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兒臣愿赴燕國和親,求父皇成全!”御座之上,皇帝神色復(fù)雜,終是長嘆一聲。
“書兒,是朕無能,強敵壓境,國難當(dāng)頭,竟要委屈你遠(yuǎn)嫁異邦?!薄澳闶谴罅旱暮霉鳎?/p>
終是朕虧欠了你,和親之事,便依你所請!”二公主顧清書心中巨石轟然落地。
燕國鐵騎連破十二城,大梁已無還手之力,和親成了唯一的活路。使臣七日后便至,
和親人選卻懸而未決。顧清書自請和親,正解了皇室燃眉之急。她正要告退,
皇帝卻叫住了她?!斑@幾日好生準(zhǔn)備,此去山高水遠(yuǎn),恐難再歸。你與問之向來親厚,
臨行前,莫忘了當(dāng)面道別,謝他多年照拂之恩?!薄畣栔秩攵?,顧清書渾身一顫,
低聲應(yīng)下便匆忙離去。顧問之,她的王叔,長她十歲。幼時,因生母貌美被斥為妖妃。
母親死后,顧清書在深宮受盡白眼欺凌,步履維艱。是顧問之多年庇護(hù),才讓她得以喘息。
五歲那年,萬邦來朝。各國使臣在前殿宴飲,她被異國公主王子堵在角落,逼她學(xué)狗叫,
鉆胯下。是顧問之厲聲喝退眾人,將她打橫抱起,救她于水火。十二歲,顧清書初潮忽至,
血染學(xué)堂座椅?;首庸鱾兗饴曌I笑,罵她母女皆染臟病,不得善終。是顧問之路過,
脫下外袍覆在她身上,掩去那不堪。十五歲及笄,眾人賀禮盡是些破銅爛鐵。唯有顧問之,
將南疆進(jìn)貢的絕品紫蠶錦,裁成衣裙贈予她。顧清書視他為救贖,癡纏著竟對王叔動了春心。
及笄那夜,她穿上他贈的紫裙,向他袒露心意。顧問之震怒不已?!邦櫱鍟?!我是你王叔,
你怎敢如此悖逆人倫!!”“王叔,我心悅你,何懼世俗禮法!”他面色鐵青,拂袖而去,
只余一句冰冷命令?!澳隳暧谉o知,錯把依賴當(dāng)情愛!今日之言本王權(quán)當(dāng)未聞!禁足十日,
好好自??!”顧清書不肯死心,既說他不明心意,那便年年告白,直至他懂為止。年年如此,
從未想過放棄。直到今日,她十九歲生辰。宮人皆在猜測,顧問之會送二公主何等稀世珍寶。
不久前三公主生辰,駙馬贈了一座純金盆景。顧問之自然要送顧清書更好的。聽見宮人見禮,
顧清書含笑轉(zhuǎn)身,“王叔”二字尚未出口,笑容瞬間僵在臉上。他臂彎中攬著一女子走近,
那人顧清書認(rèn)得。顧問之名義上的未婚妻。一月前,
因貪污賑災(zāi)銀兩該被滿門抄斬的宋家獨女,宋知葉!顧清書指著宋知葉,指尖發(fā)顫:“王叔,
她為何在此?”他將宋知葉摟得更緊,語氣輕描淡寫?!捌呷蘸蟊就跖c葉兒大婚,她不在此,
應(yīng)在何處?”大婚?與一個罪臣之女?“為何……?”她聲音哽咽。
顧問之反問:“葉兒是本王未婚妻,娶她,不是天經(jīng)地義?”顧清書如墜冰窟,
渾身血液凍結(jié)。宋知葉將一枚喜糖塞入她掌心,笑意盈盈。“大婚那日,公主定要來觀禮。
問之待你這侄女何等親厚,旁人都看在眼里呢!”顧清書無助地望向顧問之,
卻聽他道:“你是本王的侄女,自然該邀你?!敝杜瓉碇皇侵杜?。
她再顧不得滿殿譏誚目光,落荒而逃,淚水無聲滑落。既然王叔不要她,
她便去那苦寒燕國和親。從此,斬斷這癡心妄想!第二章回宮路上,
失魂落魄竟走到了王叔寢殿。駐足殿前,過往點滴洶涌而來。顧問之不近女色,
宮中甚至不設(shè)侍女,唯她能自由出入此殿。想到他亦會將宋知葉帶回此間,心中絞痛難當(dāng)。
一時間,顧清書竟連路過此處的勇氣都已喪失。她慌忙轉(zhuǎn)身欲繞行,
卻迎面撞上顧問之與宋知葉。下意識喚了聲“王叔”,卻只換來他冷眼一瞥:“慌慌張張,
成何體統(tǒng)!”宋知葉掩唇輕笑:“問之莫惱,許是公主有急事尋你呢。
”顧問之聲色俱厲:“她能有何急事?不過又是些僭越妄念!”兩人目光如針,
刺得顧清書遍體生寒,顧不上行禮,倉惶逃離。望著她踉蹌背影,
顧問之眸光微不可察地一沉。回到自己宮中,目之所及,皆是顧問之所贈舊物。
他親手扎的紙鳶、繪的宮燈、雕的玉簪……此刻件件刺目錐心。既然他不要她,
何須再留這些念想!顧清書將所有禮物狠狠摔在地上,翻出剪刀。正要毀去那條紫蠶錦裙,
身后驟然響起寒冰般的聲音:“你在做什么?”剪刀應(yīng)聲落地,她驚恐回頭,
慌忙將裙子藏于身后。裙角外露,顧問之目光一凝:“這是本王送你的及笄禮,
你拿剪刀意欲何為?”顧清書支吾道:“我、我長大了,裙子不合身,
想改改……”話音未落,宋知葉已闖了進(jìn)來,故作訝異:“哎呀!這些都是問之送的!
公主都不要了嗎?”顧問之瞥見滿地狼藉,臉色驟沉。
顧清書擋在二人視線之間:“此乃本宮寢殿,處置何物,難道還需向王叔稟告?
”顧問之拂袖轉(zhuǎn)身,冷聲撂下一句:“隨你?!彼沃~伸手撫上那華美裙擺,
嬌聲道:“這紫蠶錦的衣裳,妾身從未穿過呢,公主能否借我一日?
”顧清書斬釘截鐵:“不能!”這是王叔贈她的及笄之禮,即便舍棄,也絕不容外人染指!
宋知葉轉(zhuǎn)而攀上顧問之手臂,嬌嗔搖晃。“問之,紫蠶錦天下無雙,我也想試試。
這衣裳原是你送的,公主最聽你話,你就替我說句軟話嘛!”顧清書滿眼哀求看向顧問之,
他卻眼都不抬,命令道:“給葉兒?!鳖櫱鍟缭饫讚?,幾乎窒息。
這是王叔送她的及笄之禮,他怎能如此隨意予人!宋知葉挑眉,得意笑道:“公主,
你就讓給姐姐吧!”她咬緊牙關(guān),不肯松口:“絕不!”宋知葉搖著顧問之的胳膊,
滿面委屈。他不耐煩地一把奪過裙子,塞到宋知葉手中。顧清書被他大力拽倒在地,
難以置信:“王叔!你竟為一個罪女如此折辱于我?!”王叔聲冷如雪:“不過一件衣裳,
葉兒想要,就該給她?!薄安恢挂律眩胍囊磺?,本王都會給她,你明白嗎?
”顧清書唇瓣咬出血痕,指甲深嵌掌心,渾然不覺。僵持間,宋知葉換好裙子出來,
挑釁般抱怨?!笆裁醋闲Q錦,不過如此,我不喜歡,還給你吧?!鳖櫱鍟唤?,
死死瞪著顧問之,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芭K了的東西,我不要。”既指衣裳,亦指人心。
顧問之怒從心起,一把抓過裙子狠狠擲出!“顧清書!誰教的你如此目無尊長!
”“嗤啦——”火光乍起,裙子被他扔在燭火上,瞬間燃起烈焰,化為灰燼。三人皆是一怔。
灰燼飄落顧清書滿是血痕的掌心,她掩面失聲痛哭。
顧問之親手焚毀了他們之間最重要的牽絆!第三章他眼中閃過一絲錯愕,旋即消逝無蹤。
顧問之扔下一句“就當(dāng)是給你個教訓(xùn)”,便攬著宋知葉離去。留顧清書跪在灰燼旁,
哭至聲嘶力竭。不知枯坐了多久,她對著滿地狼藉心如死灰。“公主?
”伴讀杜小姐焦急尋來,見到滿地物件,松了口氣?!皩m人到處尋你不見,
原是回宮睹物思人了?!薄敖袢帐悄闵剑鯛攨s借你名頭向那罪女下婚書,著實過分了些。
”顧清書唇角勾起一抹慘笑。今日是她生辰,顧問之送她的大禮,竟是他要成婚。
當(dāng)真是別出心裁。杜小姐未察她神色,兀自感嘆。“這是七彩琉璃盞?
王爺當(dāng)年與西域使者比武一整日才贏來的珍寶,竟被你拿來點蠟燭?”“這比翼鴛鴦佩,
是兩年前燕國使臣求親時,王爺盛怒之下趕走使臣后送你的吧?當(dāng)真栩栩如生。
”她每說一件,顧清書的心便冷一分。往事歷歷在目,清晰如昨。
可那個為她做盡這一切的王叔,如今滿心滿眼只有宋知葉?!斑€有這簪子!
那年大公主為爭此物,將你推入冰湖!王爺跳下去救你,你上岸后他力竭溺水,
昏迷三日才醒,險些喪命!”杜小姐語氣唏噓,又勸慰道:“你莫要氣惱,
整個上京誰人不知,你是王爺豁出性命也要護(hù)住的人?!薄八沃~是罪臣之女,
王爺與她有婚約在身,不娶便要被天下人詬病薄情寡義,實屬無奈之舉。
”顧清書自嘲地牽了牽嘴角。若在從前,她或許會感動。可如今,只覺無比諷刺!
若顧問之真是被迫娶宋知葉,何必如此維護(hù),絲毫不顧她的感受?他分明是真心,
愛著宋知葉……“這次王爺大婚,請柬三日前就已廣發(fā),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收到了,
排場極大?!闭埣??什么請柬?杜小姐還在絮叨,顧清書卻已聽不見。
三日前他的婚訊便已昭告天下,唯獨瞞著她一人。顧清書心中苦澀翻涌,在他心中,
自己究竟算什么?罷了,總歸她要離開。顧問之做什么,與她何干?離開前,
她只想與他鄭重道別。并將這條命,還他一次。翌日。顧清書尋到顧問之,欲告知和親之事。
尚未見人,便聽見宋知葉銀鈴般的笑聲。他正握著宋知葉的雙手,陪她放風(fēng)箏。
那風(fēng)箏的樣式,赫然是他曾為顧清書親手扎制的蝴蝶!“問之,你做的風(fēng)箏果然飛得最高!
你怎知我獨愛蝴蝶?”顧問之滿目和煦望向她:“你的喜好,本王豈能不放在心上?
”顧清書如遭雷擊,腳下如灌鉛般動彈不得。難怪!她歷來喜歡的都是燕子紙鳶。
顧問之卻只送她蝴蝶,原來喜歡蝴蝶的,另有其人!顧清書僵立雪中,麻木地看著兩人嬉鬧。
王叔推著宋知葉蕩秋千,又取冰水為她泡花茶。那秋千是為她所建,花茶是她親手晾曬。
從前,這些事顧問之只愿陪她做。如今,顧清書再也不是他心尖上的唯一。寒風(fēng)凜冽,
她凍得微微發(fā)顫。向來畏寒的顧問之咳嗽兩聲,卻只是喚來宮人添衣。
他竟愿陪宋知葉在這冰天雪地里胡鬧。若換作是她,王叔只會斥她任性妄為。
顧清書唇角扯出一抹慘淡的弧度,終于認(rèn)清了現(xiàn)實。
她不過是他用來練習(xí)如何討好宋知葉的“玩物”!第四章顧清書躲在廊柱后,
將兩人一整日的親密盡收眼底。直至暮雪紛飛,顧問之才將宋知葉打橫抱起,步入暖閣。
很快,里面?zhèn)鞒霾豢叭攵穆曧憽!皢栔p些,
這還是白日呢……”顧問之的聲音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濃重欲念:“便是要白日,好讓人知曉,
你是如何勾引本王的……”顧清書踉蹌奔回自己宮中,途中摔了數(shù)次,掌心膝蓋盡數(shù)磨破,
鮮血淋漓。宮人見狀欲攙扶處理傷口,全被她推開?!澳镁苼恚】烊?!”宮人不敢違抗,
取來烈酒,她便悶在屋中,一杯接一杯灌下?!凹炔粣畚?,為何待我好,叫我生出妄念?
”“他國求親,你不允我嫁,還贈我鴛鴦佩……你不知鴛鴦寓意嗎?
”“為何你的婚訊獨獨瞞我一人?顧問之,為什么!”十壺烈酒見底,顧清書神志渙散,
哭倒在地,滿面淚痕交錯?;秀敝?,似見顧問之疾步而來。她掙扎起身,欲撲入那熟悉懷抱,
渴盼他如從前般輕撫她發(fā)頂,柔聲安撫。撲至近前,才發(fā)現(xiàn)是幻影。轉(zhuǎn)身,
又見顧問之在身后朝她張開雙臂,低語誘哄?!皶鴥?,來,到王叔這里來。
”顧清書不管不顧再次撲去,卻腳下一軟,重重摔在冰冷地面。宮人驚恐道:“公主,
王爺不在此處!您醉了!”話音落,眼前幻影徹底消散。宮人上前攙扶,
顧清書一把掀翻桌案,聲嘶力竭:“滾!都給我滾!”眾人皆被趕出,她蜷縮在墻角,
瑟瑟發(fā)抖。仿佛又回到了五歲時,被各國王室子弟堵在角落欺凌的絕望。只是這一次,
再無人會來救她。顧問之被宮人尋來時,顧清書已蜷在地上昏睡過去。他眸光微動,
終是上前。他知曉顧清書反常緣由。白日里,她躲在暗處,笨拙地偷窺了他一整日。那模樣,
想裝作不知都難??傻降资撬粗L大的孩子,縱然行事荒唐悖逆,終究是他的侄女!
見她如此作踐自己,心中終究不忍。“書兒,地上寒涼,起來。”顧清書悠悠轉(zhuǎn)醒,
見到顧問之,只當(dāng)又是夢境?!巴跏??不……定是幻覺,王叔怎會來看我……”他聞言,
腳步微頓?!翱杉幢闶腔糜澳芤姷酵跏?,書兒也歡喜……”她忍不住抬手撫上顧問之的臉頰,
緩緩貼近。濃烈酒氣中混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甜膩異香。顧問之恍惚片刻,
竟俯身吻上了她的唇。起初只是淺嘗輒止。顧清書醉得迷糊,毫無回應(yīng)。
顧問之卻按住她后腦,兇狠地加深了這個吻。呼吸不暢令顧清書從醉意中驚醒。王叔?!
她渾身劇震,立刻就要推開,卻不知為何全身綿軟無力。他面頰緋紅,情動明顯,
雙手甚至不安分地向下探去,伸向她裙底。顧清書驚恐萬狀,竭力推拒,
然女子之力如何敵得過男子。王叔動作越發(fā)兇猛,即將突破最后防線。顧清書急得落淚,
揚手狠狠扇在他臉上?!芭?!”清脆的耳光聲響起,顧問之被打得偏過頭去,眼中迷亂漸退。
她慌忙攏緊破碎衣衫退至墻邊,厲聲質(zhì)問?!巴跏?!你既無心于我,為何要做這等事!
”第五章顧問之看清眼前情景,神智瞬間清明,憶起那縷異香。他眸光森寒,
厲聲斥道:“顧清書!你竟如此下作,為勾引本王不惜下藥?!”見他眼中盡是失望鄙夷,
顧清書如墜冰窟。下藥?“你簡直與你那妖妃生母一般,盡是禍亂宮闈的賤人!
”此言猶如淬毒利刃,狠狠扎進(jìn)顧清書心口。她此生所有苦難,
皆源于世人強加于母妃的“妖妃”罪名。顧問之分明知曉,這是烙在她骨血里的傷疤。
可如今,這話竟從他口中說出!原來他與旁人無異,皆視她為妖女、災(zāi)星!殿門砰然被推開,
宋知葉震驚的聲音響起?!肮鳎∧銈儭銈冊谧鍪裁??!”她眼眶含淚,
聲音哽咽顫抖:“你們可是叔侄!怎能行此有違倫常之事?!”顧問之瞬間撇清,
冰冷道:“是她!是她于香爐中下藥勾引本王!”顧清書瞪大雙眼,難以置信:“我沒有!
分明是王叔你……”“住口!孰是孰非,請?zhí)t(yī)一驗便知!
”宋知葉方才的尖叫早已驚動宮人。太醫(yī)很快被請來,于香爐灰燼中驗出催情之藥。
顧問之勃然大怒,一把掀翻香爐?!邦櫱鍟¤F證如山,你還有何話說?!”她茫然失措,
盯著那香灰不住搖頭。她沒有下藥!她甚至不知他會來!這不是她做的!
顧問之卻已認(rèn)定是她所為,任她如何辯解,充耳不聞。
宋知葉語氣沉痛:“公主尚未出閣便如此放浪,勾引王叔更是悖逆人倫!按禮法,
當(dāng)沉塘溺斃!”“念在你公主之尊,只需赤足走過燒紅的碳石路,再受荊棘鞭笞三十三,
或可洗刷污穢?!鳖櫱鍟樕珣K白。受此酷刑,不死也要脫層皮?!安恍校∥視赖?!
”她本能地看向顧問之,哀聲求助,“王叔救我……”顧問之漠然無視,
冷硬道:“便依葉兒所言。你的腌臜,莫要污了本王大婚吉日。”顧清書心如刀絞,
艱澀開口:“王叔……當(dāng)真要如此絕情?”瞥見她眼底死寂,他仍冰冷下令?!澳沣D嫒藗悾?/p>
罪該重懲!來人,行刑!”宮人上前捉拿,顧清書抬手擋開,“別碰我,我自己走。
”赤足踏上燒紅的炭道,她絕望地最后望了顧問之一眼,抬腳踏下。
“滋——”皮肉焦灼的刺鼻氣味彌漫開來。她咬緊牙關(guān),口中血腥翻涌,硬是一聲未吭。
走完整條炭路,雙足糜爛血肉模糊,顧清書直直跪倒在地。宋知葉即刻命人將她拖上刑床,
荊棘鞭狠狠抽下!“啪!”一鞭下去,背上皮開肉綻。顧清書需受整整三十三鞭。
打到第十五鞭,她已氣息奄奄。執(zhí)刑宮人惶恐跪下:“王爺!不能再打了!公主會死的!
”顧問之面無表情:“繼續(xù)打。死了,也是為皇室清理門戶。
”顧清書指甲深深摳進(jìn)刑床縫隙,鮮血淋漓。她吃力地睜開眼,看清那涼薄面容,
喉間溢出一聲嗤笑。顧問之,你竟涼薄至此!既如此……愿你與宋知葉,永結(jié)同心,
生死不離!第六章刑畢,顧清書高燒昏迷整整三日,無人問津。太醫(yī)皆被顧問之調(diào)至他宮中,
為受驚的宋知葉“診治”。顧清書硬生生熬過三日,從鬼門關(guān)爬回。剛蘇醒,
宮人便驚慌來報?!肮?!不好了!宮外流言四起,說您下藥勾引王爺,悖逆?zhèn)惓#?/p>
百姓聚集宮門,請陛下廢黜您公主之位,貶為庶民!”顧清書腦中轟然。此事如何傳到宮外?
不及細(xì)想,她強撐著找到皇帝,詢問和親之事?!把鄧沁叺昧讼?,倒說不甚在意,
和親照舊?!彼念^微松,至少未誤國事?;实凵裆珶o奈:“書兒,你怎如此糊涂!
”“為今之計,唯有請王叔出面澄清,否則謠言愈演愈烈,燕國恐生變故??!
”顧清書意識混沌地走出金殿,寒風(fēng)刺骨。她跪在顧問之殿外,
一遍遍叩門高喊:“侄女清書,求見王叔!”足足跪求五個時辰,凍得四肢僵硬,
背上傷口崩裂滲血。殿門才終于開啟,宋知葉姿態(tài)高傲,“公主不必白費力氣,
問之不會見你?!鳖櫱鍟劢弈綗o血色,“我要見他……”宋知葉蹲下身,
語氣極盡羞辱。“公主若真想平息流言,便去宮外冰湖,為我折一枝冰霜花來。若辦到,
流言自消?!鳖櫱鍟偷靥ь^,對上宋知葉眼中毫不掩飾的惡毒。冰湖水淺,無法行船,
欲折冰霜花,唯有涉水。女子濕身乃大不貞,天寒地凍,她又重傷未愈。
宋知葉既要毀她名節(jié),更要毀她身體!“宋知葉,我與你無冤無仇,
為何定要置我于萬劫不復(fù)之地?”宋知葉眼神瞬間怨毒刻骨:“無冤無仇?
”“憑什么你母親是禍國妖妃,你卻能錦衣玉食?而我父親,不過貪了些銀錢,
宋家竟遭滿門抄斬!”“顧清書!這都是你們欠我的!”發(fā)泄完,她又恢復(fù)溫婉模樣,
“公主,選吧?!笔ж懪c**,顯然后者更甚。顧清書與宋知葉約定,次日為她摘花。翌日。
顧清書來到冰湖邊,岸邊已圍滿看客。宋知葉將消息散布全城,引眾人前來圍觀顧清書出丑。
“公主,請吧。”她語帶嘲諷。顧清書閉上眼,一步步踏入刺骨冰湖。寒意如針,
瞬間包裹全身,手腳凍得失去知覺。背上驟然一痛,竟有人朝她擲來石子。顧清書腳下一滑,
整個人栽入水中,渾身濕透。岸上辱罵聲瞬間達(dá)到頂峰?!安恢異u的賤蹄子!
身子都被人看光了,還有臉活著!”“千人騎萬人跨的狐貍精!就該貶為庶人,充作官妓,
任人糟踐!”顧清書凍得麻木,聽著這些惡毒詛咒,心亦沉入冰底。她跌倒又爬起,
在冰湖中苦苦掙扎三個時辰,才折下那枝冰霜花。上岸后,
她小心翼翼將花遞向宋知葉:“該你履行承諾了?!彼沃~噙著冷笑,指尖微動。“咔嚓!
”冰霜花在她手中輕易折斷。顧清書呆立當(dāng)場,如墜冰窖。宋知葉語聲涼薄:“顧清書,
你的命,便如這枝頭殘花,我想碾碎,便碾碎!”“你猜,我會幫你嗎?
”第七章宋知葉轉(zhuǎn)身欲走,顧清書猛地拽住她手腕?!澳泸_我!”宋知葉順勢踉蹌后退,
跌入顧問之懷中,捂臉啜泣。“問之!莫怪公主……她許是急了,聽聞我想要冰霜花,
便折了假花脅迫我,逼我替她洗刷污名……”“你是我的夫君,她這般勾引你,我豈能不怨?
可她畢竟是公主……”顧清書百口莫辯:“分明是你……”見她渾身顫抖,
顧問之眼底掠過一絲疼惜,卻被宋知葉一聲“問之”打斷。他回神,
怒斥顧清書:“身為皇室,竟如此無恥!自今日起,本王與你,恩斷義絕!
”周遭唾罵如潮水般洶涌而來。“這等蕩婦若是我女兒,早浸豬籠了!”“呸!什么公主!
分明是梁國之恥!”待眾人罵罷,宋知葉假意勸道:“問之,莫說氣話。兩日后的大婚,
公主還需來觀禮呢?!彼┥?,盯著地上濕透狼狽的顧清書,冷笑:“公主,
可要賞臉啊……”顧清書再未聽清后話,新傷舊痛齊發(fā),體力耗盡,昏死過去。再醒來,
已是顧問之大婚前夜。明日燕國使臣便要抵京,她尚未與顧問之告別,更未備下賀禮。
念及賀禮,顧清書想起城外護(hù)國寺的同心鎖。相傳,
若能虔誠跪滿九千九百九十九級臺階求得同心鎖,定能護(hù)佑有情人白首不離。
她當(dāng)即命人備馬,夤夜出城,從山腳起,一階一階跪拜而上。到最后,雙膝血肉模糊,
難以伸直。她終于跪滿,為顧問之與宋知葉求得一枚嶄新的同心鎖。將屬于他們的新鎖掛好,
她取下另一枚早已銹跡斑斑的舊鎖。這是她十五歲時,為自己與顧問之求的。那時偷懶,
未曾跪滿九千九百九十九階,果然護(hù)不住她與王叔的緣。顧清書深吸一口氣,
將舊鎖奮力擲向山崖之外,迎風(fēng)嘶喊?!叭鐏矸鹱嬖谏?!信女顧清書,
愿佛祖保佑顧問之余生安穩(wěn),能與心愛之人終成眷屬!”字字虔誠,字字泣血,
字字與她再無瓜葛。下山回京,正逢新人夫妻對拜。見她滿身塵土地闖進(jìn)喜堂,
顧問之立刻將宋知葉護(hù)在身后。滿院護(hù)衛(wèi)刀劍齊出,寒光凜凜指向她。顧清書咽下喉中苦澀,
一瘸一拐走近,將那枚嶄新的同心鎖奉上?!拔夜蛄司徘Ь虐倬攀烹A,在護(hù)國寺求得此鎖,
愿王爺與王妃永結(jié)同心,白首不離?!鳖檰栔畵]手將同心鎖打落在地,
目光森冷:“二公主就拿這等寒酸之物充作賀禮?”“就是!王爺往年贈公主的生辰禮,
哪件不是稀世珍寶?”“二公主還不快滾!莫要污了王爺門楣!
”看著同心鎖滾落塵土被踩踏,顧清書自嘲一笑。顧問之眉頭緊鎖,尚未發(fā)作,
一兵士神色倉惶沖入?!巴鯛敚⊙嘬娡灰u京城!”話音未落,顧清書頸間一涼,
已被冰冷刀鋒挾持!燕國人破門而入,將顧清書與宋知葉一并劫持。
一道戲謔男聲響起:“帶個人質(zhì)回燕國當(dāng)通房丫頭!王妃與公主,顧王爺,選一個吧!
”敵眾我寡,無力反抗。顧問之厲喝:“燕太子!和談在即,你當(dāng)真要挑起戰(zhàn)火?!
”那男子輕笑:“挑了又如何?顧王爺,再不選,兩人都得死!”宋知葉脖頸滲血,
凄厲哭喊:“問之!”他眼都不抬,冷聲決斷:“放我新婚妻子!
”顧清書眼中最后一點微光徹底熄滅。被拖走前最后一瞥,
只見顧問之將瑟瑟發(fā)抖的宋知葉緊緊護(hù)入懷中。淚水決堤而下,心中一片死寂決絕:這條命,
還你了!王叔,愿此生永不相見!!第八章燕國人擄人而去,滿堂賓客驚慌失措,紛紛告退。
宋知葉捂著頸間傷口,癱軟在顧問之懷中,瑟瑟發(fā)抖。顧問之面色鐵青,推開她便要向外走。
她慌忙拽住他衣袖,急切道:“問之!今日是我們大婚!你要去哪里?
”他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毫不留情甩開?!笆裁创蠡椋磕吮就鯇⒛銖乃览尉瘸鰰r,
提出的條件?!彼沃~憶起,臉色霎時慘白。顧問之低聲警告:“你我只是交易。
本王保你不死,你扮好本王未婚妻,莫要做多余之事!”宋知葉戰(zhàn)栗道:“問之……不,
王爺,妾身明白?!彼銖婎h首,“本王要進(jìn)宮面圣,你若再生事端,后果自負(fù)。
”行至門口,宋知葉忽又開口。“王爺,你是要去救顧清書,對不對?
”顧問之面色一寒:“與你無關(guān)?!币娝磻?yīng),宋知葉便知猜中。“王爺!
公主如今對你已徹底死心!你若此時去救她,之前種種苦心,豈非前功盡棄?!
”顧問之腳步一頓。他冷哼一聲:“誰要救她?燕軍悄無聲息兵臨城下,城門失守乃重罪!
本王是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似是為說服自己,他重復(fù)道:“本王是為了百姓!
”踏入金殿,守城將領(lǐng)正惶惶稟報?!把嘬姴⑽垂コ墙俾樱麄儞锶撕蟊惚M數(shù)撤出城外,
帶著大軍北上了?!鳖檰栔_步猛地頓住,狠狠怔在原地。何意?顧清書被擄,
竟是皇帝默許?他后背發(fā)涼,強闖御前,厲聲質(zhì)問:“陛下與燕國,究竟達(dá)成了何種交易?!
”“問之?今日是你大喜,怎不陪著王妃?”顧問之冷聲逼問:“燕國人闖入本王喜堂,
劫持王妃!陛下,你說為何?”皇帝尷尬道:“原來如此,讓你受驚了,無事便好。
”“無事?”他聲音更冷,“二公主被燕國太子擄走!陛下還能安坐于此?!
”皇帝與將領(lǐng)皆是一臉茫然。顧問之心中不祥之感陡增?;实鄄唤猓骸氨粨铮?/p>
書兒是此番與燕國和親之人,何來被擄一說?”和親?!猶如晴天霹靂,
顧問之被震得心神俱裂。他震怒道:“宗室旁支郡主眾多,隨意選一人便是!燕國苦寒之地,
怎能讓她去受這等罪?!”皇帝茫然道:“書兒生辰那日,自請和親,你不知曉?
朕特意叮囑她,此去恐難歸國,要她同你告別。”顧問之踉蹌兩步,幾乎站立不穩(wěn)?!皼]有,
她從未說過……”他這段時日只顧與宋知葉做戲,好絕了顧清書那悖逆心思。她每次來尋,
皆被擋回。她何曾提過和親二字?不對!顧問之驟然憶起顧清書被擄走前,
那雙絕望死寂的眼眸。那時他想,稍后便率軍救回便是,不曾在意。如今想來,
她早知自己要和親,做出那副樣子,分明是想最后試探他!好個顧清書!心機深沉至此,
連他也險些騙過!顧問之臉上陰云密布,怒極反笑。皇帝仍勸道:“燕國雖遠(yuǎn),
也非永無相見之日,來日方長……”顧問之?dāng)Q眉,冷聲打斷:“她既要嫁去燕國,
隨她嫁便是!”“此后她是生是死,與本王無關(guān)!”他拂袖轉(zhuǎn)身,決絕離去,
步履卻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踉蹌。殿外寒風(fēng)呼嘯,卷起他玄色蟒袍的衣角,
仿佛要將最后一點暖意徹底吞噬。第九章另一邊。燕國軍隊暢通無阻,殺出城門。
一與城外大軍會合,燕太子便抱著顧清書躍上汗血寶馬。一聲令下,響徹夜空:“拔營,
回國!”軍隊如潮水般有序撤離,梁京的危機頃刻解除。策馬狂奔整夜,
直到梁京徹底消失在視野盡頭,燕國人才勒馬停下休整。男人扶她下馬,
顧清書剛抓住他手臂,眼前驟然一黑。渾身力氣瞬間抽空,她軟軟地向后倒去。
預(yù)料中的冰冷堅硬并未傳來,她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再醒來時,已在顛簸的馬車之中。
侍女見她睜眼,立刻掀簾出去喚人。很快,另一道身影踏入車廂。顧清書認(rèn)出此人,
正是挾持她離京的燕太子!她猛地拔下發(fā)簪對準(zhǔn)他,聲音冰冷刺骨:“你想做什么?
”梁國積弱,早已是燕國砧板上的魚肉。燕太子擄走她,無非是想拿她當(dāng)人質(zhì),
榨取梁國最后的價值。若真如此,她寧可咬舌自盡,也絕不任其擺布。男人無視她的警惕,
徑直拿出一只烤得焦香的兔腿遞過來?!梆I了吧?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可把孤嚇壞了。
”顧清書舊傷未愈,又在馬背上顛簸整夜,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軍醫(yī)為她把脈時,
駭然發(fā)覺她傷勢之重,竟還能吊著一口氣。待查看她周身,
更是心驚——那雙手、后背、膝蓋、腳底,竟無一處完好肌膚。堂堂梁國公主,
活得比燕國最下等的奴仆都不如!眾人面色沉重,軍醫(yī)甚至斷言:“她恐怕……熬不過今夜。
”思及此,男人眼底掠過一絲陰鷙殺意。顧清書不知他心中所想,聽他提及饑餓,
才后知后覺感到腹中空空,卻不敢伸手去接。男人看穿她的顧慮,撕下一塊肉自己吃了。
“沒毒。”顧清書這才小心翼翼接過,狼吞虎咽起來,一邊吃,一邊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待她吃完,男人才緩緩開口:“孤名燕祁,你可直呼其名?!鳖櫱鍟兔柬樠郏p輕點頭。
車外傳來詢問:“殿下,是否繼續(xù)趕路?”燕祁看了眼顧清書蒼白的面色,沉聲道:“不急,
再歇片刻。”她頹然問道:“你們……究竟要帶我去哪里?”梁國已然回不去。
整整一天一夜,不見追兵來救,她明白自己已被徹底舍棄。燕祁坐到她身側(cè),
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愉悅:“回燕都?!毖喽??顧清書愕然抬頭:“那不是燕國國都么?
為何帶我去那里?”燕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為何不能帶你去燕都?
”她滿心迷茫:“你不是該拿我當(dāng)人質(zhì),找我父皇換取條件么?”燕祁驟然低笑出聲,
笑聲在狹小的車廂內(nèi)回蕩?!澳闶枪碌奶渝?,誰敢拿你當(dāng)人質(zhì),孤便砍了誰的腦袋!
”顧清書震驚地瞪大雙眼。原來她和親的對象,竟是燕國太子!即便久居深宮,
顧清書亦曾聽聞燕太子的赫赫威名。他十二歲受封,十五歲掌軍。十七歲時,
已是名震天下的鐵血將領(lǐng)。未來注定繼承大統(tǒng),君臨天下。他的太子妃,便是未來的皇后。
燕國怎會允許她這樣聲名狼藉之人,成為燕祁的太子妃?顧清書想不通,
但另一件事卻豁然明了。燕祁領(lǐng)兵圍困梁京那日,本是燕國使團(tuán)接走和親公主之時。
梁京再空虛,也有重兵把守,絕不可能讓燕祁輕易闖入王府,將她帶走。
定是皇帝與燕祁早有默契,大開城門,才讓燕軍長驅(qū)直入。難怪無人來救,
她不過是梁國獻(xiàn)給燕國、用以平息干戈的“貢品”,已被徹底拋棄。
第十章顧清書黯然垂下眼簾。王叔厭棄她,百姓唾罵她。如今,連她的國家,
也將她當(dāng)作棄子。她果然是個災(zāi)星,注定孤苦伶仃,無人憐惜。沉默在車廂中蔓延。半晌,
燕祁忽然開口:“悶不悶?下車走走可好?”說完,不等她回應(yīng),便強硬地拉起她的手,
掀簾下車。寒風(fēng)瞬間灌入,吹得顧清書瑟瑟發(fā)抖。燕祁立刻脫下自己的外袍,將她裹緊。
他身上清冽的青草氣息將她包圍,竟帶來一絲奇異的安心。兩人甫一露面,
周遭兵士齊聲高呼:“參見太子殿下!參見太子妃!”顧清書羞窘難當(dāng),轉(zhuǎn)身就想逃回馬車,
卻被燕祁強勢地箍住腰身。“害什么臊?讓這些人都認(rèn)認(rèn)你的臉,
看誰還敢把太子妃當(dāng)作人質(zhì)?!鳖櫱鍟黄让鎸Ρ娙四抗?,恨不能將臉埋進(jìn)地里。
燕祁卻似開屏的孔雀,逢人便道:“見了太子妃,還不行禮?”顧清書何曾受過這等陣仗,
雙頰滾燙,羞憤得幾乎落淚。“太子殿下若厭惡我,將我丟在荒野自生自滅便是,
何必如此折辱!”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瞬間浸濕了衣襟。自母親死后,
顧清書便極少與人親近。兄弟姐妹聯(lián)手外人欺她、辱她。世人斷言她禍國殃民,憎她、厭她。
連她曾以為會永遠(yuǎn)守護(hù)她的顧問之,也與旁人毫無二致。人間涼薄她嘗遍,
卻不想燕國還有這般羞辱人的法子。燕祁瞬間慌了神,笨拙地用衣袖去擦她的淚。
不料她越哭越兇,淚水怎么也擦不干?!斑@怎會是折辱?孤是想帶你立威??!顧清書,
二公主,小祖宗……莫哭了。”顧清書抽噎著控訴:“為何非要我在人前出丑?
為何要讓我看那些鄙夷的嘴臉?”“我何曾做錯過什么?為何要將莫須有的罪名扣在我頭上?
”“什么公主……我寧愿自己不是公主!也好過受盡欺凌!”燕祁的臉色驟然劇變。
顧清書哭的哪里是眼前事,分明是積壓多年的委屈。他知曉顧清書在梁國處境艱難,
卻不知竟艱難至此。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竟被如此踐踏!若早知如此,當(dāng)年求親被拒,
他就該率鐵騎踏平梁京,將顧清書搶回燕都!燕祁眼中滿是心疼,忍不住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放心,到了燕國,再無人敢對你不敬。只要孤在一日,便絕不再讓你受半分委屈。
”顧清書哭到力竭昏睡過去,燕祁小心翼翼將她抱回馬車。怕她睡不安穩(wěn),
甚至讓她枕在自己腿上。大軍繼續(xù)行進(jìn),部下來稟報事務(wù),皆屏息凝神,動作輕緩,
唯恐驚擾了太子懷中人。燕祁臉上的柔情瞬間被陰鷙取代。“派人去梁京查!孤倒要看看,
這些年究竟是誰在害孤的太子妃!”屬下正欲退出,燕祁雙眼危險地瞇起,
語氣森寒:“兩年前求親時,趕走使臣的那個男人,給孤重點查他!”兩年前燕國遣使求親,
燕祁因兄弟算計未能同行。使臣狼狽而歸,說顧清書被攪了婚事,竟十分欣喜。
她收了那男人一枚鴛鴦佩,眼底情意綿綿。燕祁心碎欲絕,本欲放手成全。
誰知兩年后梁國戰(zhàn)敗,和親名冊上赫然又出現(xiàn)顧清書的名字。那人根本未曾娶她!天賜良機,
這一次,他絕不會再放手。屬下離開后,他指尖輕柔地?fù)徇^顧清書蒼白的面頰?!靶∽孀?,
這一回,終是孤?lián)屜纫徊搅??!钡谑徽麓筌娙找辜娉?,半月后終抵燕都。
燕祁將顧清書安頓在東宮,未及多言,便被皇帝急召入宮。宮人引顧清書前往寢殿,
態(tài)度恭敬異常,反而讓她渾身不自在。在梁國時,因身份尷尬,顧清書向來被后宮上下嫌惡。
宮人見了她,連最基本的尊重都吝嗇給予。當(dāng)面議論她的出身,甚至詛咒她為何還不死。
她宮中的下人亦是如此。顧清書脾氣差的名聲傳開,她宮中的人不敢當(dāng)面放肆,
便四處散布謠言。污蔑她動輒打罵宮人,深夜私會外男。是顧問之雷霆震怒,狠狠整治,
打殺了一批宮人,才勉強止住流言。但那殘暴的惡名,卻已死死扣在她頭上。踏入寢宮,
顧清書驚得幾乎說不出話。殿內(nèi)金碧輝煌,琉璃盞流光溢彩,水晶簾叮咚作響,
紫檀木案幾溫潤厚重……舉國罕見的珍寶,在此處竟如尋常擺設(shè)。顧清書僵在門口,
無論如何也不敢再踏進(jìn)一步。宮人無奈,只得等燕祁歸來,向他稟明。燕祁找到顧清書時,
她正坐在水榭中,為一只白狐梳理毛發(fā)。白狐在她膝頭酣睡,翻身時不慎踩空摔落。
她慌忙去扶,另一雙寬厚的大手穩(wěn)穩(wěn)墊在了她的手背。燕祁將白狐放回她懷中,
彎起唇角調(diào)侃:“二公主好興致,放著偌大宮殿不住,偏在這水榭里吹冷風(fēng)。
”顧清書心虛地低下頭。她自然不想吹風(fēng),可平白享受這般尊榮,
心中那份不安幾乎將她吞噬。白狐被她摸得不耐,跳下地,幾步便消失在視線中。
燕祁解下自己的外氅,披在她單薄的肩頭,聲音放得極柔。“可是有哪里不合心意?
孤即刻命人按你的喜好重新布置?!彼皇菗u頭,眉宇間鎖著化不開的愁緒。
燕祁目光掃過跪了一地的宮人,聲音陡然轉(zhuǎn)冷:“那是有人膽敢怠慢你?
”宮人們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叩首。顧清書急忙按住他的手臂:“不是!”她抿緊唇瓣,
鼓起勇氣抬眸:“殿下,你我素昧平生,為何……待我如此之好?”或者說,
她身上究竟有何價值,值得燕祁這般利用?燕祁一怔,
眸色瞬間黯淡下去:“原來……你早就不記得孤了?!彪y怪一路上她戒備至此,
光是逃跑就不下十次。燕祁心頭掠過一絲苦澀的失望,但很快又被堅定取代。
水榭外積雪皚皚,燕祁的眼神卻熾熱真誠?!盁o妨。你若忘了,孤便從頭講與你聽,
直到你我重新相識相知?!薄拔覀兊某跤?,是在你五歲那年?!鳖櫱鍟鍤q時,燕祁十一。
梁皇壽辰,萬邦來朝。燕祁隨使臣赴宴,在梁皇眾多子女中,一眼便瞧見了角落里的顧清書。
她身形瘦小,眼神怯懦,穿著明顯不合身的舊衣裙。知曉她是那位“妖妃”之女,
燕祁心中曾嗤笑。梁國竟會相信一個深宮婦人能禍亂朝綱,果真氣數(shù)將盡。席間無聊,
他溜至御花園散心。尚未走近,一聲凄厲的呼救刺破寂靜:“我不要學(xué)狗叫!放開我!
救命?。 逼骋娔鞘煜さ囊陆?,他腳步一頓。正欲上前喝止,已有一人焦急地沖上前,
將那“妖妃之女”緊緊護(hù)在懷中。燕祁愣在原地,自嘲一笑,轉(zhuǎn)身離去。鬼使神差,
她的模樣卻刻在了心里。顧清書十五歲及笄那年,南疆?dāng)∮谘鄧D辖彩垢傲海?/p>
求梁國居中調(diào)停。燕祁秘密潛入梁京,與南疆談判。那日恰逢顧清書及笄禮,
燕祁向南疆索要了一匹稀世紫蠶錦作為籌碼。他潛入后宮,
卻撞見顧清書身著紫蠶錦裁制的新衣,正歡喜地與顧問之低語。燕祁蹲在墻頭,
懷中緊抱著那匹紫蠶錦,幾乎捏碎指下磚瓦。即便是兩年前,他遣使求娶,
顧問之也先他一步,讓顧清書收下了那枚定情的鴛鴦佩。燕祁似乎總是慢了顧問之一步。
但好在這一次,再無人能將她從他身邊奪走。第十二章燕祁與顧清書的婚期定在春日。
取萬物復(fù)蘇,煥然新生之意?;橛崅骰亓簢夯手皱噙x送嫁使臣。他召來顧問之,
語重心長:“書兒自幼與你最親厚,由你送嫁,她心中定然歡喜?!鳖檰栔疂M臉不屑,
甚至口出惡言:“臣已與她斷絕叔侄情分!她愛嫁便嫁,臣絕不會多看一眼!”然而,
出發(fā)前三日,顧問之卻如瘋魔般,渾身浴血闖入宮中。跪在金殿前的玉階上,叩首整夜,
泣血哀求梁皇允他加入使團(tuán)。鵝毛大雪簌簌落下,頃刻便覆滿他全身。額前傷口涌出的鮮血,
將身下的積雪染成一片刺目的暗紅。梁皇負(fù)手立于殿內(nèi),目光沉凝:“問之,你這又是何苦?
”顧問之嘴唇凍得青紫,渾身顫抖如風(fēng)中殘葉?!皶鴥哼h(yuǎn)嫁,皆臣之過……臣必須親眼確認(rèn),
她在燕國……是否安好……”梁皇長嘆一聲,帶著深深的無奈:“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
”顧問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楚。他后悔了。兩月前,
顧清書被燕祁強行帶走。顧問之固執(zhí)地認(rèn)定,是她聯(lián)合燕太子設(shè)下的圈套。
目的就是逼他在她與宋知葉之間做選擇。若他選了顧清書,讓她有了念想,
她定會再度癡纏不休。顧問之全然不知,顧清書何時變得如此工于心計!他勃然大怒,
當(dāng)夜便下令,將宮中所有與顧清書有關(guān)的物件,盡數(shù)清理焚毀。返回王府,
宋知葉身著大紅喜袍,嬌媚地倚靠上來?!巴鯛敚?/p>
您總算回來了……”顧問之厭惡地甩開她的手,聲音冰冷刺骨:“自今日起,你搬去偏院。
”宋知葉渾身一僵,死死拽住他的手臂,尖聲反對:“不行!”顧問之不耐地蹙眉,
大手一揮,將她狠狠摜倒在地。“王府是本王做主!宋知葉,你還沒資格命令本王!
”“啊——!”頭重重撞上尖銳的桌角,沉重的鳳冠砸破額角。宋知葉血流滿面,
面目猙獰地抱住顧問之的腿?!安恍校〈蠡楫?dāng)夜就被趕去偏院,日后我在京中如何立足?
你不能這樣對我!”若去了偏院,恐怕此生再難見到顧問之。絕不能被趕走!
顧問之眼中戾氣翻涌,飛起一腳將宋知葉踹開。宋知葉慘叫一聲,癱倒在地,生死不知。
滿桌象征喜慶的花生紅棗滾落一地,混著猩紅的血污?!皝砣耍⑦@賤人拖去偏院!
沒有本王旨意,永世不得踏出院門半步!”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進(jìn)來,看到宋知葉的慘狀,
無不倒吸涼氣。王爺拜堂時還與王妃如膠似漆,不過進(jìn)宮一趟,怎就變得如此狠絕?
顧問之冷冷掃視眾人,目光陰鷙如刀:“今日之事,誰敢泄露半字,本王便讓他人頭落地!
”下人背后冷汗涔涔,噤若寒蟬,慌忙將人抬了出去。望著滿屋狼藉的喜堂,
顧問之心頭涌起無邊煩悶。顧清書被擄走前那麻木絕望的眼神再次浮現(xiàn),
狠狠攪動著他的心緒??梢幌氲剿秊楸扑头?,竟不惜勾結(jié)敵國太子,
那股被背叛的怒火又熊熊燃起。顧問之抓起桌上的合巹酒一飲而盡,辛辣灼燒著喉嚨。
猶覺不夠,他命人搬來一壇又一壇烈酒,直到將自己徹底灌醉。倒在冰冷的喜床上,
意識卻越發(fā)被與顧清書的點滴回憶占據(jù)。從小到大,顧清書一直那般乖巧溫順。
即便受了委屈,也只會紅著眼眶,跑來尋他庇護(hù)。整個梁京都知曉,顧清書待他,
比待親生父皇還要親厚。在所有人眼中,顧問之才是撫育顧清書長大的“父親”。
顧問之也自認(rèn)是她唯一的長輩。因此,及笄那日,當(dāng)顧清書向他袒露心意時,
他心中只有驚怒。他是“父親”!更是她的王叔!她怎能生出如此悖逆人倫的妄念!
而更令顧問之恐懼的是,內(nèi)心深處,他竟對這妄念并不排斥。第十三章顧問之無法接受。
他比顧清書年長整整十歲。她出生時,顧問之曾與梁皇一同在殿外焦灼等候。
是他親手接過襁褓中的嬰孩,聽著梁皇的殷切囑咐?!皢栔?,
日后可要替皇兄好好照顧這侄女啊!”甚至她“清書”之名,亦是顧問之所取。
“閉門清晝讀書罷?!彼辉杆凉撔脑姇?,明事理,知榮辱。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顧清書未滿三歲,生母便被冠以“妖妃”之名,葬身火海。后宮眾人對她避如蛇蝎,
甚至故意克扣她的衣食。冰天雪地,顧問之找到她時,她已餓暈在冰冷的床榻上,
身上僅覆著一層薄薄的棉被。憐她孤苦,顧問之對她百般呵護(hù),無論她想要什么,
都千方百計尋來。綾羅綢緞,異域珍寶,只要她展顏一笑,便是天上的星星,他也愿意去摘。
只要能讓她歡喜,便是這條命,他也甘愿給她。但他從未對顧清書有過半分非分之想。
他怎能對她有非分之想!那可是他的親侄女!可顧清書表明心意那一夜,顧問之徹夜難眠。
只要一闔眼,面前便是她穿著他送的衣裙,目光灼灼地說愛慕他。
她眼中那份濃烈而真摯的愛慕,竟讓顧問之心潮澎湃,難以自持。他用盡全部意志,
才阻止自己伸手回應(yīng)。顧問之日日自省,甚至在雪夜用冰冷的井水澆身。若不如此,
他害怕自己會失控地沖到她面前,告訴她——他也心悅她。顧清書立于灼灼桃花下時,
奔跑著追逐紙鳶時,在秋千上歡笑時……每一個明媚鮮活的瞬間,都深深刻在顧問之心底,
永生難忘。他竟對自己的親侄女動了情欲,簡直罪孽深重,萬死難贖!
顧問之拼盡全力想要斬斷這孽根。他刻意疏遠(yuǎn)顧清書,不再事事回應(yīng)她的依賴。
他為自己定下親事,想讓她徹底死心。顧清書卻全不在意,每年生辰,依舊精心準(zhǔn)備,
向他告白。甚至因她十七歲那年,顧問之為她擋下燕國求親。顧清書變本加厲,潛入他宮中,
偷吻了他。一邊是鐵鑄的人倫綱常,一邊是心之所向。顧問之夾在中間,備受煎熬。
終于在顧清書即將十九歲時,他尋到了機會。宋家滿門抄斬,顧問之救下宋知葉,
與她約定扮演一對假夫妻。只有讓顧清書徹底絕望,他們才能回到從前單純的叔侄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