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從一片模糊的光暈中艱難聚焦。首先撞入眼簾的，是一片灰蒙蒙的鉛色天空。幾縷殘破的烏云懶洋洋地掛在天邊。幾雙沾滿黃泥、破舊不堪的草鞋，鞋底厚厚的泥塊幾乎要蹭到我臉上。它們圍成一個不規(guī)則的半圓，散發(fā)著一種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壓迫感。
“……哼，白家大小姐？我呸！”一個公鴨般嘶啞難聽的聲音囂張地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惡意，像一把生銹的鋸子在我鼓膜上來回拉扯，“不過是個沒人要的野種！還當(dāng)自己是金枝玉葉呢？給老子舔鞋都不配！”
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白家大小姐？任務(wù)目標(biāo)？
顧不得那么多，我掙扎著撐起上半身，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一樣又酸又痛，仿佛剛剛被人套進(jìn)麻袋里狠狠摔打過一頓。顧不上身體的抗議，我艱難地轉(zhuǎn)動脖頸，循著那刺耳的聲音來源望去。
就在離我?guī)撞竭h(yuǎn)的泥濘洼地里，一個纖瘦的身影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她的臉被迫側(cè)著，半邊臉頰完全陷在污濁不堪的黑泥漿里，污泥糊住了她原本的樣貌，只露出一小片白皙的、沒有什么血色的肌膚，脆弱得像一張隨時會被揉碎的薄紙。幾縷被泥水浸透的烏黑發(fā)絲狼狽地黏在額角和臉頰上。她身上的素白衣裙早已被泥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纖柔的輪廓，布滿了骯臟的泥點和大片的污漬。一只沾滿污泥、指關(guān)節(jié)粗大的手，正粗暴地揪著她的頭發(fā)，用力地將她的臉往泥水里更深地摁下去！另一只穿著同樣骯臟草鞋的腳，則毫不留情地踩在她的肩膀上，幾乎要將那纖細(xì)的骨頭踩斷。
“裝什么清高！”另一個粗嘎的聲音加入進(jìn)來，充滿了猥瑣下流的氣息，“聽說你娘就是個勾欄院里出來的爛貨！你這小賤種骨子里能干凈到哪兒去？讓哥幾個好好驗驗……”那只揪著她頭發(fā)的手猛地松開，帶著令人作嘔的意圖，朝著她衣襟散亂的前胸探去！
“惡心.”一股冰冷的、夾雜著滔天憤怒的火焰，瞬間從我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那火焰是如此猛烈，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沸騰，幾乎要沖破胸膛！
“住手！別碰她！?。?/p>
一聲尖銳得幾乎變了調(diào)的怒吼從我喉嚨里炸開！身體里不知從哪里爆發(fā)出一股蠻力，我猛地從冰冷濕滑的泥地里彈了起來！顧不上滿身的污泥，也顧不上那幾個兇神惡煞般轉(zhuǎn)過頭來的惡霸，我的右手幾乎是憑著一種刻入骨髓的本能，閃電般地探向腰間——那里憑空多出了一個觸感冰涼、形狀古怪的金屬小瓶！
【宿主！冷靜！‘江湖防狼特供·超濃縮魔鬼椒噴霧’已裝備！請對準(zhǔn)目標(biāo)眼部區(qū)域噴射！友情提示：此物威力巨大，請謹(jǐn)慎使用！射程有限！】 系統(tǒng)那平板的電子音在我腦海里尖叫起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謹(jǐn)慎個屁！白婉清都這樣了！
“滾開！” 我?guī)缀跏呛鸾兄?，用盡全力，將手中那個沉甸甸的金屬小瓶對準(zhǔn)那幾個滿臉橫肉、眼中閃爍著驚愕與暴戾光芒的惡霸，狠狠按下了噴頭！
嗤——?。。?/p>
一股極其刺鼻、辛辣到令人瞬間窒息的紅色霧氣，如同一條憤怒的火龍，猛地從瓶口噴射而出！那氣味濃烈得可怕，瞬間彌漫開來，帶著一種毀滅性的、仿佛能點燃鼻腔黏膜的恐怖力量！
“啊——我的眼睛！??！”
“咳咳咳……什么東西！毒……毒煙?。 ?/p>
“嗷——?。?！”
慘叫聲瞬間撕裂了黃昏沉悶的空氣，比殺豬還要凄厲百倍！那幾個前一秒還兇神惡煞、不可一世的家伙，此刻像被滾燙的烙鐵燙到眼睛的瘋狗，猛地丟開了地上的少女，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臉，涕淚橫流，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他們像沒頭蒼蠅一樣在泥地里瘋狂地蹦跳、打滾，試圖擺脫那鉆心蝕骨的灼痛和令人窒息的辛辣。我不由暗笑。
“咳咳……咳咳咳……” 糟糕！風(fēng)向不對！一絲辛辣的氣息猛地鉆進(jìn)我的鼻腔，那感覺就像有人把一大把辣椒面直接塞進(jìn)了我的氣管！我頓時嗆咳得天昏地暗，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一起涌了出來，眼前一片模糊。啊啊啊啊啊！
【警告！警告！宿主吸入微量‘魔鬼椒精華’！副作用：劇烈咳嗽、流淚、暫時性嗅覺失靈！建議：立刻屏息后退！】 系統(tǒng)的警報聲在我腦子里嗡嗡作響，簡直比那幾個惡霸的慘叫還要煩人。
“閉嘴！咳……系統(tǒng)！下次……咳……能不能給點靠譜的裝備！” 我一邊咳得撕心裂肺，一邊在意識里暴躁地吼了回去。眼淚模糊中，我踉蹌著沖前幾步，也顧不上自己此刻涕淚橫流的狼狽模樣，猛地彎腰，一把抓住了地上那個纖細(xì)冰冷、還在微微顫抖的手腕。
入手的感覺冰涼無比，纖細(xì)得仿佛一用力就會折斷。她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冰封的木頭，只有那細(xì)微的、無法控制的顫抖，泄露了她內(nèi)心極致的恐懼。
“別怕！跟我走！” 我啞著嗓子喊道，聲音因為劇烈的咳嗽和喉嚨的灼痛而嘶啞變形，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手上用力，將她從冰冷的泥淖中猛地拽了起來！
她的身體輕得嚇人，幾乎沒什么重量，被我拽得一個趔趄，差點再次摔倒。泥水順著她散亂的發(fā)絲和破爛的衣襟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在她腳下的泥地上暈開一小片更深的污漬。她下意識地抬起另一只沒有被抓住的手，徒勞地試圖去遮擋自己糊滿污泥、狼狽不堪的臉頰，那動作充滿了卑微和絕望的自我保護(hù)。
我心頭猛地一酸，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顧不上許多，我緊緊攥著她冰冷的手腕，拖著她，跌跌撞撞地朝著遠(yuǎn)離那片混亂慘叫和刺鼻辣味的巷口深處狂奔而去！
夕陽吝嗇地收起最后一點余暉，將破敗的小巷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狹長條塊。腳下的泥水被我們慌亂的腳步踩得噼啪作響，飛濺起渾濁的水花。身后惡霸們痛苦而憤怒的咒罵和摸索聲，如同附骨之蛆，緊緊追咬著我們的腳步。我拉著她，幾乎是憑著一種求生的本能，在迷宮般復(fù)雜狹窄、散發(fā)著霉味和尿臊氣的小巷里左沖右突。
她的身體僵硬而沉重，每一次邁步都異常艱難，仿佛拖著一個無形的、巨大的恐懼包袱。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時又開始淅淅瀝瀝地落下，很快打濕了我們單薄的衣衫，寒意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針尖，刺破皮膚，直往骨頭縫里鉆。
“這邊！” 我眼尖地瞥見前方一處被幾塊歪斜腐朽的木板半掩著的凹陷處，像是一個廢棄狗洞的擴大版，勉強能容身。毫不猶豫，我拽著她矮身鉆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