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上的字在腦子里打轉:“七矮行,一矮停,停者非矮,乃燭影......”
唐琳將目光投在房間角落。
那里,有一點豆大的燭火,在破舊的青銅燭臺上幽幽跳動。
燭影被拉得老長。
鏡子......
唐琳的視線不由自主又飄向那面蒙塵的巨大梳妝鏡。
灰撲撲的鏡面模糊一片,讓她雞皮疙瘩瞬間顫栗,那感覺......絕對有東西在鏡子后面盯著她。
冰冷、還帶著一種非人的貪婪。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囍堂規(guī)]第四條——“莫照鏡”。
她又仔細搜查了一遍,房間再無其他線索。
咚!咚!咚!
沉重的敲門聲突然炸響,蓋過了矮人的低語。
唐琳死死攥住冰冷的玉簪,尖銳的簪頭抵著掌心,疼痛帶來一絲清醒。
沒有規(guī)則禁止開門......
她深吸一口氣,直接拉開了沉重的木門。
門外空無一人。
只有一頂通體血紅的轎子,悄無聲息地停在門外冰冷的青石板上。
轎簾低垂,像一張緊閉的,淌血的嘴。
就在門開的瞬間——
身后那催命般的“新娘就位”聲,戛然而止。
死寂!
一股無法形容的惡意,瞬間鎖定了唐琳的后背。
咔噠......咔噠......咔噠......
唐琳猛地回頭——
那七個涂著血紅胭脂的“小矮人”,空洞的眼窩死死盯著她,咧開的嘴里發(fā)出嘶嘶聲。
它們動了,不再是僵硬地邁步,而是以一種詭異的速度,像被無形的線扯動,七道暗紅的影子直撲過來。
枯瘦的手爪,撕裂空氣,抓向她的咽喉和四肢。
要被抓住了!
要被撕碎了!
要被塞進那頂血紅的花轎里了!
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唐琳甚至能看清最近那個“矮人”牙齒縫里粘著的血肉。
噗!
一只冰冷僵硬的手爪擦著她的臉頰掠過,帶起幾縷發(fā)絲,抓在腐朽的門框上,木屑紛飛。
躲不開!太快了!七個方向!死角!
簪子!
冰冷的觸感刺醒了唐琳最后一線理智。
玉簪死死硌在掌心!
“燭影......燭影動,七數(shù)更,停者何在?”
電光火石間,她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搖曳的猩紅燭火上。
燭火跳動,投在墻上七個矮人撲來的、扭曲拉長的影子中,有一個影子,移動的軌跡與其他六個截然不同。
更飄忽,更虛假。
是它!第六個影子!
那不是矮人的影,那是燭影。
現(xiàn)在有且只有一個辦法能脫身,吹滅蠟燭,但規(guī)則上要求蠟燭不能滅。
怎么辦?
念頭閃過的剎那,身體的本能反應比腦子更快。
唐琳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點猩紅的燭火,狠狠煽動裙擺。
呼——
燭火劇烈搖晃,猛地熄滅。
房間瞬間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慘淡的月光依舊在照耀。
就在燭火熄滅的同一瞬間。
撲到唐琳面前那七道暗紅的身影,其中一個動作猛地一僵。
它的身體像信號不良的影像般劇烈閃爍了一下,如同氣泡破裂般消失了。
徹徹底底,無影無蹤。
撲向唐琳的,只剩六個真正的實體。
唐琳抓住這千鈞一發(fā)的空隙,險之又險地從剩下六只冰冷手爪的縫隙里滾了出去。
暗紅的嫁衣擦著地面,沾滿了泥垢。
六個撲空的“矮人”撞在一起,發(fā)出骨骼錯位的脆響。
它們僵硬地扭動著身體,空洞的眼窩轉向滾到墻角的唐琳,喉嚨里發(fā)出憤怒的嘶嘶聲,再次緩緩圍攏。
唐琳背靠著冰冷刺骨的墻壁,劇烈喘息,冷汗浸透了里衣。
她死死盯著那六個重新逼近的怪物,還有旁邊的青銅燭臺。
[囍堂規(guī)]第二條:“紅燭不可滅,滅則吉時過?!?/p>
突然,六個青灰色的“矮人”毫無征兆地僵在原地。
頭顱齊刷刷轉向門口,喉嚨里的聲音也瞬間消失,只剩下一種本能的畏懼。
慘白的月光下,一道清瘦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門口,手里提著一盞燈籠。
燈籠的光是冷的,照不亮他低垂的臉,只在地上投下一道拉得極長的影子。
“吉時已過”,一個溫潤的男聲響起,“新娘該出嫁了?!?/p>
他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過分蒼白卻俊秀俊朗的臉,嘴角向上彎起。
他提著白燈籠,一步一步,穿過僵立的六個“矮人”,徑直走到唐琳面前。
冰冷的燈籠光,將唐琳血紅的嫁衣映得更加刺眼。
“新娘子,”他微微欠身,聲音依舊溫和,“有人等你很久了?!?/p>
他伸出同樣蒼白的手,似乎想攙扶。
唐琳背靠著冰冷的墻壁。
她沒有伸手,聲音很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是她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脫身之策:
“我的身體是留給新郎官的,其他人......不能碰。”
她的目光掃過那六個僵立的矮人,“包括你,也包括這些陪嫁的?!?/p>
青年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那雙空洞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看”向唐琳,帶著一絲真切的驚訝。
但他嘴角的弧度很快又彎了回去。
“您說的是?!彼穆曇粢琅f溫潤,聽不出喜怒。
下一秒,他毫無征兆地側過身,燈籠的光打在其中一個“矮人”身上——正是之前割下唐琳頭發(fā)的那一個。
青年快如鬼魅,一把攥住了那矮人枯瘦的手腕。
“咔吧!”
一聲脆響。
那只枯瘦的手,竟被他硬生生從腕部掰斷,扯了下來,斷口處沒有多少血。
青年提著那只還在微微抽搐的斷手,轉身,將它輕輕丟在唐琳腳邊。
灰塵濺上她繡著金線的紅色鞋面。
“這個處理,”青年微笑著看著唐琳,“您可還滿意?”
他再次伸出手,指向門外那頂血紅花轎,聲音帶著一絲催促:
“滿意的話,不妨先上轎子?”
唐琳用指甲再次深深掐進掌心,利用疼痛強行維持清醒。
她站直身體。
然后,邁開腳步,沒有再看任何人,一步一步,走向那頂如同巨獸之口的血紅花轎。
轎簾低垂,像一塊凝固的血塊。
唐琳彎腰,鉆了進去。
轎簾在她身后無聲地合攏。
隔絕了最后一絲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