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4…
廣播音落地,死寂再次籠罩。但緊接著,“咔噠”一聲輕響,像是生銹的齒輪終于被強(qiáng)行扳動。
電梯門,顫抖著,帶著讓人心悸的呻吟聲,滑開了。
一股遠(yuǎn)比電梯內(nèi)部濃烈十倍、混雜著灰塵、霉菌、腐朽木頭、還有…某種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甜腥氣味——猶如浸透了多年鮮血的地板混合劣質(zhì)消毒水的味道——猛然灌了進(jìn)來。
那味道直沖大腦,激得人頭皮發(fā)麻,胃里翻江倒海。
周莉莉立刻爆出一陣劇烈的干嘔。
門外,是昏暗。
并非是絕對的黑,而是像被一層厚厚的污濁油脂涂抹了燈泡后發(fā)出的微光,黯淡、朦朧、死氣沉沉。
一條長長的走廊向前延伸,被深邃的黑暗吞沒了盡頭。
兩側(cè)是一扇扇緊閉的房門,門牌上的數(shù)字在昏光下模糊不清,像是干涸的血漬寫就。
骯臟褪色的墻紙大片大片地剝落,露出底下發(fā)霉的灰泥墻體,勾勒出形狀怪異的斑駁陰影。
地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只有混亂拖曳的腳印和…某種難以名狀的水漬痕跡通向深處。
光線的來源,是嵌在天花板里、間隔很遠(yuǎn)的幾盞老舊白熾燈泡。
它們茍延殘喘地亮著,昏黃的燈光只能勉強(qiáng)照亮燈下一小塊地方,四周是無邊無際的粘稠黑暗,仿佛隨時會撲出來吞噬一切。
燈光明明在竭力燃燒,卻詭異得一絲暖意都沒有,落在人身上,只感到一種被遺棄的冰冷。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沒有風(fēng)聲,沒有管道水流聲,沒有人聲,甚至連蟑螂爬動的窸窣都沒有。
只有電梯門打開后殘留的、微弱的“滋滋”電流聲,還有眾人粗重不勻、極力壓抑的呼吸聲。
窒息感,從四面八方壓迫著神經(jīng)。
“操…操操操!真他媽見鬼了!”
張超的聲音帶著明顯被恐懼撕裂的顫抖,之前的桀驁蕩然無存,他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電梯廂壁上,發(fā)出“哐”的一聲悶響。
這聲響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冷靜!都冷靜點!”
王磊的聲音努力拔高,試圖壓過眾人心頭狂跳的鼓點,但他的喉結(jié)也在滾動,“我們…我們得弄清楚這是哪里!廣播說704室,任務(wù)目標(biāo)很明確。留在這里等死?絕對不行!找線索!”
他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絲工頭調(diào)派勞力般的急切,“得一起行動!”
孫薇深吸一口氣,用力捏緊了手中并不存在的文件袋那只是她緩解緊張的下意識動作,曾經(jīng)作為職業(yè)女性的干練勉強(qiáng)支撐著她:“對,必須動起來。聚在一起目標(biāo)太大,分組吧!效率高些!這地方太邪門了…”
“分組?別他媽開玩笑了!”
周莉莉尖聲打斷她,濃重的眼影此刻讓她的驚恐顯得有些猙獰,“要走一起走!誰敢落單?這破地方像要吃人!”
李國棟用力扯了下勒得他難受的領(lǐng)帶結(jié),聲音嘶啞:“一起…至少…安全點?”他望向王磊,眼神帶著不確定的祈求。
楊清言依舊沒說話,只是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表示同意一起行動。
他能感覺到,這棟公寓的惡意如同深海暗流,已經(jīng)開始無聲地涌動。
分開?
那只會讓獵物更快暴露在黑暗中的獠牙之下。
蘇雨晴依舊靠著角落,身體抖得如同風(fēng)中落葉。
陳思雨努力地扶著周莉莉,自己也在瑟瑟發(fā)抖。
“行,那就一起走!先看看這層樓!找數(shù)字標(biāo)識!”
王磊當(dāng)先一步,跨出了電梯。
當(dāng)他的腳踩在走廊厚厚的灰塵上時,電梯頂部那盞老舊日光燈管猛地閃爍了幾下,發(fā)出令人不安的“滋滋”聲,走廊深處仿佛有細(xì)碎的風(fēng)聲掠過。
七個人,如同驚弓之鳥般擠成一團(tuá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踏入了那片昏黃與黑暗交織的領(lǐng)域。
楊清言走在隊伍中間靠后的位置,帽檐下的目光銳利如刀,無聲地掃過每一寸地面、每一面墻壁、每一扇緊閉的門。
灰塵下的腳印很亂,除了他們新鮮的痕跡,還有一些更深、更模糊、間隔奇怪的痕跡,像是濕漉漉的東西拖行而過。
走廊曲折,燈光閃爍不定。走了約莫十幾米,在轉(zhuǎn)過一個拐角后,他們停在了一扇門前。
門牌是“705”,數(shù)字在昏光下黯淡發(fā)污。
王磊伸手想擰動門把手。
金屬的冰冷穿透手心。
紋絲不動。
像焊死在了水泥墻里。
再去試探旁邊的“706”,同樣如同石頭般沉重牢固。
一種無形的絕望開始蔓延。除了那廣播明確指出的“704”,似乎所有的門都是永恒的墳丘。
每一次碰壁,都像是在心臟上剮上一刀。
走廊在一處十字岔口暫時寬闊了些。
但這里的墻皮剝落得卻更加厲害,大片深色的霉斑如同潰爛的皮膚。
在靠近天花板的一個角落,楊清言瞇起了眼。
有東西。
那是一小塊顏色不同的污漬,深褐色,邊緣不規(guī)則,像是飛濺上去的……他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沒有提醒。
現(xiàn)在不是時候。
“那邊!”
張超忽然指著岔口另一側(cè)。
盡頭處,一點更明亮的燈光從一扇半開的門里透出來。
門楣上掛著一個歪斜的、布滿灰塵的塑料牌——“值班室”。
一絲希望的微光閃過所有人的眼睛。值班室!
或許有線索,有鑰匙,甚至有電話?他們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涌向那扇門,推搡著擠了進(jìn)去。
房間不大,不足十平方。
一張布滿裂紋的木制桌子,一把壞了一條腿的木椅斜靠在墻上,一個空空如也的敞開式文件柜,角落里還堆著幾個看不清內(nèi)容的破爛紙箱。
濃重的塵土味嗆得人想咳嗽。墻上一塊布滿污垢的黑板,上面用粉筆寫著幾排混亂模糊的數(shù)字,早已被擦得難以辨認(rèn)。
線索在哪?
王磊沖到桌前,粗暴地翻動著桌上散落的幾張泛黃破紙,都是些沒用的廢報表。
李國棟去拉文件柜空蕩蕩的抽屜。張超踢了一腳墻角的紙箱,灰塵蓬起。
陳思雨小聲道:“你們…你們看那個本子?”
桌角,靠近桌沿的位置,一本黑色的硬皮筆記本安靜地躺著,覆蓋著厚厚的一層灰,幾乎與桌面的顏色融為一體。
眾人立刻圍了上去。李國棟伸手就想抓。
“別動!” 楊清言的聲音低沉地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他一步上前,目光緊緊鎖定那本子。
眾人驚疑地看向他,這個一直沉默寡言、像個隱形人的家伙突然發(fā)聲讓人意外。
楊清言沒看他們,指著那本子邊緣桌面上的灰塵。清晰的痕跡——一道圓形的壓痕。
那本子的寬度顯然遠(yuǎn)不止于此。壓痕旁邊,還殘留著幾點細(xì)微的、被刻意抹開的灰燼。
有什么東西被放在這里,不久前被拿走了。
“有人…或者有什么東西…動過它。” 他簡單地說,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房間每一個可能隱藏窺探者的角落。
空氣似乎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