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祝清歡被土匪劫走時，本該守護她的暗衛(wèi)蕭云瀾卻不知所蹤。
她在匪窩里遭受了三天三夜的折磨，鞭打、冷水、饑餓，卻始終拼死護住了清白。
當她滿身傷痕回到將軍府，卻看見讓她渾身發(fā)冷的一幕——
她的暗衛(wèi)蕭云瀾端坐在太師椅上，一身華貴的太子朝服，面前跪著整整齊齊的黑甲侍衛(wèi)。
“太子殿下，事情已經辦妥了。”為首的侍衛(wèi)抱拳稟報，“按您的吩咐，那些人把祝大小姐折磨得夠嗆。除了最后一步，該用的手段都用遍了?！?/p>
蕭云瀾漫不經心地摩挲著玉扳指，薄唇輕啟：“嗯?！?/p>
一個簡單的音節(jié)，卻讓祝清歡如墜冰窟。
太子？
蕭云瀾是太子？
那些土匪……也是他安排的？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為什么？
她還沒想明白，就聽見侍衛(wèi)又問：“殿下，您若是喜歡二小姐，直接求娶為妃就是了，何苦要扮作暗衛(wèi)待在大小姐身邊，還……還這樣折磨她呢？”
蕭云瀾眸光微動，語氣平靜：“明月是庶出，心思敏感，若知我身份，必定不敢嫁入東宮，與我相處也會唯唯諾諾。”
“我不想那樣?！?/p>
“我只想她自在。”
“聽聞祝清歡常欺負明月，我留在祝清歡身邊，既能護著明月，也能……多同她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
轟！
祝清歡如墜冰窖，渾身血液凝固。
她欺負祝明月？
她何時欺負過祝明月？！
分明是祝明月?lián)屪吡怂囊磺校?/p>
她的母親是將軍府正妻，與父親并稱京城雙戰(zhàn)神。
父親當年用盡手段才娶到母親，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哄得母親放下長槍，洗手作羹湯。
可七歲那年，父親帶回了外室，還帶回了與她同歲的祝明月。
母親心如死灰，提劍上了戰(zhàn)場，最終死在了邊關。
自此，祝清歡恨透了父親和祝明月。
她雖仍住在將軍府，卻閉門不出，直到那日——
她在雪地里撿到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
“家在哪？”她問他。
“沒了?！彼鸬煤喍蹋曇羯硢?。
于是，她收留了他，讓他做了自己的暗衛(wèi)。
這些年，他拼死護她，她也漸漸動了心，甚至不顧女兒家的矜持，多次示好。
可他總是冷漠拒絕，不近女色，只說：“大小姐，你我身份有別?！?/p>
如今她才明白，哪是什么身份有別？是他心里裝著別人。
可誰都可以，為什么是祝明月？偏偏是祝明月？
祝清歡跌坐在墻角，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她想起那年冬夜，蕭云瀾渾身是血地倒在她院前，她將他拖進屋內，親手為他包扎傷口，他醒來時，那雙清冷的眼睛看著她，說：“救命之恩，當以命相報。”
她想起他第一次為她擋箭，箭矢穿透他的肩膀，血染紅了她整片衣袖。
她想起上元燈會，人潮擁擠中他始終護在她身側，修長的手指虛環(huán)在她腰間。
可現(xiàn)在，那些土匪的獰笑猶在耳邊，他們撕扯她的衣裳，用刀尖在她身上劃出一道道傷痕。
原來這一切，都是蕭云瀾的安排。
護她的是他，傷她的，也是他！
祝清歡踉蹌著后退，不小心踩斷一根枯枝。
“誰？”
蕭云瀾冷厲的目光掃過來，祝清歡轉身就跑。
她不能留在這里，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她聽到了這一切。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一路狂奔，直到確認沒人追來，才扶著墻大口喘息。
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卻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不能哭。
祝清歡，你不能哭。
為這樣的人，不值得。
她抬手狠狠擦掉眼淚，抬頭望向皇宮的方向。
母親戰(zhàn)死那日，皇帝曾允她一個心愿。
如今，是時候用這個心愿了。
……
祝清歡跪在御書房冰涼的金磚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
“陛下，”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母親戰(zhàn)死那日，您曾允臣女一個心愿，如今臣女想用這個心愿，換去北狄和親。”
“胡鬧！”皇帝猛地站起身，龍袍袖擺帶翻了案上的茶盞，“北狄乃蠻荒之地，苦寒至極。那些蠻子兇殘成性，你可知他們是如何對待和親女子的？”
祝清歡的嘴角扯出一個慘淡的笑：“臣女知道?！?/p>
“你母親就剩你這一條血脈了！她若在天有靈，豈會愿意看你……”
“陛下，”祝清歡打斷他，聲音輕卻堅定，“母親臨終前，最掛念的就是北境戰(zhàn)事。如今北狄有意求和，只求娶一位貴女。臣女愿嫁?！?/p>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這是母親的愿望，也是臣女的心愿?！?/p>
皇帝死死盯著她，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你當真想好了？”
“是。”
御書房內陷入長久的沉默。
終于，皇帝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半月后，朕會以公主之禮送你出嫁?！?/p>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鳳冠霞帔，十里紅妝，絕不會讓北狄輕看了你去?！?/p>
祝清歡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謝陛下恩典。”
祝清歡攥著圣旨回到將軍府時，天色已暗。
府中燈火通明，卻照不亮她眼底的寒意。
“姐姐手里拿的是什么？”祝明月突然從廊柱后轉出來，眼中閃著好奇的光。
不等祝清歡回答，她已伸手去搶。
“還我！”
祝清歡一把奪回，祝明月順勢往后倒去，電光火石之間，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掠過，穩(wěn)穩(wěn)接住了祝明月。
是蕭云瀾。
“蕭云瀾，你是我的暗衛(wèi)，”祝清歡冷笑，聲音里帶著刺骨的寒意，“我被土匪綁走三日不見你，她不過踉蹌一下，你卻能及時出現(xiàn)，這是為何？”
蕭云瀾神色淡漠，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屬下這三日受了傷，故而未能護在大小姐身后，等護送二小姐回去后，再來向大小姐請罪。”
說完，他打橫抱起祝明月，轉身就走，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留給祝清歡。
祝清歡看著他們的背影，忽然笑了。
那笑聲很輕，卻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帶著說不盡的嘲諷與悲涼。
……
祝清歡回到房中，顫抖著手指解開染血的衣衫。
銅鏡里映出她滿身的傷痕，青紫的淤痕、結痂的傷口，還有被繩索勒出的紅印。
她咬著唇，一點點將藥膏涂抹在傷處，每碰一下都疼得倒吸冷氣。
上完藥，她開始收拾行裝。
她從箱底取出一個檀木匣，匣中珍藏著蕭云瀾贈的白玉簪，他親筆寫的字箋，他系在她腕上的紅繩……
一件件，投入火盆。
烈焰吞噬過往，也焚盡了她的一腔癡心。
不知過了多久，突兀的敲門聲響起。
祝清歡剛啟門閂，后頸便襲來一陣劇痛——
刺骨的寒意讓祝清歡漸漸蘇醒。
再次睜眼，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被泡在冰湖中，湖水已經漫到胸口。
寒氣如千萬根鋼針，刺入她的骨髓，凍得她渾身發(fā)抖。
岸上，暗衛(wèi)的聲音隱隱傳來：
“太子殿下對二小姐可真是用情至深啊?！?/p>
“是啊，就因為大小姐害二小姐崴了腳，就要我們擄了她在這冰湖里泡一天一夜?！?/p>
“噓，小聲點，別讓她聽見……”
祝清歡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冰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