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已經(jīng)黑了!天黑了!”
人群里傳出一道顫抖的聲音。
看來不止許墨一人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情況,還是有人保留著些理智,認(rèn)識到了如今的局面。
但是也有人很沒有主見,明顯是心生恐懼,分寸大亂,聲音在發(fā)顫,身體也在發(fā)顫,不知所措起來。
“怎么....怎么辦?”
許墨聽聲音判斷,出聲的此人骨頭一定很軟,之前老水蛭增加產(chǎn)量,被豹子逼迫挖火石的時候,這人應(yīng)該是最先跪下的幾個人之一。
怎么辦?
現(xiàn)在的當(dāng)然是趕緊跑!趁著天還沒有進(jìn)入深夜,跑回村子,跑回屋子里,把火燭點燃躲起來!
許墨恨不得立馬拔腿就跑,可是還沒人動,如果他跑了,他就會成為比較扎眼的一個,有可能會引起老水蛭走狗的注意。
想了想,他決定穩(wěn)妥,藏身在人群,見沒人注意到自己,便打算開口,把局面攪動,然后他再趁機(jī)行動。
然而,許墨還來不及開口,就有人先他一步。
“跑??!天黑了!不跑都等死嗎!”
一道聲音從人堆里飄出。
然后,又有一道聲音跟著附和著:“對??!跑!我要跑!我不能死!”
許墨話堵在喉嚨里,尋聲看去卻看不到人,出聲的人躲在人堆里,不知是那一個。
聽著覺得熟悉......他眼睛中有亮光閃過,知道了是誰。
——是他們,是那兩個想搶自己火石,也是共娶一個女人,同住一個屋的家伙。
而因著這兩道聲音,人群很快就躁動不安。
“對,對啊,快跑!”
“我要回去,我不想死!”
“......”
“......”
很快,人群里就后續(xù)又響起幾道聲音,都是些被調(diào)動了情緒的人。
人群互相在推擠,都想著能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回去,躲在自己的屋里。
然而,擠在最前頭的人卻被老水蛭的走狗給攔下:“都他媽的不許亂!”
老水蛭的走狗雖然也怕的不行,但他們卻沒有辦法,他們的老大,就是豹子現(xiàn)在正在被怪物纏著,脫不開身,他們不能就自己跑了。
倒不是他們多為豹子著想,而是他們身為豹子的手下,如果自己跑了,豹子死在這里的話,依著那兩位的手段,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老水蛭手下有三號人物,豹子,肥老鼠,獨(dú)眼龍。
豹子雖然和另兩位關(guān)系算不上多好,但也是一個地位的人。如果豹子死在這里,另兩位不管是什么原因,一定會以“棄豹子不顧,讓老大身死”的由頭來拿他們祭刀。
依著那兩位往日的行事,肯定會這么做的。
所以他們不能跑,不僅不能跑,還要行想辦法救豹子。
豹子的命與他們的命掛鉤。
“啊!”
一個老水蛭的走狗亮出了刀,一刀刮在一人手臂上,讓那人瞬間見了血,疼的那人抱著手臂嗷叫,直接躺地上翻滾。
老水蛭走狗拿沾血的刀指著那人,惡狠狠道:“別他媽的給老子叫,給老子起來,滾過去!”
他想讓這人吸引纏著豹子拿怪物的注意,居然打算用這人的命去換豹子的命!
被他叫到的人只顧疼的在地上打滾,并未做出反應(yīng),然后他用腳踹了一腳。
而剩下的村民一時間都安靜下來,竟然再次陷入猶豫不決的狀態(tài),怕老水蛭的走狗對他們動刀。
在現(xiàn)在這個形勢,這些個村民居然還有心思想這些事,老水蛭的走狗會拿刀砍他們,難道天黑了,怪物出來就會放過他們了?
橫豎是死,所以選擇了等死?
倒不如拼一下還有一絲生機(jī)。
許墨不能讓局面就這么僵持下去,他躲在人群中,在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時候,扯著嗓子道:
“去你他媽的!天都黑了!你這是想要我們都死在這!就仗著一把刀欺壓我們,泥人都有三分火氣,大伙們干他丫的!”
接著,他又在人群中換了一個位置,道:“啊對對對!想想之前被怪物吃掉的人,死的慘啊!天黑了怪物出來我們都會死在這的......
還有這些個雜碎!殺了多少人了?現(xiàn)在他們能讓這人去送死,保不齊明天就能讓我們?nèi)ニ退??誰敢說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一番話說出來,又挑起了村民心里對怪物的恐懼,以及對老水蛭一伙人的不滿與憤怒。
人群躍躍欲試,激憤不已,他們不知道是誰說的話,他們只知道這每一句話都說進(jìn)了他們的心坎里。
老水蛭走狗大怒,本來他都已經(jīng)將這些個沒卵的村民唬住,結(jié)果不知那個欠砍的玩意出來生事。
他拿眼往人群里看了一圈,愣是看不到是誰發(fā)出的聲音。
老水蛭的走狗想說話:“真是......”
“嗷——!”
忽然,周遭黑暗里,有未知生物爆發(fā)出一聲咆叫,震魂奪魄!
本躊躇不前,不知所措的人群,集體打了個冷顫。這會兒,他們才想起來,自己從火石礦洞出來,就是打算收工,因為“天快要黑了”。
而之前好像就有人說,天已經(jīng)黑了?!
現(xiàn)在天黑了,怪物就要出來了!
他們現(xiàn)在還在這里,沒有回去,他們身上也沒帶火燭。
面對怪物,沒有火燭的保護(hù),幾乎是死路一條。
在這個世界,這是共識。
也許會有人問,為什么是幾乎,幾乎不就是還有人活下來了嗎?
但事實是,能活下來的人全都是心鼎師。
側(cè)重點在于不是活下來的人成了心鼎師,而是因為面對生命威脅,讓普通人成了心鼎師而讓他們活了下來。
這一下子,任何其他的情緒都被恐懼淹沒,求生的本能占據(jù)了心靈的全部。
“嘻嘻~嘻嘻嘻~”
莫名的笑聲從四面八方襲來,不知來源何處,看不到是什么東西發(fā)出來的。
笑聲連成片,形成一張密集的大網(wǎng),將所有的人都捕捉在內(nèi),每一個聽到這個笑聲的人,身體繃緊,汗毛一根根立起。
周圍的暗處也傳出悉悉索索的動靜,有黑影快速閃過。
遠(yuǎn)一些的地方,開始亮起無數(shù)綠油油的光點,像是無數(shù)瘆人的眼睛在窺探,充滿了貪婪。
“?。 ?/p>
有人嚇破了膽,大叫著奪路而逃。
緊接著,所有的人都動了,都沒命的跑起來。
老水蛭走狗也變了臉色,嚇得手里的刀掉到地上,轉(zhuǎn)身跟著人群就跑,根本顧不上豹子了。在被怪物吃掉和回去被那兩位祭刀兩個選擇之間,他們都選擇了晚一點死。
人群混亂不已,本來抬著火石籮筐的人被擠的脫了手。
籮筐哐當(dāng)一聲落地,里頭的火石翻滾出來落了一地。許墨擠在人群中,趁機(jī)撈了兩塊藏在身上,便跟著人潮跑。
“啊——!”
正跑著時,許墨突然聽到身側(cè)有人發(fā)出慘叫,叫聲太大,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轉(zhuǎn)頭看去,卻瞬間涼了半截身子,入目的是半個被啃去的腦袋,血淋淋,一些模糊的事物耷拉著,滴答滴答滴落液體,伴隨著一股子強(qiáng)烈的腥臭沖進(jìn)鼻腔,讓人腦袋發(fā)脹,有微微的眩暈感。
搓泥嘛的,這叫什么事?。≡S墨心臟狠狠的揪住,高一下低一下的跳動。
怕嗎?許墨是有一些的,面對這種事沒有人敢說自己不怕,但更多的是對這個世界的荒誕到極致的不真實感。
他來到這個世界好幾天,已經(jīng)用自己最大的想象力去想象這個世界的殘酷,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低估了。
在這個世界的人是怎么生存下來的啊!難道就真的是靠數(shù)量稀少的心鼎師保護(hù)著大多數(shù)普通人?
“咔嚓!咔嚓!”
咀嚼聲在如此混亂的局面下,卻是如此的清晰,分毫不差的傳入許墨的耳中。
他看到一個怪物趴在那人的身后,抱著那人的腦袋在啃,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專注而認(rèn)真。
這怪物本是糾纏豹子的,現(xiàn)在居然轉(zhuǎn)移了目標(biāo)。
旁邊,有人被嚇得倒地,又喊又叫,連滾帶爬,發(fā)瘋似的往前爬,拖出一道痕跡,邊爬邊拉。
空氣中的氣味變得復(fù)雜難明。
“滾開滾開!”
另一邊,豹子手腳齊出,將一個個擋在身前的人扒到旁邊,踹倒在地,自己卻像瘋狗一樣跑。
許墨第一時間遠(yuǎn)離了那個怪物,混在人堆里繼續(xù)往村子跑。
“嘻嘻嘻~”
古怪的笑聲還在空中回蕩,無數(shù)的黑影竄到路邊的樹上。
那是一只只長相奇特的生物,形似猴子,又有幾處有很大的差別。
——三角形的腦袋,一嘴的尖牙,頭頂伸出兩根觸須,觸須上長著兩顆泛著紅光的眼睛。
這些生物躲于樹枝間,探出頭貪婪的看著下方的人,頭上的觸須伸出數(shù)米長,用上面的眼睛挑選著自己的食物,像是一根根怪異的觸手,在紅月下舞動,于空中形成一幅扭曲詭異的抽象畫。
等到挑好了目標(biāo),這些怪物就從樹梢上高高躍起,張開一雙長著鋒利爪子的手,向獵物撲殺去,手腳共用抱住那人,任其如何掙扎反抗,拉扯,都休想擺脫,只牢牢粘在人的身上,鋒利的爪子扣進(jìn)人血肉里,再裂開嘴,用尖牙咬住那人的脖頸,貪婪吸食其體內(nèi)的血液。
紅月之下,除了古怪的笑聲,也多了無數(shù)凄厲的哀嚎。
只是短短片刻的時間,就有數(shù)人斃命。
慘叫聲擊打著每一個人的耳膜,化作無形的鞭子抽打在每一個人的身上,迫使他們拼命的跑,玩命的跑,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我不想死!我要逃!
許墨懷里揣著兩塊火石,在人群里左躲右閃,有怪物盯上了他,從樹上躍起向他撲來。他就地一滾,躲了過去,那怪物從他頭頂飛過,撲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那人發(fā)出聲慘叫,被怪物用爪子扣住了眼眶,瞬間就有兩行血淚留下。
那人想用手把怪物拉開,卻怎么也拉不開,崩潰絕望的又喊又叫。怪物埋頭咬著他的脖子,吸食血液,而頭上的兩根觸須突然伸展,分作兩邊,一邊貪婪的繼續(xù)觀察著其他的人,頗有一種吃著碗里的想著鍋里的意思;觸須的另一邊,在死死盯著許墨,上面的眼睛有紅芒閃爍,像是在表達(dá)對于許墨躲開它攻擊的不滿以及憤怒。
許墨只是匆匆與它對視一眼,就繼續(xù)躲進(jìn)人群,往村子跑,留給它一個遠(yuǎn)去的背影。
慘叫聲連綿不絕,許墨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的人在減少。
死的人太多了,估計已經(jīng)有半數(shù)的人被怪物殺死。
本來是人擠人,現(xiàn)在的情況是,人與人之間已經(jīng)有了相當(dāng)大的間隙。
許墨心沉了下去,如今自己的位置離村子會有一段距離,照現(xiàn)在這個死亡速度,恐怕這里的人都死干凈了,都跑不回村子。
難道就要死在這里了嗎?
許墨很不甘心,他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都還沒有探索這個世界,一切想法就要破滅,胎死腹中了嗎?
難道真的“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崩砠”了嗎?
正在許墨雙腿狂奔,心中亂想的時候。
突然間——
“羯!”
有尖銳刺耳的嘯叫從高處傳下來。
許墨抬頭去看,存著的一絲僥幸徹底消失,懸著的心徹底是死了。
情況居然還在變得糟糕......
他看到,無數(shù)的綠色光團(tuán)從大地升騰而起,密布整片夜空。
紅月映照,數(shù)量多到驚人,讓人心生絕望!
那是一個個縈繞詭異綠光的干癟人頭,面目猙獰可怖,有的缺了幾顆牙,卻露出了下巴的骨頭;有的眼眶里沒有眼珠,黑黝黝,在冉冉往外冒紅色的液體;有的半邊臉都沒了血肉,骨頭縫之間有白色的蟲子蠕動,在往下掉落......
高空的人頭迎風(fēng)變漲,如氣球般膨脹,嘴巴一張,突兀的爆射出一根根猩紅的舌頭,無限延長,且極為靈活,卷向地上狂奔的人,套在他們的脖子,往天上卷去。
有人被卷進(jìn)了一個人頭的嘴里,被人頭蠕動著上下顎給咀嚼吃掉,只剩下一雙顫動的腳露在嘴巴外面。
......
天上的月亮已經(jīng)近乎被血色吞噬殆盡,只余下少許的一角還保留原有的皎潔。
此刻,天地宛若被套上一層朦朧的紅紗,所有的事物都被詭異的紅光映照著。
紅月下,瘋狂的怪物,哭嗷的人群,古怪的笑聲,以及血液發(fā)散的刺鼻腥臭......儼然勾勒出一幅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