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江州刑偵大隊的辦公樓燈火通明。
趙妍帶著一身寒氣，推開了局長嚴寬的辦公室門。
“小趙！你還知道回來？”
嚴寬一見她，手里的保溫杯重重地磕在桌上。
“你把警隊當什么地方了？陪一個嫌疑人，玩了一天一夜的過家家！”
趙妍沒有辯解，她把一份剛整理好的文件放在嚴寬面前。
“局長，我申請對城南后山，進行拉網(wǎng)式搜查。同時，重新挖掘張耀家花壇?！?/p>
嚴寬被她這番操作氣笑了。
“理由呢？又是你那個嫌疑人給你托夢了？”
“理由是，我們從一開始，可能就抓錯了人。”
趙妍的聲音很平靜，但說出的話，卻讓整個辦公室的空氣都凝固了。
“什么意思？”
“我的推測是，這起滅門案的兇手，就是死者之一，黃琴英?！?/p>
嚴寬愣住了，他掏了掏耳朵，確認自己沒聽錯。
“趙妍，你是不是熬夜熬糊涂了？死人當兇手？這種報告你敢寫，我都不敢往上報！”
“局長，請先聽完我的邏輯?！?/p>
趙妍深吸一口氣，開始復(fù)述林辰那套天衣無縫的推理。
“第一，兇器埋藏點。一個外來兇手，為什么要把最關(guān)鍵的證據(jù)埋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院子里？這是等著我們?nèi)ネ趩幔俊?/p>
“只有主人，才知道哪個地方最安全，也只有‘自己人’，才會因為無法將兇器帶離現(xiàn)場，而選擇就地掩埋?！?/p>
嚴寬臉上的怒氣，收斂了一些。
“第二，也是最致命的一點，沙發(fā)上的斬首?！?/p>
趙妍的聲音提高了幾分。
“張耀是在沙發(fā)上被砍頭的，可為什么沙發(fā)和地板，連一道多余的斧頭砍痕都沒有？這不合常理?！?/p>
“除非，兇手在下面墊了東西?！?/p>
“一塊足以承受斧頭威力的硬物?！?/p>
“這塊沾滿血肉的‘墊板’，才是兇手最想處理掉的東西！它比斧頭本身，是更直接的罪證！”
嚴寬徹底不說話了，他拿起桌上的香煙，點了一根，猛吸一口。
煙霧繚繞中，他盯著趙妍，像是在重新認識這個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得意門生。
“這些……都是你想到的？”
“是邏輯推導(dǎo)出來的，”趙妍沒有正面回答，“現(xiàn)在，我需要人手，去把那塊‘墊板’和黃琴英作案時穿的血衣找出來?！?/p>
嚴寬將煙頭按死在煙灰缸里。
“我給你一個小時?！?/p>
“如果挖不出來東西，你這個隊長，就先停職反省吧。”
“是！”
……
凌晨的城南后山，霧氣很重，手電的光柱在林間掃過，驚起幾只宿鳥。
幾十名警員呈扇形排開，警犬在前面嗅探。
“隊長，這山這么大，要找到什么時候？”
“她跑不遠?！?/p>
趙妍的聲音很篤定。
“一個剛殺了人，精神高度緊張的女人，提著一包血衣，她不敢走大路，只能抄這種沒人走的小徑。”
“她不會深入山林，因為天就快亮了。她的拋棄點，一定就在離小區(qū)后門不遠，又足夠隱蔽的地方?！?/p>
她指著前方一片半人高的灌木叢。
“重點搜查那里?！?/p>
“汪！汪汪！”
幾乎是同時，一條德牧警犬在那片灌木叢前停下，對著地面狂吠不止。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兩名警員立刻上前，用工兵鏟扒開濕潤的泥土。
沒挖多深，鏟子就碰到了一個柔軟的物體。
“隊長，有東西！”
撥開最后的浮土，一個紅白藍三色相間的蛇皮袋，暴露在眾人面前。
袋口用鐵絲胡亂地纏著。
趙妍戴上塑膠手套，親自走過去，用證物鉗剪斷鐵絲，緩緩拉開了袋口。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腐敗氣息，瞬間噴涌而出。
手電光照進去。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袋子里，裝著三樣?xùn)|西。
第一件，是一塊邊緣極不規(guī)整的厚木板，像是從某個舊家具上拆下來的。木板的一面，已經(jīng)完全被暗紅色的血污浸透，上面還粘著一些惡心的組織碎屑和骨渣，中間的位置，有幾道深深地斧劈砍痕。
就是它！
那塊斬首用的墊板！
第二件，是一套男士的深色運動服和一雙運動鞋。衣服上，是大片大片噴濺狀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發(fā)黑。
老王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這衣服的款式，跟黃琴英的風(fēng)格完全不搭界。
趙妍從證物袋里取出一把鑷子，小心翼翼地探入蛇皮袋，夾出了最后一樣?xùn)|西。
那是一雙洗碗用的，黃色膠皮手套。
手套的表面，同樣沾滿了血污和一些細小的纖維。
“馬上送回技術(shù)隊！”
“查！給我查手套內(nèi)側(cè)，有沒有黃琴英的皮屑組織或者DNA！”
“是！”
證據(jù)確鑿。
林辰的二次推演，再一次，被血淋淋的現(xiàn)實完全印證。
警隊收隊返回的路上，氣氛壓抑的詭異。
老王開著車，幾次想從后視鏡里看看趙妍，又都忍住了。
他感覺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
這個案子，從頭到尾，就像是被人牽著鼻子走。
而那個牽著他們鼻子的人，此刻正待在看守所的監(jiān)室里。
“隊長……”小李終于忍不住開口，“我們……是怎么想到要去山里找衣服的？還有那塊木板……”
車里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趙妍沉默了許久。
“是林辰。”
她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所有的搜查方向，都是他提供的?！?/p>
“轟——”
這句話，比挖出物證本身，帶給眾人的沖擊更大。
一個被他們當成頭號嫌犯的在押人員，竟然成了這起驚天大案的總指揮？
這叫什么事??！
案子，破了。
只要那雙手套上的DNA鑒定結(jié)果出來，黃琴英的罪名就再也無法推翻。
可趙妍的心里，非但沒有一絲輕松，反而升起了一股更大的疑云。
她調(diào)出了林辰的個人資料，在手機屏幕上翻看著。
普通大學(xué)畢業(yè)，普通公司職員，社會關(guān)系簡單，沒有任何犯罪前科，更別提刑偵經(jīng)驗。
一個如此普通的人，怎么可能擁有這般恐怖的，如同上帝視角一般的推理能力？
他甚至比親臨現(xiàn)場的警察，更清楚那個藥箱的位置。
他甚至比法醫(yī)，更先一步指出了沙發(fā)上沒有砍痕的巨大漏洞。
這不科學(xué)。
這不合理。
除非……這份資料是假的。
除非，他根本就不是林辰。
趙妍關(guān)掉手機，車子剛好在警局門口停下。
她對著駕駛座的老王說了一句。
“老王，結(jié)案報告你來寫?！?/p>
“我再去一趟看守所。”
這一次，她要去問的，不再是案情。
而是那個男人，面具之下的真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