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破天氣！"
突如其來的大雨，我趕忙關(guān)閉車窗，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徒勞地在包里摸索紙巾。手機導航機械地重復著"您已偏航"，而窗外除了盤山公路和越來越大的雨，什么都看不清。
"周曉啊周曉，你干嘛要當什么調(diào)查記者..."我自嘲地嘟囔著，手指敲打著方向盤，"在辦公室吹空調(diào)寫八卦新聞不好嗎？"
后座上的相機包突然倒下來，砸在中央扶手上，發(fā)出一聲悶響。我嚇得一個激靈，差點把車開進路邊的排水溝。
"操！"我猛踩剎車，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發(fā)出刺耳的尖叫。
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腔，我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平靜下來。后視鏡里，我的臉蒼白得像鬼，黑眼圈在雨夜中顯得格外明顯——都是被那個該死的主編逼的。
"小周啊，你不是一直想跑大新聞嗎？"記憶里主編油膩的聲音又響起來，"女鬼橋這個題材多好，既有民俗價值又有獵奇性。年輕人嘛，就要多歷練..."
歷練個屁！不就是因為我拒絕了他的潛規(guī)則，這王八蛋就變著法子整我。我惡狠狠地擰開礦泉水瓶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里的火。
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兩道半圓形的痕跡，就在這瞬間，我看到了——
一個白影從車前閃過。
"吱——"我猛地踩下剎車，整個人向前沖去，安全帶狠狠勒進肩膀。
"見鬼了？"我喘著粗氣，瞪大眼睛看向前方。盤山公路上空蕩蕩的，只有雨水在車燈照射下像銀針一樣落下。
我顫抖著拿起放在副駕的相機，搖下車窗對著剛才白影出現(xiàn)的方向胡亂按了幾下快門。閃光燈在雨夜中格外刺眼，照亮了路邊歪歪扭扭的警示牌："前方急彎 女鬼橋 減速慢行"。
相機屏幕上，剛才拍的照片慢慢顯現(xiàn)出來。前三張只有模糊的雨幕和樹影，但最后一張...
我的血液凝固了。
在照片邊緣，一張女人的臉隱約浮現(xiàn)在樹叢間。慘白的皮膚，黑洞般的眼睛，還有...她在笑？
"啪"的一聲，我條件反射地關(guān)掉相機，像是害怕那張臉會從屏幕里爬出來。
"幻覺，一定是幻覺..."我使勁揉了揉眼睛，"熬夜加上暴雨，眼花了很正常..."
但當我再次看向那張照片時，它不見了。相機屏幕上只剩下普通的雨景，仿佛剛才那張恐怖的臉從未存在過。
我長舒一口氣，一定是看錯了。重新發(fā)動車子時，我沒注意到后座上原本倒下的相機包，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立了起來。
又開了二十分鐘，導航終于顯示到達目的地——清河村。說是村子，其實只有幾十戶人家散落在山坳里，幾盞昏黃的路燈在雨中像快要熄滅的蠟燭。
村委會是一棟兩層小樓，門口掛著褪色的紅燈籠。我剛停好車，一個披著雨衣的黑影就從門里竄了出來。
"記者同志？"來人掀開雨帽，露出一張黝黑的方臉，"我是村主任李鐵柱，等你半天了。"
我勉強擠出一個職業(yè)微笑："您好，我是《晨報》記者周曉，打擾了。"
李鐵柱上下打量著我，目光在我濕透的褲腳和沾滿泥巴的運動鞋上停留了幾秒，嘴角抽動了一下："沒想到是個女娃子...這邊走。"
他領(lǐng)著我繞過村委會主樓，來到后面一棟更破舊的平房。推開門，一股霉味混著灰塵撲面而來。
"這是原來的村小學，現(xiàn)在空著。"李鐵柱摸出鑰匙打開一間教室，"條件有限，你將就住。"
教室里擺著幾張歪歪扭扭的課桌，黑板上的粉筆字已經(jīng)模糊不清。角落里放著一張行軍床，上面鋪著看起來不太干凈的床單。
"廁所在走廊盡頭，熱水壺在這。"李鐵柱指了指地上的一個銹跡斑斑的暖壺，"明天早上我來帶你去吃早飯。"
"謝謝。"我放下背包，"關(guān)于女鬼橋的傳說，您能先給我介紹一下嗎？"
李鐵柱的表情瞬間變了，眼神飄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沒啥好說的，就是些封建迷信。前幾年有個女學生在橋上跳河，后來就有人傳看到鬼影。"他頓了頓，"記者同志，我勸你別信這些，寫寫我們村的扶貧成果多好。"
我注意到他說這話時右手不自覺地摸向左手手腕，那里有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傷疤。
"我明白，但讀者對這類題材比較感興趣。"我假裝沒注意到他的異常，"明天能帶我去橋上看看嗎？"
李鐵柱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行吧。早點休息，晚上別亂跑。"說完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
關(guān)上門，我立刻掏出筆記本記下剛才的觀察："村主任對女鬼橋話題異常敏感，可能有隱情..."
寫完這幾個字，我突然覺得后背發(fā)涼，好像有人在背后盯著我。猛地回頭，教室里空蕩蕩的，只有雨水敲打窗戶的聲音。
"神經(jīng)質(zhì)..."我拍拍自己的臉，從包里翻出洗漱用品。
走廊盡頭的廁所比想象中干凈，但燈泡接觸不良，忽明忽暗的。我快速刷完牙，冷水拍在臉上時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累。
回到"宿舍"，我換上干衣服鉆進被窩。行軍床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但總比睡車里強。摸出手機，信號只有可憐的一格，主編的未讀消息倒是頑強地擠了進來：
"到地方?jīng)]？這次報道必須夠勁爆，不然試用期就別想轉(zhuǎn)正了！"
我翻了個白眼，把手機扔到一邊。窗外雨聲漸小，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困意終于襲來，我迷迷糊糊地合上眼...
"砰！"
一聲巨響把我驚醒。我猛地坐起來，心臟狂跳。借著窗外微弱的光，我看見教室的門大開著，在風中輕輕搖晃。
"奇怪，我明明鎖了..."我嘟囔著下床去關(guān)門，赤腳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就在我握住門把手的瞬間，一聲貓叫從腳邊傳來。我低頭，對上一雙發(fā)著紅光的眼睛——一只通體漆黑的老貓不知何時溜了進來，正仰頭盯著我。
"去去！"我跺了跺腳，黑貓卻一動不動，反而咧開嘴，露出一個詭異的、近乎人類的表情。
我后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用力甩上門，差點夾到貓尾巴。靠在門上深呼吸幾次，我安慰自己只是太緊張了?？僧斘肄D(zhuǎn)身準備回到床上時，黑貓已經(jīng)站在了我的枕頭上，那雙發(fā)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操！"我抄起拖鞋扔過去，黑貓輕巧地跳開，落在窗臺上。它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縱身躍入夜色中。
我癱坐在床上，突然注意到黑板——原本模糊的粉筆跡現(xiàn)在清晰可見，密密麻麻寫滿了同一個名字：
林小蕓
林小蕓
林小蕓...
而最下方，是一行新鮮的、像是用指甲刮出來的字跡：
"不要過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