:“岳父大人門生故舊,早已遍布其中。
”慶王細長的鳳眼猛地一亮!他撫掌大笑:“妙!妙??!凌云,你果然心思縝密!此計甚好!
看似退讓,實則收權于中樞!那些反對派得了面子,本王得了里子!哈哈哈!
”慶王依計而行,在朝堂上主動“退讓”,修改了章程中那條關鍵條款。
反對的聲浪果然平息大半,章程順利通過。皇帝看著慶王“顧全大局”的表現,
也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然而,只有孟凌云和蘇清越知道,
就在章程通過的當天夜里,
一份關于漕督衙門核心人事名單及未來錢糧撥付運作關鍵節(jié)點的密報,
已經通過一條隱秘得幾乎不可能被察覺的渠道,悄然呈遞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這份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