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監(jiān)室的鐵門被敲得哐哐作響,聲音在寂靜的走廊里傳出老遠。
“開門!我要見趙隊!我有重要情況要匯報!”
林辰的聲音沙啞的大喊。
值班的管教罵罵咧咧地過來。
幾分鐘后,林辰被帶進了那間熟悉的審訊室。
冰冷的金屬椅子,刺眼的頂燈,一切都和上次一樣。
不同的是,這次的他,心里沒有半點慌亂。
趙妍很快就來了,她穿著便服,頭發(fā)隨意扎在腦后。
“林辰,大半夜的,你最好真的有什么重要情況?!?/p>
她拉開椅子坐下,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擺出標準的審訊姿態(tài)。
林辰?jīng)]有理會她的壓迫感,反而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趙隊,在你心里,是不是已經(jīng)認定我就是兇手了?”
趙妍一愣,沒料到他會這么問。
這小子的狀態(tài),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沒有哭天喊地,沒有歇斯底里,平靜得像是和朋友聊天。
“我們辦案,只講證據(jù)?!壁w妍的聲音冷硬。
“證據(jù)?”林辰笑了,“好,那我們就聊聊證據(jù)?!?/p>
“我的血檢報告出來了吧?上面是不是寫著,我被捕時身體處于極度虛弱的狀態(tài),有低血糖和脫水的癥狀?”
趙妍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一個虛弱成這樣的人,”林辰伸出自己的手腕,瘦得只剩一層皮包骨,“怎么有力氣在短時間內,用三種不同的兇器,干脆利落地干掉三個成年人,其中一個還是直接砍頭?”
“激情犯罪下,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壁w妍的回應很官方。
“這個理由說服不了我,也說服不了你自己吧?”林辰一針見血。
他沒有給趙妍反駁的機會,繼續(xù)說道:“我們再聊聊時間?!?/p>
“法醫(yī)的初步結論是,三名死者死亡時間,在我進入房間前的一個小時到一個半小時之間。尸僵都已經(jīng)開始形成了?!?/p>
“問題來了,”林辰身體前傾,湊近了桌子,“一個殺人犯,在完成了一場滅門慘案之后,不在第一時間跑路,反而在現(xiàn)場逗留了足足一個多小時,他是想干嘛?”
“等我這個倒霉蛋推門進去,好讓他完成嫁禍的最后一步?然后等你們警察叔叔來個甕中捉鱉?”
“趙隊,你不覺得這劇本寫得太完美了嗎。完美的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當導演?!?/p>
趙妍的眉頭皺了起來。
林辰說的這些,都是專案組內部討論過的疑點,但都被“嫌疑人行為反常”給暫時擱置了。
現(xiàn)在被林辰這個頭號嫌疑犯當面說出來,感覺完全變了。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說,這個案子的邏輯,從根上就爛了!“
“一個懂得擦拭兇器上所有指紋的兇手,心思縝密到了極點,對不對?”
“可他為什么,偏偏要把我的指紋和血腳印,大大方方地留在地板上?”
“他有時間把匕首、玻璃碎片擦得一干二凈,會沒時間順手拖個地?”
趙妍反駁:“也許是我們來得太快,他沒來得及處理?!?/p>
“不可能!”林辰斬釘截鐵道,“現(xiàn)場除了血,干凈得跟樣板間一樣,沒有任何搏斗和翻找的痕跡。這說明兇手冷靜、從容,時間充裕。”
“一個如此冷靜的兇手,會犯下‘先擦兇器,后擦地板’這種低級錯誤?”
“趙隊,你見過這么又當又立的兇手嗎?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強迫癥,就喜歡把事情干一半?”
趙妍徹底說不出話了。
她發(fā)現(xiàn)自已的思路,完全被林辰牽著走。
這個年輕人,什么時候具備了如此清晰的邏輯和刑偵思維?
這還是那個在看守所里崩潰痛哭,只會喊冤枉的大學生嗎?
“你……”趙妍組織著語言,“你怎么會想到這些?”
“我能不想嗎?”林辰露出一副苦澀的笑容,“我他媽再不想,就得去跟閻王爺報道了。在里面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這個案子,做夢都在復盤現(xiàn)場的每一個細節(jié)!”
“我被逼的,我只能自救?!?/p>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讓人無法反駁。
“我們再來說說兇器?!绷殖街鲃訏伋隽俗詈诵牡膯栴}。
“匕首,玻璃碎片,斧頭。一個兇手,用三種兇器?!?/p>
“用匕首殺了兩個人,為什么中間突然換玻璃碎片去殺女主人?是因為匕首不好用了?可法醫(yī)報告說匕首完好無損。”
“最離譜的是那把斧頭,用來斬首,這是多大的仇?可他行兇之后,為什么不把死者的頭顱也帶走處理掉?反而把作案的斧頭給帶走了?”
林辰的話敲在趙妍的心頭。
她腦中那條看似完整的證據(jù)鏈,正在一寸寸地崩裂。
“斧頭……”趙妍下意識地重復著這個詞。
這是整個案件中,唯一消失的關鍵物證。
專案組一直認為,是林辰行兇后,將斧頭帶走銷毀了。
“趙隊,你現(xiàn)在還覺得,是我?guī)ё吡烁^嗎?”林辰盯著她的臉。
“現(xiàn)場勘查報告寫的清清楚楚,整個案發(fā)現(xiàn)場,從門口到客廳,只有我一個人的腳印,而且是進去的腳印。”
“如果是我?guī)ё吡烁^,那么我出去的腳印呢?”
“我處理完斧頭,再返回現(xiàn)場的腳印呢?”
“難道我會飛?還是說,我有一個隱形的同伙,專門幫我干這種粗活?”
“可你們查過我的背景,我就是個孤兒,在江州無親無故,哪來的同伙幫我做這種掉腦袋的事?”
林辰的語速越來越快,邏輯也越來越清晰。
他將秦風灌輸給他的所有推論,用自己的方式,以一個被冤枉的嫌疑人的視角,全部砸了出來。
審訊室里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趙妍冷著臉,一言不發(fā)。
她的腦子里瘋狂交戰(zhàn)。
一邊,是物證科、痕跡科提交上來的,指向林辰的如山鐵證。
另一邊,是林辰剛剛提出的,條條致命的邏輯悖論。
腳印。
消失的斧頭。
這兩個點,像兩根釘子,死死地釘在了她的腦海里。
如果斧頭被帶離了現(xiàn)場,就一定有出去的痕跡。
現(xiàn)場沒有痕跡。
所以……
斧頭,根本就沒被帶離現(xiàn)場!
而一個沒有離開過現(xiàn)場的嫌疑人,不可能把兇器帶走。
所以……
趙妍猛地抬起頭。
她的臉上,是震驚,是恍然,更有一種推翻一切的決然。
“你……絕對不是兇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