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6、再醒來時我躺在醫(yī)院，身邊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個包袱，
我?guī)淼哪侵?。我抱起包袱，扶墻慢慢在醫(yī)院的走廊里走著，隔壁房間就是陳靜淑的病房。
陳靜淑虛弱的靠在李向遠身上朝我露出一抹憐憫的微笑，她用手指逗弄著剛出生的嬰兒，
和李向遠討論著孩子的名字。李向遠轉(zhuǎn)頭看見我臉色一變，急切的用手鉗住我的手臂，
將我拖著離開。“你走吧，要不是你突然出現(xiàn)，靜淑也不至于想起往事傷心過度打翻了油燈。
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失去了她，這樣我怎么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大哥。
”陳靜淑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向遠你就讓弟妹進來看看孩子吧，我不怪她。
”我的嗓子被濃煙熏的發(fā)啞，咳嗽了兩聲，不愿意靠近?！跋蜻h，你去給弟妹打點熱水喝。
”李向遠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等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里。陳靜淑虛弱的抱起孩子往我手里塞，
哭著就要下床朝我跪下，“惠玲弟妹，你昨天也聽到了，向遠心里是有我的。算嫂子求你，
別趕我走，等孩子長大后，我會乖乖離開的?！薄澳阋矐阎?，
應(yīng)該能明白一個帶孩子的女人在這樣的世道里有多難活。這孩子是烈士遺孤，
我就算死也要守住這條血脈?！彼е⒆訐u搖欲墜，我下意識的扶了一把。
她卻抓住我的手不放，立刻聲音尖銳的嚎啕大哭起來，“弟妹，我求你放開我的孩子！
別殺他！”“你干什么？你想把孩子掐死嗎？”低氣壓的怒吼在我身后響起。
李向遠抓住的肩膀?qū)⑽彝笙浦v我扔砸到墻上，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他將孩子奪過抱在懷里確認情況，只見孩子脖子上有一道指印。我全身鈍疼摔倒在地，
肚子痙攣不止。陳靜淑依舊跪著哭泣，害怕得渾身顫抖，縮著往李向遠懷里躲?！跋蜻h我走，
我走好不好？我再也不會打擾你們的生活了。我只求弟妹高抬貴手，留我孩子一條命！
”李向遠氣得咬牙切齒，一路把我拖到保衛(wèi)處?！拔易屇阕撸惴撬蕾囍?。
現(xiàn)在還想謀殺烈士遺孤，既然好好的日子你不過，那就進去吃牢飯！
”“不給你一點真正的教訓(xùn)，你是意識不到自己的錯！”一道血痕沿著我的大腿緩緩流下，
我痛不欲生，在李向遠的軍棍的抽打下，我絕望的下跪?！拔义e了，我早就知道我錯了。
”“我最大的錯誤就是當初不應(yīng)該將唯一的干糧給了你，把你救活教你讀書寫字！
”7、在場的人低頭議論紛紛，用打印機記錄報告的書記員也停下手指。
李向遠臉色青紅交加，手下的軍棍依舊不依不饒。他厲聲喝止，“你胡說些什么，
我讓你就今天的事情當場認錯！”“我真是瞎了眼，當初娶了你這么一個惡毒的女人，
竟然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他才剛出生，你怎么忍心掐斷它的呼吸？”我凄然一笑，
嘴角流出一口血?！袄顖F長你別急，我還沒懺悔完，不是讓我將罪行都交代的清清楚楚嗎？
我這就說?！蔽覍⑾ドw挪正對準保衛(wèi)處的那枚五星勛章，牌匾上寫著四個大字公平正義。
“我的第一宗罪就是太愚蠢，不應(yīng)該為了一個男人放棄回城的指標，
在農(nóng)村為你參軍的你守著一畝三分地，被人偷的顆粒無收，被罵作外鄉(xiāng)人差點被鋤頭打死。
”“第二宗罪就是太懦弱，在宗祠要求你肩膀祧兩房時，沒有第一時間就下決心和你離婚。
還任憑你帶著嫂子到了軍營，過起了夫妻生活。
帶走了我的準生證讓我懷胎六月也無法去醫(yī)院建檔，成天擔驚受怕盼著你歸來。
”“我的第三宗罪就是太自私！我應(yīng)該在孩子即將臨盆的時候，干脆一死了之，
而不是眼巴巴的跑到軍醫(yī)院來占用你給嫂子留的產(chǎn)房?！崩钕蜻h扔掉軍棍，
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好幾步。“我從來沒有成心讓你遭這些罪，是你自己鉆牛角尖。
本來今天一切誤會都已經(jīng)解釋清楚了，你非要不依不饒害人！
”保衛(wèi)處的書記員和執(zhí)勤警衛(wèi)看他的眼神都變了，醫(yī)院的護士見我身上的傷，唏噓不已。
“團長當時帶著那個女人來赴任，互相稱呼又那么親密，我還以為那是團長夫人呢。
叫了她4個月嫂子也沒反駁一句，反而樂呵呵的。”“肩祧兩房這算是封建糟粕吧，
這不是封建制度換了一種形式卷土重來嗎？虧團長還是黨員，連這點事情也拎不清。
”“準生證這可是關(guān)乎人命的事情，團長前段時間還打了手續(xù)又重新辦了一個準生證，
他難不成還想和他嫂子再生一個？”這句話戳穿了李向遠隱秘的心思，
我蒼白的揚起臉對上他游移的眼神，嘴角的血痕干涸在下巴。是啊，他記憶那么好，
每天文書來往的工作都有書記員幫他記錄。怎么會獨獨忘記了我這件事？
那準生證本來就是他辦給陳靜淑的，還壓在抽屜最里面，他和陳靜淑的身份證之下。
“我真傻?！痹谒饝?yīng)會送走陳靜淑永遠和她不會再見時，我居然還有一瞬間的動搖，
我和他之間一切都是誤會。我笑著笑著眼淚流下來，一旁的護士心中不忍?！皥F長，
有什么誤會可以慢慢分說。你讓她先起來吧，這地板涼，跪久了容易流產(chǎn)。
”李向遠進也不是，退也不是。8、聽到風(fēng)聲匆匆忙忙抱著孩子趕來的嫂子，
撲通一聲也跪在了我旁邊。她將孩子的臉舉到眾人面前，又從兜里掏出來一塊軍功章。
“我丈夫在抗洪搶險中被卷入洪水死了，國家給他頒了一等功的烈士勛章，
要是可以讓我丈夫復(fù)活，我寧愿不要這勛章！
”“我也不是非這么不要臉和自己的妯娌搶男人，只是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實在活不下去。
”她露出手腕上的一道道紅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澳且惶?，本來我想隨著我丈夫去了，
但是宗族的叔伯都讓我把孩子生下來。說給李家留個后，我丈夫死了，準生證還沒辦下來，
這孩子我實在不敢生。多虧李團長英勇出馬，將弟妹的準生證讓給了我，
還帶我離開傷心之地療養(yǎng)散心?！薄霸谲姞I里，他顧全我的名聲才沒告訴大家真相，
我們之間清清白白只有恩情。”她轉(zhuǎn)過臉來突然向我發(fā)難，“弟妹，你當時答應(yīng)的好好的，
為什么現(xiàn)在又突然反悔？而且那準生證昨天團長剛辦下來，就準備給你寄過去了，
他是個有擔當?shù)暮媚腥?，我不能讓你誤會他！”9、陳靜淑懷里的嬰兒嗷嗷大哭，
脖子上的紅痕還清晰可見。“畢竟這可是烈士遺孤，優(yōu)先照顧一下也不算做錯了?！薄笆前?，
兩個都說是為了孩子，也怪可憐的?！崩钕蜻h手底下的副團長清了清嗓子，“李團長，
這事兒我算是看明白了一點，軍中都知道你最品行端正，前年還拿了道德標兵，我是信你的。
只是這家長里短的事我們男人還是不太擅長應(yīng)付，
你把你嫂子還有老婆領(lǐng)回家去好好處理一下吧，別在保衛(wèi)處鬧了。
”我聞言淚水控制不住的流，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家？我哪里還有家可以回？
上個月村子就被洪水沖垮了，我拖著孕肚扒著江邊的一棵枯樹才活了下來！后來又鬧了瘟疫，
婆婆也病死了，我給他寫信，可他從來不回?！薄盀榱私o婆婆安葬，我挺著大肚子，
下地割豬草上山砍木頭。同村的小痞子們欺負我勢單力孤，把我推倒在地嘲笑我是不倒翁，
還放狗來咬我?！蔽依麓植家律赖念I(lǐng)口，將傷痕累累的肩和背展示給眾人看。
那上面爪印和牙印慘不忍睹，新傷舊傷交疊。李向遠震驚中帶著心痛，
他慌忙將幫我把衣服攏好?！盀槭裁礇]有去醫(yī)院包扎一下?！蔽颐虼娇嘈?，
“你是不是忘了你給我寄的一半津貼都被嫂子擅做主張，捐給窮苦人了?！彼对谠?，
臉上布滿濃重的愧疚?！笆俏覍Σ蛔∧悖憬裉斓腻e誤我也既往不咎。你就留在軍營，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蔽遗e起手指放在他面前心碎的問，“這雙手上你看見了什么？
”十指傷痕累累，繭子子一層疊一層。還有剛剛他將我拖拽在地，掌心被蹭破了一大片皮，
不斷的流著血。他眼神顫抖，不解其意的搖頭。“你當然看不出來，
因為你早就被陳靜淑蒙蔽了雙眼?！薄拔覟榱烁赊r(nóng)活方便，十個手指一點指甲也沒敢留長，
也買不起城里時新的雪花膏用來涂手，你把孩子抱起來仔細看看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