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蕭景珩將茶杯重重擱在桌上,茶水濺濕了奏折。自從云知夏傷愈后,皇帝交辦的差事突然多了起來,今日更是直接下旨派他前往邊關(guān)調(diào)查軍餉貪污案。
"殿下,這是最好的機會。"云知夏不急不緩地研墨,"太子在朝中勢力根深蒂固,唯有從邊關(guān)入手,才能找到突破口。"
"你知道邊關(guān)現(xiàn)在多危險嗎?"蕭景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北狄人頻頻擾邊,軍中嘩變不斷,再加上太子的人..."
云知夏抬眼看他:"所以我才更要去。"
兩人對視良久,蕭景珩先敗下陣來,松開手揉了揉太陽穴:"你傷才剛好..."
"我的醫(yī)術(shù)比太醫(yī)院那群老頭子強多了。"云知夏從袖中抽出一封信,"況且,我已經(jīng)收到消息,太子派了心腹將領(lǐng)王猛提前趕往邊關(guān)。"
蕭景珩瞳孔微縮:"你從哪得來的消息?"
"翠濃。"云知夏唇角微勾,"那丫頭現(xiàn)在是東宮灑掃丫鬟的'好姐妹'。"
蕭景珩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云知夏,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三日后,一隊商旅低調(diào)離開京城。蕭景珩扮作綢緞商,云知夏則是隨行賬房先生,兩人帶著十余名精銳護衛(wèi),抄小路趕往邊關(guān)。
一路上,云知夏見識了蕭景珩的另一面——他熟知每一處山路水道,能在夜色中憑星斗辨方向,甚至懂得如何用野草治療馬匹的腹瀉。
"殿下這些本事,不像在皇宮里學的。"第五天夜里扎營時,云知夏忍不住問道。
蕭景珩正在檢查弓弦,聞言頭也不抬:"十二歲那年,我被送去北疆大營歷練了三年。"他試了試弓的力道,"那里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子,箭射不準就得餓肚子。"
云知夏若有所思。難怪他身手不凡,原來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
"你呢?"蕭景珩突然反問,"你那套格斗術(shù),絕不是中原武功。"
云知夏心頭一跳。上次遇襲時她情急之下用了現(xiàn)代格斗技巧,沒想到他記到現(xiàn)在。
"我娘教的。"她含糊其辭,"說是海外異族的防身術(shù)。"
蕭景珩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沒再追問。但云知夏注意到,接下來的路程中,他時不時會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第七天傍晚,隊伍行至一處峽谷。兩側(cè)峭壁如刀削,中間只容一輛馬車通過。
"不對勁。"蕭景珩突然抬手示意隊伍停下,"太靜了。"
話音未落,一支箭破空而來,直取蕭景珩咽喉。云知夏眼疾手快,抄起水囊一擋,箭矢穿透皮囊,險險擦過蕭景珩頸側(cè)。
"埋伏!"蕭景珩拔劍出鞘,"保護夫人!"
十余名黑衣人從巖壁躍下,刀光劍影中,云知夏看到他們手腕上都系著一條紅繩——死士的標志。
一名刺客突破護衛(wèi)防線,長劍直刺蕭景珩后心。云知夏來不及思考,一個滑步上前,右手成刀猛擊對方手腕,左手肘擊咽喉,緊接著一個過肩摔將人撂倒。整套動作行云流水,不過瞬息之間。
蕭景珩回頭時,只見那刺客已經(jīng)倒地不起,云知夏正收回手,動作利落得不像個閨閣女子。
戰(zhàn)斗結(jié)束得很快。黑衣人死的死逃的逃,護衛(wèi)也折了三個。蕭景珩檢查完傷亡情況,走到云知夏身邊:"剛才那招..."
"說了是我娘教的。"云知夏打斷他,彎腰檢查一名刺客的尸體,從他懷中摸出一塊令牌,"果然是太子的人。"
蕭景珩接過令牌,臉色陰沉:"加快速度,明日必須趕到?jīng)鲋荨?
涼州城比云知夏想象的還要破敗。城墻多處坍塌,守軍衣衫襤褸,見到商隊入城,眼中閃著餓狼般的光。
"軍餉都被貪污了,士兵們連飯都吃不上。"蕭景珩低聲道,"難怪頻頻嘩變。"
商隊在城中最大的客棧住下。當晚,云知夏換上一身夜行衣,準備出門。
"去哪?"蕭景珩攔住她。
"王猛就住在兩條街外的驛館。"云知夏系緊面巾,"我去探探虛實。"
蕭景珩皺眉:"太危險了。"
"殿下忘了我最擅長什么?"云知夏從荷包中取出一個小瓶,"迷香一放,保準他們睡得跟死豬一樣。"
最終兩人各退一步——蕭景珩同意云知夏去探查,但必須帶上他。
驛館守衛(wèi)森嚴,但對兩個輕功高手形同虛設(shè)。云知夏和蕭景珩悄無聲息地潛入后院,摸到了王猛的書房窗外。
"...這批軍械必須盡快運走..."王猛的聲音透過窗縫傳出,"...太子殿下已經(jīng)等不及了..."
"可賬目還沒做平..."另一個聲音遲疑道,"上次欽差差點發(fā)現(xiàn)端倪..."
"怕什么?"王猛冷笑,"這次來的六皇子不過是個草包,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
窗外的蕭景珩挑了挑眉,云知夏忍笑掐了他一把。
"...賬本就在暗格里..."王猛繼續(xù)道,"等明日那草包來了,隨便應付一下便是..."
片刻后,王猛和幕僚離開書房。云知夏和蕭景珩對視一眼,默契地翻窗而入。
"找暗格。"蕭景珩低聲道。
云知夏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書架上的青銅貔貅上。她伸手一扭,果然聽到"咔嗒"一聲,墻壁彈出一個暗格。
"聰明。"蕭景珩取出里面的賬本,快速翻閱,"果然有問題..."
云知夏湊過去看,只見賬目上密密麻麻記著軍餉支出,表面看不出異常。
"用礬水寫的。"她輕聲道,"加熱就能顯現(xiàn)。"
蕭景珩驚訝地看著她:"你連這個都懂?"
"我娘說過,賬目造假自古有之..."云知夏突然住口,警覺地望向門口,"有人來了!"
兩人迅速藏好賬本,翻窗而出。剛落地,就聽書房內(nèi)傳來王猛的怒吼:"誰動了我的暗格?!"
"走!"蕭景珩拉起云知夏就跑。
身后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兩人借著夜色掩護,七拐八繞甩開追兵,翻墻回到客棧。
"明日他必定加強防備。"云知夏喘著氣說,"得想個法子..."
蕭景珩卻笑了:"不必。我們光明正大地去。"
次日,蕭景珩換上皇子服飾,帶著儀仗大張旗鼓地來到驛館。王猛率眾出迎,臉上堆滿諂笑,哪還有昨晚的兇狠模樣。
"下官不知殿下駕到,有失遠迎..."
蕭景珩擺擺手,一副紈绔做派:"免禮免禮。本王奉旨查案,王將軍配合便是。"
進入正廳后,蕭景珩大喇喇往主位一坐:"聽說軍中有人貪污軍餉?可有此事?"
王猛賠笑:"殿下明鑒,邊關(guān)艱苦,偶有克扣在所難免,但大額貪污絕無可能。"
"是嗎?"蕭景珩懶洋洋地敲著桌子,"那賬本拿來給本王瞧瞧。"
王猛早有準備,命人取來一本表面賬冊。蕭景珩隨便翻了翻,忽然皺眉:"這賬不對。"
王猛臉色微變:"殿下何出此言?"
"你看這里。"蕭景珩指著某一頁,"上月軍糧支出比前月多了三成,但士兵人數(shù)未變。多出來的糧食去哪了?"
王猛額頭見汗:"這...邊關(guān)寒冷,士兵食量增大..."
"放屁!"蕭景珩突然拍案而起,"本王看你是中飽私囊!來人,給我搜!"
王猛急了:"殿下!這不合規(guī)矩..."
"規(guī)矩?"蕭景珩冷笑,"本王的話就是規(guī)矩!"
趁著混亂,云知夏悄悄溜進書房,輕易找到了昨晚那本真賬冊。剛收好,身后突然傳來王猛的聲音:"夫人這是找什么呢?"
云知夏轉(zhuǎn)身,只見王猛帶著兩名侍衛(wèi)堵在門口,眼中閃著兇光。
"將軍來得正好。"云知夏不慌不忙,從袖中抽出一封信,"太子殿下讓我轉(zhuǎn)交給您。"
王猛一愣,下意識伸手去接。云知夏趁機一個箭步上前,袖中銀針飛快地刺入他頸側(cè)。王猛瞪大眼睛,軟軟倒地。
兩名侍衛(wèi)剛要拔刀,云知夏已經(jīng)躍上案幾,借力一個飛踢,將兩人踹翻在地。她從窗口躍出,正遇上趕來接應的蕭景珩。
"得手了?"
云知夏拍拍袖中的賬本:"走吧,王猛一時半會兒醒不了。"
兩人剛出驛館,天空突然烏云密布,轉(zhuǎn)眼間大雪紛飛。
"暴風雪要來了。"蕭景珩皺眉,"得趕緊回城。"
然而風雪來得太快。出城不到十里,能見度已經(jīng)降到不足一丈。馬匹在深雪中寸步難行,一行人被迫找了一處山洞躲避。
"這雪一時半會兒停不了。"護衛(wèi)隊長檢查完天氣回報,"今夜恐怕得在此過夜了。"
山洞不大,勉強能容納十余人。護衛(wèi)們生起火堆,蕭景珩和云知夏坐在最里面。隨著夜色漸深,氣溫越來越低。
"冷嗎?"蕭景珩低聲問。
云知夏搖搖頭,牙齒卻不自覺地打顫。她傷愈不久,體質(zhì)本就虛弱,此刻臉色已經(jīng)白得嚇人。
蕭景珩皺眉,突然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別逞強。"
云知夏剛要掙扎,就聽他道:"這是命令,盟友之間不得隱瞞真實狀況。"
男人的體溫透過衣衫傳來,云知夏僵了片刻,慢慢放松下來。蕭景珩的心跳聲近在耳畔,穩(wěn)健有力,讓她莫名安心。
"賬本上寫了什么?"為轉(zhuǎn)移注意力,云知夏問道。
蕭景珩從懷中取出賬本,在火光下翻開:"你看這里,軍餉實際發(fā)放數(shù)目與上報數(shù)目相差三成,多出來的銀兩全部匯入了一個叫'錦繡莊'的商號。"
"太子妃的嫁妝鋪子。"云知夏立刻反應過來,"好一招洗錢術(shù)。"
蕭景珩贊賞地看她一眼:"還有這里,軍械也被倒賣了,買家是..."
"北狄人。"云知夏接話,"通敵叛國,罪加一等。"
蕭景珩合上賬本:"這次收獲不小。等雪停了,我們立刻回京。"
夜深了,護衛(wèi)們輪流守夜,其余人圍著火堆睡去。云知夏靠在蕭景珩懷中,半夢半醒間聽到他在她耳邊輕聲道:"睡吧,我守著你。"
這句話莫名熟悉,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人這樣對她說過。云知夏想不起來,卻在恍惚中往蕭景珩懷里蹭了蹭,像只尋求溫暖的小獸。
蕭景珩身體一僵,隨即小心翼翼地收緊手臂,將她摟得更緊些?;鸸庥痴障?,他的眼神柔軟得不像話。
洞外風雪肆虐,洞內(nèi)卻暖意融融。兩顆心在無人知曉處,悄悄靠近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