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負(fù)責(zé)看守水源的少年跌跌撞撞跑來，手里舉著個陶罐：“花神大人！北邊的井水變多了！”
芙洛接過陶罐，水液里沉著幾粒金沙。他忽然想起赤王在地脈交匯處劃下的那道痕。
并非分割，而是讓沙漠的潛流與花海的地下水系互通。
“赤王分了我們一半的水源。”
芙洛把水倒進(jìn)最近的花畦，“作為交換，我的藤蔓會順著水道，幫他固定沙漠邊緣的流沙。”
子民們看著變硬的圍墻、變多的井水，還有花田里悄悄蔓延的、帶著沙粒光澤的新根，明白了這不是交易。
就像沙離不開風(fēng)，花離不開水，這片土地本就該連在一起。
夜里，芙洛再次觸碰巨石，石面映出的不再是赤王丈量土地的樣子。
這位沙漠之主正站在一道新出現(xiàn)的水洼邊，看著幾只從沒見過的沙漠甲蟲，停在水面漂浮的花瓣上，他手腕上的粉色吊墜，正隨著水脈的流動輕輕震顫。
“你的花，讓沙子不燙腳了?！背嗤醯穆曇繇樦孛}傳來，帶著沙礫摩擦般的質(zhì)感。
“我的子民說，想學(xué)著種那種不會被曬枯的草。”
芙洛低頭，看見腳邊的蜥蜴正銜著一?；ǚN，往沙漠的方向竄去。他忽然笑了，對著石面輕聲道。
“讓他們來學(xué)吧。告訴他們，帶些你們的沙礫來，我們的孩子，想堆一座不會塌的沙堡?！?/p>
石面的綠光漸暗時，花田深處傳來新根破土的聲音，這一次，它們不再只是朝著沙漠生長，而是與那邊伸來的沙脈交織，在無人看見的地下，織成一張屬于兩片土地的網(wǎng)。
第一批帶著沙礫的沙漠子民來的時候，花海正下著濛濛細(xì)雨，他們裹著粗麻布制成的斗篷，腳邊還沾著未干的沙粒，站在花叢里時，像幾株突然扎進(jìn)綠毯的枯木。
芙洛讓莉莉帶著孩子們?nèi)ソ?，小丫頭舉著那朵已經(jīng)結(jié)出花籽的沙漠玫瑰，把一包剛從花田摘下的嫩葉塞進(jìn)為首的沙漠漢子手里。
“這個嚼著不渴。”
漢子愣了愣，從懷里掏出塊磨得光滑的紅砂巖，上面刻著歪歪扭扭的太陽紋，那是沙漠里用來標(biāo)記水源的符號。
學(xué)種草的地方選在了地脈交匯的花田邊緣。
沙漠子民看著芙洛的子民將藤蔓纏在沙礫堆成的支架上，看著耐陰花的根須鉆進(jìn)溫?zé)岬募t土，忽然有人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濕潤的泥土。
“這東西……不燙？”
“火脈的熱被水脈壓住了?！?/p>
芙洛蹲在他身邊，抓起一把混著沙粒的土，“就像你們的沙墻能擋住風(fēng)，我們的根能鎖住水?！?/p>
他指尖的綠光一閃，泥土里立刻冒出株細(xì)芽，芽尖頂著點沙色，“試試用這個混著你們的沙，能長出不會被曬枯的草?！?/p>
與此同時，巨石映出的畫面里，赤王正看著花海送來的藤蔓在沙地上蔓延。那些藤蔓鉆進(jìn)沙縫，遇著熱風(fēng)就蜷成螺旋，碰著潛流就舒展葉片，竟真的把幾處流動的沙丘固定住了。
有個沙漠孩子抱著塊裹著藤蔓的砂巖跑來，砂巖上竟長著朵小小的白花，是被蜥蜴銜去的花種，在沙礫與露水的滋養(yǎng)下開了花。
“這東西比石頭聽話?！背嗤趺ò辏瑢ι磉叺拈L老說。
“讓他們多帶些沙礫去花海，告訴芙洛，東邊的斷崖可以用沙漠的紅砂巖砌，那東西不怕水泡?！?/p>
日子一天天過，兩邊的交換越來越自然，花海的子民會托沙漠商隊帶回紅砂巖，用來修補被雨水沖蝕的堤壩。
沙漠子民則會在藤蔓固定的沙丘上挖窖，儲存花海送來的、帶著水汽的花干。
這天夜里，芙洛被地脈的震動驚醒。他跑到巨石旁時，正看見石面上映出罕見的景象。
沙漠在下雨，不是沙暴，是真正帶著水汽的雨，打在赤王新砌的砂巖城墻上，濺起細(xì)碎的水花。
赤王就站在雨里，指尖的綠指環(huán)與石面的藤蔓紋路同時發(fā)亮，像是在引導(dǎo)著什么。
“你的水脈太急，我用沙礫濾了濾?！背嗤醯穆曇艋熘曷晜鱽?。
“這樣雨季時，你的堤壩就不用承壓了?！?/p>
芙洛注意到，石面映出的沙漠雨水中，飄著無數(shù)細(xì)小的白色光點，是花海的花粉，被地脈的氣流卷到了沙漠上空，化作了雨的引子。
他低頭看向腳下，那些與沙脈交織的新根正在發(fā)光，根須末端滲出的汁液，正順著地脈流向沙漠，在紅砂巖的縫隙里開出一朵朵透明的花。
“明天我?guī)┗ㄗ讶|邊斷崖?！避铰鍖χ嬲f，“紅砂巖縫里能種耐風(fēng)的品種?！?/p>
赤王在雨里笑了，笑聲里帶著沙粒被雨水浸潤的溫潤：“我讓他們把北邊的地火調(diào)弱些，別燙著你的根?！?/p>
雨停時，天邊泛起魚肚白。芙洛望著花田盡頭，那里的藤蔓已經(jīng)越過斷崖，朝著沙漠的方向鋪展出一片新綠。
而在巨石映出的畫面里，沙漠的紅砂巖城墻上，第一株從石縫里鉆出來的花，正迎著晨光展開花瓣，花瓣一半是烈日的火紅，一半是清新的粉白，像枚被風(fēng)銜來的、系著兩片土地的紐扣。
“該給這片連起來的地方起個名字了?！?/p>
芙洛摸著石面漸漸暗下去的紋路，忽然覺得手心不再空落。那里雖沒有赤玉，卻沾著混了沙粒的花土，帶著兩重土地的溫度。
赤王望著城墻石縫里那朵雙色花，指尖叩了叩砂巖，沙粒在他掌心聚成道溝壑。
“叫‘卡瑞忒斯’如何？”
這詞帶著沙漠語言特有的喉音，是“地脈之結(jié)”的意思。他指尖劃過城墻，沙礫隨話音凝結(jié)成三個楔形符號，嵌在花莖下方，像枚扣住沙與花的印鑒。
芙洛在巨石旁聽見這名字時，正看著藤蔓與沙脈交織的地下網(wǎng)絡(luò)在石面亮起。他伸手按在發(fā)光的紋路中央，綠光漫過指尖，在石上拓出對應(yīng)的藤蔓文字。
“卡瑞忒斯……當(dāng)?shù)闷??！?/p>
石面映出赤王抬頭的瞬間，沙漠的風(fēng)卷著花粉掠過城墻，與花海飄來的濕氣撞在一起，在半空凝成道淡淡的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