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不再是溫柔的幕布，它變成了冰冷的鞭子，抽打著童話鎮(zhèn)的屋頂、街道，也抽打著烏婭緊繃的神經(jīng)。她站在閣樓的小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外面被霓虹浸染的童話輪廓。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混雜著雨水清冽和屋內(nèi)舊木、顯影液微酸的氣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掛在胸前的相機冰冷的金屬外殼。剛才在咖啡館那驚魂一幕的余震還在血管里嗡鳴——那個銀發(fā)男人，白戈，他撕裂現(xiàn)實般消失后留下的那片焦痕，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硝石與時間塵?；旌系谋錃庀?，像烙印般刻在她的感知里。
她閉上眼，又猛地睜開。不是回憶，是驅(qū)動。她集中精神，將那絲殘留的、屬于白戈的獨特“冷痕”——一種混雜著細微時律紊亂和冰冷暗影的氣息——牢牢鎖定在意識深處。隨即，她舉起了相機。冰冷的取景器貼上眼眶，隔絕了窗外的雨夜，世界瞬間沉入一片更深的暗影。她微微屏息，調(diào)動起那份剛剛覺醒不久、還顯得生澀而難以掌控的力量——【時痕之眼】。
視野驟然改變。
窗外的雨，不再是連貫的水流。在取景框灰白色的視界里，它們變成了一顆顆緩慢墜落的、邊緣模糊的銀灰色珠子，每一顆都拖曳著細如蛛絲的、幾乎要消散的暗淡光尾。這是雨水剛剛滑過的“時間殘留”。而窗欞的木紋上，幾道新鮮的、帶著微弱橘黃色溫感的指痕清晰可見，是她幾分鐘前關(guān)窗時留下的“熱痕”。然而，在這些日常的時間碎片之下，更深層、更冰冷的東西頑強地滲透出來。
一道極其稀薄、斷斷續(xù)續(xù)的、介于深藍與鉛灰之間的“氣流”，在雨中艱難地蜿蜒。它像一條被扯斷又勉強接續(xù)的冰冷絲線，無視物理的阻擋，穿透墻壁，穿透雨幕，執(zhí)著地指向鎮(zhèn)外某個方向。這就是屬于白戈的“時律軌跡”！它上面還纏繞著更細碎、更不祥的深紫色斑點，如同腐敗的霉點，那是他懷表中泄露的暗影氣息。這條軌跡，正朝著鎮(zhèn)外廢棄的“風(fēng)車童話堡”方向延伸！
一種混合著恐懼與強烈探究欲的電流竄遍全身。心臟在肋骨下猛烈地擂動，幾乎蓋過了窗外的雨聲。追蹤他？一個能憑空消失、留下時間灼痕的危險人物？這念頭本身就帶著瘋狂。但那張照片，那張時間錯亂的照片，咖啡館的焦痕，博物館外殘留的狂暴暗影氣息和那個烙鐵般的銹蝕齒輪印記……所有碎片都在尖叫，指向一個被童話帷幕精心掩蓋的、龐大而危險的真相。她不能視而不見。
她抓起掛在門邊那件厚重的明黃色雨衣，毫不猶豫地套上，兜帽拉起，遮住了大半張臉。手指碰到口袋深處一個堅硬的小東西——老亨利給的那個不起眼的黃銅小齒輪，觸手冰涼，帶著精細機械特有的光滑感?！盎蛟S能幫你‘校準’一次。”鐘表匠低沉的警告言猶在耳。她緊緊攥住它，冰涼的觸感奇異地帶來一絲微弱的鎮(zhèn)定。深吸一口混合著雨水和自身恐懼氣息的空氣，她拉開門，一頭扎進了傾盆大雨之中。
*
雨水瞬間包圍了她，冰冷刺骨，沉重地拍打在雨衣上，發(fā)出沉悶的噗噗聲。童話鎮(zhèn)在暴雨中褪去了白日鮮艷的糖衣，扭曲的霓虹燈光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暈染開大團大團模糊而怪誕的色彩，如同打翻的調(diào)色盤。旋轉(zhuǎn)木馬巨大的剪影在雨幕深處沉默佇立，偶爾被閃電照亮，金屬支架反射出冰冷而短暫的光，像某種巨獸的骨骸。空氣中彌漫著濕木頭、泥土和遠處糖果店被雨水沖刷后過于甜膩的混合氣味，令人窒息。
烏婭壓低身體，幾乎是小跑著前行。她不敢完全依賴眼睛，雨水和昏暗的光線讓視覺變得極其不可靠。她再次舉起相機，冰冷的金屬外殼貼在濕漉漉的臉頰上。取景框內(nèi)，灰白色的視界過濾掉大部分無意義的色彩干擾。那條深藍鉛灰的“冷痕”在雨水中頑強地顯現(xiàn)出來，斷點更多了，像風(fēng)中殘燭，但它確實存在，如同一條隱形的、指向深淵的冰冷路標。她強迫自己忽略腳下濺起的冰冷泥水，忽略雨衣下迅速蔓延開的寒意，忽略心臟在喉嚨口瘋狂跳動的悸動，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眼前那條時斷時續(xù)的軌跡上。
穿過被雨水沖刷得異常干凈、卻更顯死寂的中央廣場，繞過那座此刻噴涌著渾濁雨水的許愿池——池底深處似乎還殘留著白天她用【時痕之眼】窺見的裂隙影像，令人心悸。她拐進了通往鎮(zhèn)西的偏僻小路。兩旁的建筑逐漸低矮破敗，鮮艷的油漆剝落，露出底下灰暗的木質(zhì)或石砌本體。路燈稀疏，光線被厚重的雨幕吞噬大半，只在腳下形成一小圈昏黃搖曳的光暈，更襯得四周黑暗深重。童話的氛圍在這里蕩然無存，只剩下被雨水浸泡的荒涼和被遺忘的蕭索。
風(fēng)車童話堡的輪廓終于在雨幕中顯現(xiàn)。那是一座巨大的、早已廢棄的游樂設(shè)施，主體是幾座連接在一起的、模仿中世紀城堡風(fēng)格的塔樓，頂端巨大的風(fēng)車葉片早已銹蝕變形，在狂風(fēng)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緩慢而沉重的吱嘎呻吟。黑黢黢的窗戶如同空洞的眼窩，沉默地注視著闖入者。通往入口的碎石小路被瘋長的野草和藤蔓覆蓋，在雨水中泥濘不堪。白戈的“冷痕”軌跡，直直地指向城堡主體下方一個半塌的拱形入口——那里似乎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濃烈的危險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冰水，瞬間浸透了烏婭的骨髓。那入口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深不見底，散發(fā)著濃郁的、混合著霉菌、鐵銹和陳年積水的腐敗氣味。而白戈的冰冷軌跡，就消失在這片黑暗之中。更讓她渾身汗毛倒豎的是，在那軌跡的盡頭，空氣中還飄蕩著幾縷極其稀薄、卻更加刺鼻的**硫磺與熔融蠟油**混合的惡臭，隱隱夾雜著一種非人的、壓抑的低沉嘶嘶聲，如同無數(shù)沙礫在玻璃上摩擦。這絕不是白戈的氣息！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后退？躲藏？她的腳卻像被釘在了泥濘里。相機還舉在眼前，【時痕之眼】透過取景器，死死鎖住那片黑暗的入口。那里面，有她追尋的答案，也有足以致命的未知。老亨利給的黃銅齒輪在口袋里硌著手心。她猛地一咬牙，將恐懼狠狠咽下，身體壓得更低，像一只被雨水打濕的貓，躡足潛蹤，無聲地滑入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
地下室的空氣粘稠、冰冷，帶著濃重的土腥味和刺鼻的霉腐氣息，還有一種若有若無、令人作嘔的甜膩氣味，像是腐爛的蜂蜜。絕對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入口處微弱的天光在身后勾勒出一個模糊的拱形輪廓，很快也被翻涌的黑暗吞沒。烏婭的心跳聲在死寂中如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她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石壁，冰冷的水汽透過雨衣滲入皮膚，讓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她不敢開燈，只能再次依賴相機。手指因為緊張和寒冷有些僵硬，她深吸一口氣，將眼睛緊緊貼上取景器，全力催動【時痕之眼】。
灰白色的視界艱難地穿透厚重的黑暗。地下室的空間比她想象的要大，似乎是一個廢棄的儲藏間或酒窖。模糊的輪廓顯現(xiàn)出來：散落的巨大木箱像匍匐的怪獸，倒塌的貨架扭曲成怪異的剪影，地上堆積著難以辨別的雜物。而在視界中心，幾團令人極度不安的“活物”正在蠕動！
它們的外形難以名狀，像巨大的、被高溫融化的黑色蠟像，勉強維持著扭曲的人形輪廓。表面不斷鼓起又塌陷的氣泡，流淌下粘稠的、散發(fā)著硫磺惡臭的黑色瀝青狀物質(zhì)。沒有清晰的面孔，只有幾個不斷開合、流淌著同樣黑色粘液的孔洞，發(fā)出那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嘶嘶”聲。它們在緩慢地移動，包圍著中心區(qū)域一個更為清晰、也更危險的輪廓——白戈！
銀色的發(fā)絲在【時痕之眼】的視界中如同幾縷冰冷的月光，即使在灰白視野里也異常醒目。白戈背對著烏婭的方向，身體緊繃如拉滿的弓弦。他左臂抬起，死死捂住胸口的位置，那里，透過他深灰色的毛衣，一點極其不祥的、跳動著的暗紅色光芒透射出來，如同被衣服包裹住的心臟。那是他懷表的位置！它顯然在躁動，在反抗！而他脖頸處，那道猙獰的荊棘疤痕，此刻在黑暗中竟也透出微弱卻刺眼的暗紅光芒，如同燒紅的烙鐵嵌入皮肉，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那紅光微微起伏。
三頭融蠟般的暗影生物——烏婭的認知里瞬間蹦出老亨利可能稱呼它們的名詞：時律畸變體——正從不同方向逼近。它們看似緩慢，但每一次移動，身體流淌下的粘稠“瀝青”滴落在地面，立刻擴散開一圈污濁的、粘稠的陰影。烏婭的【時痕之眼】清晰地看到，凡是被那陰影覆蓋的區(qū)域，空氣的流動都變得極其遲滯，仿佛時間本身被涂抹上了一層厚重的膠水。**時滯瀝青！** 一旦被沾上，后果不堪設(shè)想！
戰(zhàn)斗在烏婭看清形勢的瞬間爆發(fā)。
一頭畸變體猛地揚起它那勉強算作手臂的、流淌著粘液的肢體，狠狠朝著白戈砸下！肢體前端驟然硬化，帶著破風(fēng)的嗚咽。
就在那粘稠惡臭的肢體即將觸碰到白戈后腦的剎那——
白戈動了。
不是簡單的躲避。他的身影在【時痕之眼】的視界中猛地**撕裂**開來！并非消失，而是留下了一串清晰的、如同高速攝影機慢放般的**殘影**。每一個殘影都呈現(xiàn)出他動作的一個瞬間片段，從屈膝蓄力到側(cè)身閃避，姿態(tài)連貫卻又清晰可辨。更詭異的是，每一個殘影的輪廓邊緣，都環(huán)繞著細密的、飛速旋轉(zhuǎn)的**半透明齒輪虛影**！這些齒輪發(fā)出幾乎聽不見的、高頻的嗡鳴，攪動著周圍的空氣。他本體已鬼魅般出現(xiàn)在畸變體的攻擊死角。
“嘶——！”
畸變體的攻擊落空，砸在布滿灰塵的石地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巨響，粘稠的時滯瀝青四濺。它發(fā)出憤怒的嘶鳴。
白戈的反擊迅如閃電。他空著的右手不知何時已反握著一把造型簡練、刃口閃爍著寒光的匕首。沒有多余花哨的動作，僅僅是借著側(cè)身的余勢，匕首化作一道筆直、致命的銀線，精準無比地刺向畸變體軀干上一個不斷鼓脹的、流淌著黑液的“氣泡”——在烏婭的視界中，那個位置正是時律能量最紊亂、最不穩(wěn)定的核心弱點！
噗嗤！
匕首毫無阻礙地沒入，直至沒柄。被刺中的“氣泡”劇烈地抽搐、收縮，然后猛地炸開！沒有血肉，只有大量滾燙、散發(fā)著濃烈硫磺味的黑色粘液和一股紊亂的時律沖擊波爆射出來！
白戈似乎早有預(yù)料。在匕首刺入的瞬間，他腳下的石板猛地亮起一圈微弱而繁復(fù)的、由細密光線構(gòu)成的**微型符文陣列**。下一個千分之一秒，他整個人連同匕首，如同信號被干擾的電視畫面，猛地**閃爍**了一下！
呼！
他原先站立的位置被爆開的黑色粘液和沖擊波完全覆蓋。而他本人，卻如同瞬移般出現(xiàn)在三米開外另一個傾倒的木箱旁。在他消失又出現(xiàn)的位置，幾片由光線構(gòu)成的、邊緣帶著細小鋸齒的**時鐘花瓣**無聲地綻放、碎裂，消散在空氣中。這是他空間閃爍留下的獨特印記。
“嘎…吼！”
另外兩頭畸變體被同伴的爆炸激怒，同時撲上！它們的動作更加狂暴，大片的時滯瀝青被甩出，如同黑色的雨幕封鎖了白戈周圍的空間。粘稠的遲滯感瞬間彌漫開來，空氣仿佛變成了膠水，連烏婭躲藏處都能感到一種無形的阻力。
白戈的動作第一次出現(xiàn)了明顯的**僵硬**。他試圖再次加速，但那些環(huán)繞他身體的齒輪虛影轉(zhuǎn)速驟然降低，發(fā)出艱澀的摩擦聲。空間閃爍的符文在他腳下亮起又瞬間熄滅，顯然在時滯瀝青的干擾下變得極不穩(wěn)定。他只能憑借驚人的反應(yīng)和純粹的體術(shù)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騰挪閃避，匕首揮舞成一片銀色的光幕，格擋開飛濺的粘液。每一次格擋，匕首與粘液接觸的瞬間都爆開細小的、如同電火花般的時律亂流。
砰！
一次躲閃不及，一團粘稠的時滯瀝青擦過他的左臂外側(cè)。深灰色的毛衣瞬間被腐蝕出一個焦黑的破洞，更可怕的是，破洞下的皮膚——在烏婭【時痕之眼】的視界中——清晰地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的狀態(tài)！像蒙上了一層磨砂玻璃，能隱約看到底下肌肉的紋理，卻又模糊不清，仿佛那部分肢體正在從現(xiàn)實中溶解、剝離！白戈悶哼一聲，左手猛地痙攣般攥緊胸口的衣服，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脖頸上的荊棘疤痕紅光大盛，如同燒紅的鐵絲網(wǎng)勒進皮肉。
是反噬！烏婭瞬間明白了。頻繁使用時律魔法，尤其是空間閃爍，加上被時滯領(lǐng)域干擾，正在加劇他身體被時間侵蝕的進程！那只左手小指，在剛才格擋的瞬間，似乎又透明了一分！
強烈的擔(dān)憂瞬間壓倒了恐懼。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圍殺！
就在白戈被兩頭畸變體逼到墻角，一團更大的時滯瀝青兜頭罩下的危急關(guān)頭——
喀嚓！喀嚓！喀嚓！
一連串急促而響亮的快門聲，如同利刃劃破了地下室的死寂！刺目的閃光如同小型閃電，瞬間照亮了整個昏暗的空間！
是烏婭！她不知何時已從藏身的木箱后探出半個身子，雙手死死握住相機，將鏡頭對準了戰(zhàn)場中心！【時痕之眼】透過取景器，牢牢鎖定那兩頭撲向白戈的畸變體。她并非胡亂拍攝，每一次閃光，都精準地爆發(fā)在畸變體即將發(fā)動攻擊的關(guān)節(jié)處，或者它們體表時律能量流動的關(guān)鍵節(jié)點！
強光對于這些適應(yīng)了黑暗的暗影生物來說無疑是巨大的刺激。它們動作猛地一滯，體表流淌的粘稠瀝青劇烈地波動起來，發(fā)出刺耳的尖嘯，如同滾燙的油鍋里滴入了冷水。更關(guān)鍵的是，那強光中似乎蘊含著某種奇異的干擾波動，短暫地擾亂了它們體表那層維持“時滯”效果的粘稠能量場！
這短暫的、不足一秒的干擾，對于白戈這樣的戰(zhàn)士，就是決定性的生機！
他眼中銀灰色的光芒如同寒冰炸裂！身體強行掙脫了時滯領(lǐng)域的最后一絲束縛，拖曳著變得極其暗淡、幾乎要破碎的齒輪殘影，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從兩頭畸變體合圍的縫隙中疾射而出！目標直指其中一頭因強光而動作完全僵直的畸變體。
這一次，他沒有用匕首。
他空閑的左手猛地從胸口扯下！不是武器，而是他死死捂住的那個躁動源頭——那枚古老沉重的暗影懷表！荊棘花紋在表殼上瘋狂蠕動，如同活物！
“給我…安靜！”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從他齒縫中迸出，帶著血腥味。
他竟直接將懷表冰冷的金屬表殼，狠狠拍在了那頭僵直畸變體相對穩(wěn)定的軀干中心！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嗡——！
懷表表殼上的荊棘花紋驟然爆發(fā)出深邃得令人心悸的幽紫光芒！不再是透出的微光，而是如同實質(zhì)的、粘稠的黑暗噴涌而出！數(shù)條由純粹暗影能量構(gòu)成的、邊緣閃爍著細小紫色電芒的**荊棘尖刺**，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瞬間從懷表與畸變體接觸的部位暴長而出！
噗！噗！噗！噗！
暗影荊棘輕而易舉地刺穿了融蠟般的外殼，深深扎入畸變體的內(nèi)部。一股狂暴的、毀滅性的吸力從荊棘上爆發(fā)！
“嘶嘎——?。?！”
畸變體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混合著劇痛和某種更深層次恐懼的凄厲尖嘯。它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劇烈干癟、塌陷下去！體表流淌的黑色粘液被瘋狂地抽吸進那些暗影荊棘之中，連帶著構(gòu)成它形體的渾濁時律能量也被強行剝離、吞噬！短短兩三秒，這頭龐大的暗影生物就像被戳破的氣球，迅速萎縮、崩解，最終化為一小灘散發(fā)著惡臭的黑色油漬和幾縷迅速消散的灰煙。
懷表上暴漲的幽紫光芒也隨之收斂，荊棘縮回表殼，只留下幾縷細微的紫色電弧在花紋表面跳躍了幾下，最終熄滅。但白戈握著懷表的手卻在劇烈地顫抖，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著死白。他脖頸上的荊棘疤痕，紅光熾烈得如同燒紅的烙鐵，甚至發(fā)出細微的、如同皮肉被灼燒的滋滋聲！他猛地弓起背，發(fā)出一聲極力壓抑的、痛苦到極致的悶哼，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剛才那一擊，代價巨大！
剩下的最后一頭畸變體，被同伴瞬間湮滅的恐怖景象徹底震懾住了。它發(fā)出恐懼的嘶嘶聲，竟然開始退縮，流淌著粘液的身體向陰影深處蠕動。
白戈喘息著，強行挺直身體。汗水混雜著雨水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銀灰色的眼眸因為劇烈的痛苦和力量的消耗而顯得有些渙散。他看也沒看那頭退縮的怪物，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猛地刺向強光爆發(fā)的源頭——烏婭藏身的那個巨大殘破木箱！
閃電恰在此時撕裂了地下室外濃墨般的雨云！
慘白而刺目的電光，如同天神的利劍，猛地從地下室入口那半塌的拱頂缺口劈入！
瞬間的光明，短暫地驅(qū)散了絕對的黑暗，將整個狼藉的地下室照得一片慘白！
烏婭還保持著半蹲在木箱后、雙手緊握相機的姿勢。她的兜帽在剛才探身時滑落，濕漉漉的頭發(fā)貼在蒼白的臉頰上，雨水順著發(fā)梢滴落。明亮的閃電清晰地映照出她臉上未及褪去的驚懼和決然，還有那雙因為全力催動【時痕之眼】而顯得異常明亮、如同燃燒著灰白色火焰的眼眸！
而白戈，就站在離她不足十米遠的地方。他微微側(cè)身，閃電照亮了他半邊臉。雨水浸透的銀發(fā)緊貼著臉頰和脖頸，那道在閃電下依舊散發(fā)著不祥暗紅光芒的荊棘疤痕如同活物般盤踞其上。他深灰色的毛衣左臂處，被腐蝕的破洞邊緣焦黑，破洞下，小指和無名指靠近手掌的一小截，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心悸的、玻璃般的**半透明**狀態(tài)，在電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澤。他胸前的懷表緊握在微微顫抖的左手中，暗沉無光，卻散發(fā)著無形的壓力。他右手的匕首斜指地面，刃口殘留著幾滴將落未落的黑色粘液。
他銀灰色的瞳孔在閃電的映照下，清晰地鎖定了烏婭。那眼神，冰冷、銳利、充滿了審視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如同受傷的孤狼在暴風(fēng)雨中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窺伺者。
時間在刺目的閃電和震耳欲聾的雷鳴中，仿佛被拉長、凝固。
喀嚓。
一聲細微的、幾乎被雷鳴掩蓋的輕響。
是烏婭無意識地再次按動了相機的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