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簾后的光線比外間更暗,只有一縷血色月光從墻壁的破洞鉆進來。鏡子嵌在梳妝臺正中央,鏡面蒙著一層灰,卻依舊能映出模糊的人影。
林雨站在三步開外,不敢靠近。規(guī)則第二條像根刺扎在心里——“不可直視鏡中倒影”。她握緊懷表,目光掃過梳妝臺的抽屜。
最底層的抽屜虛掩著,露出一角泛黃的紙。
林雨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拉開抽屜。里面沒有鬼怪,只有一疊信紙和一本厚厚的日記。信紙是老式的豎格箋,字跡娟秀,帶著淡淡的淚痕,顯然是女人的筆跡。
她拿起最上面的信紙,借著月光看清了內(nèi)容:
“阿爹,今日又縫壞了三件衣服,先生說我手笨,罰我不許吃飯。這里好冷,月光是紅的,他們說那是‘血月’,會把人變成布偶……我想回家,想摸墨墨的毛?!?/p>
墨墨?
她翻開日記,扉頁上寫著“蘇繡娘”三個字。日記的內(nèi)容斷斷續(xù)續(xù),記錄著一個年輕繡娘的絕望:
她本是鎮(zhèn)上最好的繡娘,擅長繡纏枝蓮,有一只叫“墨墨”的黑貓。
血月出現(xiàn)那天,鎮(zhèn)上的人開始變得奇怪,皮膚越來越僵硬,像縫補的布偶。
一個穿道袍的男人來鎮(zhèn)上驅邪,說血月是“怨靈聚合”,要獻祭十個“巧手人”才能平息。
她被選為祭品,關進這間裁縫鋪,被迫為“血月的使者”縫制衣服,每縫好一件,就會失去一部分記憶,手指越來越僵硬,最后變成“沒有臉的布偶”。
最后一頁只有一句話:“鏡子里有另一個我,她說會幫我等一個帶懷表的姑娘……”
林雨的指尖微微顫抖。
原來這個副本的背景是這樣——蘇繡娘是被獻祭的受害者,那些無面怪物和“客人”,都是被血月侵蝕、失去自我的裁縫或祭品。她們被困在這間裁縫鋪,重復著縫制衣服的詛咒,而進入這里的人,要么完成任務,要么變成新的“布料”。
“沙沙……”
身后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林雨猛地回頭,布簾不知何時被拉開了,那個“客人”站在門口。
“你看完了?”“客人”沙啞地問,聲音比剛才更冷。
林雨下意識握緊日記,懷表在口袋里輕輕震動,發(fā)出預警。她沒有回答,目光落在“客人”的手上——它手里拿著一把沾血的剪刀。
外面的腳步聲和慘叫聲都停了,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人……出事了?
“規(guī)則說,不能看鏡子。”“客人”緩緩轉過身,紐扣眼睛死死盯著林雨,“你看了,對不對?”
林雨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沒看鏡子,但對方顯然認定她違反了規(guī)則。
“我沒有?!彼龔娖茸约豪潇o,想起規(guī)則第四條,只回答“是”或“否”,“否。”
“客人”的縫線嘴巴咧開一個更大的弧度,像是在嘲笑:“鏡子里的‘她’告訴我了,你看了。”
它舉起剪刀,朝著林雨步步逼近,干枯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林雨后退到梳妝臺邊,退無可退。
就在這時,她的懷表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林雨的余光瞥見鏡面上的灰塵被震落,露出一小塊清晰的區(qū)域——
鏡子里映出的,不是她的臉。
而是蘇繡娘的臉。
日記里那個娟秀的年輕姑娘,正隔著鏡面看著她,眼神里充滿了悲傷和急切,嘴唇無聲地動著,似乎在說:“快用懷表!”
林雨沒有猶豫。
在“客人”的剪刀刺過來的瞬間,她猛地打開懷表,集中所有精神——回溯!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客人”的動作變得遲緩,剪刀離她的喉嚨只有幾厘米,卻遲遲無法落下。
三秒。足夠了。
林雨側身翻滾,躲開剪刀的同時,抓起梳妝臺上的一個燭臺,狠狠砸向“客人”的臉!
“啪!”
燭臺砸在那張縫合的假臉上,紐扣眼睛掉了一顆?!翱腿恕卑l(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踉蹌著后退,捂住臉的手上滲出黑色的液體。
林雨趁機爬起來,沖向布簾外。她不知道回溯為什么能對“客人”起作用,但蘇繡娘的提示和懷表的震動救了她。
剛沖出布簾,就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鋪子中央,背對著她。
那人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道袍,手里握著一把青銅劍。
而他腳邊,躺著剛才那個無面怪物的尸體——已經(jīng)變成了一堆散落的布料和棉花。
聽到動靜,那人緩緩轉過身。
是個年輕男人,眉眼清俊,鼻梁高挺,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嘴唇緊抿著。他的目光落在林雨身上,帶著明顯的警惕,尤其是在看到她手里緊握的懷表時,眉頭微微皺起。
“你是誰?”男人開口。
林雨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到他手里的青銅劍突然發(fā)出一陣輕微的嗡鳴,劍身上的符文亮了亮,而她口袋里的懷表也跟著震動起來,頻率和劍的嗡鳴隱隱相合。
男人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銳利:“你的懷表……”
“小心!”林雨突然大喊。
她看到那個被砸掉一顆眼睛的“客人”從布簾后沖了出來,手里的剪刀閃著寒光,朝著男人的后背刺去!
男人反應極快,幾乎在林雨出聲的同時側身,青銅劍反手一揮,劃出一道金色的弧線。
“嗤啦!”
劍身精準地劈在“客人”的剪刀上,將剪刀劈成兩半。緊接著,男人手腕翻轉,劍尖直指“客人”的胸口,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久經(jīng)訓練的流暢。
“你是……道士?”林雨脫口而出。奶奶生前信這些,她小時候在廟里見過類似的動作。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盯著“客人”,冷聲道:“血月的傀儡,也敢在貧道面前放肆?!?/p>
“客人”發(fā)出憤怒的嘶吼,假臉上的縫線劇烈抖動。
“是‘縫補者’的最終形態(tài)?!蹦腥说穆曇舫亮顺粒站o了青銅劍,“它吸收了太多布料的怨氣,不好對付?!?/p>
林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起日記里的話,蘇繡娘說“每縫好一件衣服,就會失去一部分記憶”,看來縫的越多,變成的怪物就越強。
“你留在這里礙事?!蹦腥送蝗粚α钟暾f,眼神示意她躲到貨架后面,“找地方藏好,別出來。”
說完,他不再理會林雨,腳尖一點,身形如鬼魅般沖向“縫補者”。
林雨依言躲到貨架后面,透過布料的縫隙看著外面的打斗。
就在這時,她看到“縫補者”突然張開雙臂,身上的黑線像箭一樣射向四周,將男人的退路全部封住。男人被迫后退,卻不小心踩中了地上散落的針線。
規(guī)則第三條——不可讓針線接觸地面超過十秒!
林雨的心臟猛地一縮。
那些針線接觸到男人的道袍,瞬間像活過來一樣,瘋狂地纏繞上他的腳踝,黑色的線迅速滲入布料,朝著皮膚蔓延!
男人臉色一變,揮劍去斬線,卻發(fā)現(xiàn)線被斬斷后會立刻重新連接,根本斬不斷。
“縫補者”發(fā)出勝利的嘶鳴,張開滿是黑線的雙臂,朝著被困住的男人撲過去。
林雨想也沒想,抓起身邊一卷米白色的布料,朝著“縫補者”扔過去。
“砰!”
布料砸在“縫補者”的臉上,暫時阻礙了它的動作。
男人趁機咬破指尖,將血滴在青銅劍上?!芭R兵斗者,皆陣列前行!”他低喝一聲,劍身上的符文瞬間爆發(fā)出耀眼的金光,一股強大的氣流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
“滋啦——”
纏繞在他腳踝上的黑線被金光灼燒,發(fā)出刺耳的響聲,迅速化為灰燼。男人縱身一躍,青銅劍高高舉起。
這一次,沒有任何阻礙。
青銅劍直接穿透了“縫補者”的身體,將它釘在墻上?!翱p補者”發(fā)出最后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迅速干癟下去,最后變成一張貼在墻上的深藍色布料,上面的縫線緩緩松開,露出里面用黑線繡的三個字:
“救救我?!?/p>
金光散去,青銅劍恢復了平靜。男人喘了口氣,收劍回鞘,臉色比剛才更白了些。
他轉過身,再次看向林雨,眼神復雜:“你到底是誰?為什么你的懷表會和我的‘斬邪劍’共鳴?”
林雨看著墻上那三個字,又想起日記里蘇繡娘的絕望,心里一陣發(fā)酸。她抬起頭,迎上男人的目光,認真地說:“我叫林雨。我不知道懷表為什么會這樣,但我知道,我們可能要一起面對這個地方了。”
男人沉默了幾秒,似乎在判斷她的話是否可信。片刻后,他才緩緩開口:“沈清河。”
只報了名字,沒有多余的話,但眼神里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些。
林雨注意到他道袍的袖口有一道新鮮的傷口,還在滲血,顯然是剛才被針線劃傷的。她想起規(guī)則里“被針線接觸會有危險”的暗示,從口袋里摸出奶奶給她備的創(chuàng)可貼——這是她整理遺物時順手塞進口袋的。
“這個,或許有用?!彼f過去,“規(guī)則說,針線接觸地面超過十秒會出事,你的傷口……”
沈清河的目光落在創(chuàng)可貼上,又看了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岸嘀x?!?/p>
他低頭處理傷口時,林雨看向窗外,血月的光芒似乎柔和了些。她知道,裁縫鋪的危機還沒結束——子時還沒到,規(guī)則里的“客人”可能不止一個。
沈清河處理好傷口,抬頭看向她:“你知道這里的規(guī)則?”
林雨點了點頭,把找到的規(guī)則紙和日記遞給他。
沈清河快速翻看著,眉頭越皺越緊??吹教K繡娘的日記時,他的眼神沉了沉:“又是血月搞的鬼。”
“你也知道血月?”林雨追問。
沈清河合上日記,聲音低沉:“我?guī)煾冈f,血月是‘怨靈界的裂縫’,每百年出現(xiàn)一次。三天前,我在山下處理一樁‘布偶案’——和這里的怪物很像,也是用活人縫制成的。處理完后,血月突然升起,我的斬邪劍和它產(chǎn)生共鳴,我被一股力量強行拉到了這里?!?/p>
和她的經(jīng)歷驚人地相似。
林雨握緊了懷表,奶奶的話再次回響在耳邊:“活下去”
原來,奶奶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咚——”
遠處的鐘聲再次響起,這次格外悠長,一共敲了十二下。
子時到了。
林雨看向長桌上的布料,她只縫好了一件。
但奇怪的是,鋪子里沒有任何異動。墻上的規(guī)則紙突然開始冒煙,很快化為灰燼。
沈清河走到門口,向外看了看:“血月的氣息暫時退了。”他回頭看向林雨,“看來,我們暫時安全了?!?/p>
林雨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下來,一陣眩暈襲來,她踉蹌了一下,被沈清河伸手扶住。
“你沒事吧?”他的手很穩(wěn),帶著一絲體溫。
“沒事,可能是……剛才用了懷表的緣故?!绷钟暾痉€(wěn)后,輕輕推開他的手,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目光。
沈清河的目光落在她的懷表上,若有所思:“你的懷表,不簡單。剛才你躲開‘縫補者’的攻擊,用的就是它的力量?”
林雨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它能讓時間回溯幾秒?!?/p>
沈清河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了然:“難怪能和斬邪劍共鳴”他頓了頓,“血月的世界很危險,單憑一人之力很難活下去。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林雨看向窗外那輪依舊猩紅的月亮,輕聲說:“活下去?!?/p>
沈清河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我跟你一起?!彼戳丝此膽驯?,“我需要弄清楚,你的懷表和我?guī)熼T的斬邪劍,到底有什么聯(lián)系?!?/p>
就在這時,鋪子門口的地面開始微微震動,青石板裂開一道縫隙,里面透出柔和的白光。
沈清河皺眉:“這是……中轉站的入口?!?/p>
她深吸一口氣,和沈清河對視一眼。
第一個副本還沒結束,但他們的旅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