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邦轉(zhuǎn)向臉色煞白的陳燼,慢條斯理地問:
“陳技術(shù)員,這是在幫我管教家屬?”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千斤頂,壓得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陳燼抓著我胳膊的手,像是被烙鐵燙了一下,猛地松開。
陳燼嘴唇顫抖,血色盡褪,他指著我嘶吼:
“李月明,你瘋了?!”
“你真要嫁給這個老東西?!”
“放著好好的技術(shù)骨干家屬不當(dāng),非要去當(dāng)寡婦?!”
他的聲音尖利,每一個字都充滿了不敢置信的惡意。
我冷冷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跳梁小丑。
“陳燼,你是不是以為全廠都該圍著你轉(zhuǎn)?”
我往前走了一步,逼視著他:
“劉廠長是上級委派的干部,跺跺腳整個廠都要抖三抖?!?/p>
“你呢?”
我輕蔑地笑了一下:
“不過是一個隨時能被替換掉的技術(shù)員!你算什么東西,也配在這里對我指手畫腳?”
陳燼被我的話噎住,像是第一次認(rèn)識我。
他臉上的瘋狂褪去,換上了徹骨的恐慌。
這時,保衛(wèi)科的人已經(jīng)快步過來,一左一右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他徹底崩潰了,掙扎著,哭喊著:
“月明!我錯了!”
“別嫁給他!我們現(xiàn)在就去領(lǐng)證!我把所有工資都給你!求你了……”
他的哭嚎聲,混雜著泥土的腥氣,聽起來廉價又可笑。
我看都未看他一眼,對劉廠長的秘書說:
“走吧?!?/p>
嗩吶聲重新響起,刺耳又喜慶。
我挺直脊背,踩著滿地的狼藉,一步步走向那個名義上屬于我的新家。
在窗明幾凈的廠長家屬樓里,紅色的喜字貼在墻上,刺得我眼睛生疼。
周圍的喧鬧散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劉振邦,氣氛尷尬。
他剛關(guān)上門,就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人弓著背,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他用手帕捂著嘴,等他挪開手帕?xí)r,我清楚地看到上面有一抹刺眼的血跡。
我愣住了。
這是我計劃中的一部分,可親眼看到,心臟還是不受控制地縮了一下。
他疲憊地朝我擺擺手,聲音沙?。?/p>
“月明,今晚你睡主臥,我去書房的行軍床湊合。”
我沒有動,只是看著他。
他似乎沒指望我回答,自顧自地解釋:
“我這身子骨,一身的病氣,別過了病氣給你?!?/p>
他嘆了口氣,渾濁的眼睛里滿是衰頹。
“而且……很多事,確實力不從心了?!?/p>
這句話意有所指,既是解釋分房睡的原因,也是在打消我對他作為一個男人的任何期待。
我看著他蒼老而疲憊的偽裝,和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完全不屬于這個年紀(jì)的銳利光芒。
那個眼神,冷靜,審視,帶著洞悉一切的壓迫感,
僅僅一瞬,就消失在他刻意營造的病氣里。
我的心沉了下去,原來,他也在試探我。
我垂下眼眸,掩去所有情緒,低聲應(yīng)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