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僵硬的聲音，如同生銹的鐵片刮擦著凍硬的骨頭，每一個字都帶著實(shí)質(zhì)的寒意，狠狠扎進(jìn)林肆的耳蝸，瞬間凍結(jié)了他劫后余生的虛脫感！
他渾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凝固！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被發(fā)現(xiàn)了！
身體的本能快過思維，他如同被強(qiáng)電流擊中，猛地一縮，脊背重重撞在頭頂上方的冰冷座椅底部，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狹窄的空間限制了他的動作，他只能竭盡全力地扭過頭，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驚恐地向上望去。
昏黃的煤油燈光，艱難地穿透座椅下方的陰影。
首先看到的，是一雙鞋。
一雙極其古舊的、沾滿污穢油泥的黑色皮靴。靴筒高及小腿，硬挺的皮革表面布滿裂紋和磨損的痕跡。靴子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紋絲不動。視線艱難地上移，是同樣深色的、質(zhì)地粗糙的褲腿，上面似乎也沾染著難以言喻的污漬。
再往上……
林肆的呼吸驟然停止！
一個身影，正以一種極其扭曲、極其詭異的姿勢，彎著腰，將那顆頭顱，探入了座椅下方的陰影里，幾乎與林肆的臉平行！
深藍(lán)色的制服，樣式老舊得如同從幾十年前的老電影里直接扒下來的，漿洗得發(fā)硬，帶著濃重的霉味和機(jī)油味。制服的紐扣是黃銅的，在昏暗中反射著微弱的、冰冷的光。
最讓人魂飛魄散的，是那張臉！
那根本不是一張活人的臉！同樣呈現(xiàn)出一種蠟像般的慘白，僵硬得如同凍硬的石膏。沒有眉毛，沒有睫毛，整張臉平滑得如同拙劣的模具壓出來的。眼睛……是睜開的！
沒有眼白！整個眼眶里，只有兩個深邃無比、如同墨汁滴入深潭般的純黑色圓點(diǎn)！那兩點(diǎn)墨色，冰冷、空洞、死寂，沒有絲毫人類的情感，正死死地“盯”著蜷縮在座椅下方的林肆！
它的嘴巴緊緊抿著，形成一條向下彎曲的、毫無生氣的直線。剛才那句“這位乘客……您的車票呢？”仿佛不是從這張嘴里發(fā)出的，而是直接敲打在林肆的靈魂上。
在它深藍(lán)色制服的左胸口，一枚樣式古樸、同樣布滿暗沉污跡的黃銅鈴鐺，正靜靜地懸掛著。那催命的銅鈴聲，此刻已經(jīng)沉寂。
林肆的心臟瘋狂擂動，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灌頂，瞬間將他淹沒。他死死咬住舌尖，一股腥甜的鐵銹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劇痛讓他瀕臨渙散的意識強(qiáng)行凝聚了一絲清醒。
不能動！絕對不能動！守則第三條：【低頭閉眼，保持絕對靜止】！
他猛地將頭再次埋低，幾乎要埋進(jìn)自己的胸口，眼睛死死緊閉！身體僵硬得如同真正的石雕，連一絲顫抖都不敢有。他拼命收斂著活人的氣息，試圖將自己偽裝成一塊冰冷的金屬地板。
時間，在絕對的死寂和冰冷的凝視中，被無限拉長。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般漫長。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雙純黑色的、毫無生氣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針，依舊死死地釘在他身上。那股混合著機(jī)油、鐵銹和更深沉腐朽的陰冷氣息，如同實(shí)質(zhì)般包裹著他，幾乎要將他凍僵。
“車票……” 那冰冷僵硬的聲音再次響起，近在咫尺，如同貼在耳邊的低語，“……請出示您的車票?！?/p>
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刻板的命令意味。仿佛林肆不拿出車票，下一刻就會發(fā)生極其可怕的事情。
林肆的心沉到了谷底。沒有車票！他翻遍了口袋，什么都沒有！這條規(guī)則……是死路！難道剛才躲過一劫，現(xiàn)在就要因?yàn)橐粡埬氂械能嚻倍?/p>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纏繞上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幾乎能預(yù)見到下一秒，那雙冰冷僵硬的手就會伸進(jìn)來，將他像拖死狗一樣拖出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林肆的精神緊繃到極致、幾乎要崩潰的瞬間——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枯葉落地的聲音，突兀地在林肆蜷縮的腿邊響起。
聲音很輕，但在絕對的死寂中，卻如同驚雷！
林肆緊閉的眼皮猛地一跳！
他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落在了他緊貼著冰冷地板的腳踝旁邊。
那個彎著腰、將頭探進(jìn)座椅下方的乘務(wù)員，似乎也因?yàn)檫@突如其來的聲音，動作有了極其細(xì)微的一頓。那雙純黑色的眼睛，如同精準(zhǔn)的探針，瞬間從林肆身上移開，轉(zhuǎn)向了聲音的來源——林肆腳踝邊的陰影處！
林肆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是什么？！是什么東西掉下來了？！會觸發(fā)規(guī)則嗎？！
乘務(wù)員的頭，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感，向著聲音落點(diǎn)處更低地探去。那張慘白僵硬的臉，幾乎要貼到林肆的褲腿上。
林肆全身的肌肉繃緊到了極限，連牙齒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顫。他不敢睜眼，只能憑借那近在咫尺的陰冷氣息和細(xì)微的移動聲，來判斷那恐怖的東西在做什么。
一秒…兩秒…
預(yù)想中的襲擊或異變并未發(fā)生。
那雙純黑色的眼睛似乎在那片陰影里停留了幾秒鐘。然后，那股冰冷的、如同實(shí)質(zhì)般的視線，緩緩地收了回去。
緊接著，是皮革摩擦地面的細(xì)微聲響。
那個彎著腰、將上半身都探進(jìn)座椅下方的恐怖身影，開始極其緩慢、極其僵硬地……后退。
深藍(lán)色的褲腿和那雙沾滿污穢的舊皮靴，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從林肆有限的視野邊緣退了出去。
咔噠。
靴底再次落在地板上，發(fā)出清晰的聲音。
然后，是那沉重、緩慢、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腳步聲。
咔噠…咔噠…
腳步聲沒有再次靠近，而是緩緩地、一步一步地，朝著車廂的后方走去，越來越遠(yuǎn)。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車廂后方的黑暗盡頭，再也聽不見一絲一毫的回響，整個車廂再次陷入那令人窒息的、凝固般的死寂。
林肆依舊蜷縮在冰冷的陰影里，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獸，一動不敢動。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單薄的衣物，緊貼著冰冷的金屬，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他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劫后余生的劇烈顫抖，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嗬嗬聲。
過了許久，久到他幾乎以為自己要凍僵在這片陰影里，他才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將緊閉的眼皮睜開一條細(xì)縫。
視線首先落向自己腳踝邊的陰影處。
昏黃的燈光艱難地透進(jìn)來一點(diǎn)。
在那冰冷骯臟的金屬地板上，靜靜地躺著一片小小的、邊緣不規(guī)則的紙片。
紙片很薄，質(zhì)地粗糙，呈現(xiàn)出一種被反復(fù)揉搓、浸染后的暗黃色。上面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道模糊不清的、如同被水漬暈染開的暗紅色印痕。那印痕的形狀……隱約像是一個被撕掉的、半個殘缺的印章圖案？
票根？
林肆的心臟猛地一跳！這就是剛才掉下來的東西？是它……吸引了乘務(wù)員的注意？或者說……是它，代替了那張“始終在您身上”的車票？！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因?yàn)楹浜涂謶侄⑽㈩澏?，極其緩慢地、用最小的動作幅度，捏住了那張暗黃色的紙片一角。
觸感冰冷，帶著一種紙張受潮后的滑膩感。就在他指尖觸碰到紙片的瞬間——
【滴！】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再次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波動？
【檢測到臨時通行憑證（殘缺）?！?/p>
【物品：染血的票根（未知來源）】
【狀態(tài)：一次性（已消耗）】
【效果：在特定規(guī)則場景下，可臨時替代身份證明，規(guī)避一次基礎(chǔ)規(guī)則檢索?！?/p>
【備注：它曾屬于誰？上面的血跡為何帶著一絲……熟悉的氣息？】
臨時通行證？已消耗？規(guī)避了規(guī)則檢索？
林肆死死捏著那張冰冷的暗黃色紙片，如同捏著一根救命的稻草。是它！剛才乘務(wù)員低頭查看的，就是它！是這張來歷不明的票根，在最后一刻救了他一命！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同兩道燃燒的火炬，穿透座椅之間的縫隙，瘋狂地掃視著整個車廂！
是誰？！
是誰在黑暗中，在乘務(wù)員的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將這張救命的票根，精準(zhǔn)地丟到了他的腳邊？！
兩排冰冷的金屬座椅上，那些蠟白面孔的尸體乘客依舊保持著各種僵硬的姿態(tài)，眼瞼緊閉，嘴唇緊抿，如同亙古不變的雕塑?；椟S的煤油燈光在他們慘白的臉上投下濃重而詭異的陰影，沒有一絲一毫的活氣。整個車廂彌漫著死亡凝固的氣息，根本看不出任何人有活動的跡象。
沒有！沒有任何異常！
剛才那乘務(wù)員靠近時，他明明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接近！這些尸體乘客，更是如同真正的死物！
一股寒意，比剛才直面乘務(wù)員時更加深沉、更加詭譎，順著林肆的脊椎悄然爬升。
這輛永夜列車……比他想象的還要恐怖和詭異！除了那個規(guī)則中的乘務(wù)員，這看似死寂的車廂里，還隱藏著別的“東西”？一個能在乘務(wù)員眼皮底下行動，并且……似乎對他抱有某種不明意圖的“東西”？
他死死攥緊了那張染血的票根，冰冷的紙片邊緣幾乎要嵌入掌心。這東西救了他一次，但備注里那句“它曾屬于誰？上面的血跡為何帶著一絲……熟悉的氣息？”卻像一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進(jìn)了他的心里。
熟悉的氣息？誰的？
一個模糊的、極度腐爛的、帶著淚痕的臉孔輪廓，如同噩夢的碎片，在他混亂的腦海中一閃而逝。
他猛地甩了甩頭，將這個可怕的聯(lián)想強(qiáng)行壓下?，F(xiàn)在不是深究的時候！他必須離開這個該死的座位下方！
乘務(wù)員隨時可能再次巡查回來！而且，他需要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角落，弄清楚自己的處境和那張票根背后的含義。
林肆屏住呼吸，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如同慢動作回放般，開始嘗試從座椅下方狹窄的空間里挪動出來。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伴隨著金屬摩擦衣物的細(xì)微聲響，在這死寂的車廂里都顯得格外刺耳。他緊張地留意著周圍那些蠟白面孔的尸體乘客，生怕自己的動作會驚擾到這些不知底細(xì)的“存在”。
終于，他成功地將上半身從座椅下挪了出來，背靠著冰冷的車廂壁板，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