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除了等待還是等待。等待回音,等待著踏上旅途,走向一個陌生而充滿危險的世界,
會經歷什么,發(fā)生什么只有未來才能知道。每天他都會坐在樹下靠在那里看太陽,看星星,
看什么時候還會見到流星,也許還會見到“明珠”帶來遙遠世界的信息。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是在十幾天后,不過對他來說卻是漫長的等待,也意味著新的世界的降臨。
“天云——小天云——”他正躺在草地上曬太陽,差點睡著了,
聽到空中傳來有人喚他的聲音,馬上爬起來,抬頭仰望,可是并沒發(fā)現(xiàn)聲音從何而來。
“天云——”聲音再次傳來,他朝那個聲音望去,這次終于看到了,空中一柄飄著的黑傘,
他是第一次看見飄在空中的傘,再仔細一看,傘下還有一個身影。黑傘飄近了,劃過小屋,
那人在房前輕輕著地,黑傘也收攏了。奇天云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人,心里忽然一陣激動,
這是除了爹以外,第一個讓他尊敬的人。“西……前輩,你來了?”“哦,
我記得你以前叫我西門伯伯,現(xiàn)在怎么改口了?”看著他臉上和藹的笑容,奇天云尷尬起來。
“西門伯伯,小侄有禮了!”說著就行了禮?!肮碎L大了,懂禮貌了!
”奇天云忙幾步過去,“西門伯伯來得好快,只是這里太簡陋了,沒什么好招待的,
酒也沒有,只能給伯伯喝泉水了。”“沒事,反正我平時也不大喝酒?!薄昂茫?/p>
我去打一些野味,晚上就有吃的了,伯伯你先四處走走,晚上咱們圍火夜談。
”“我還是跟你一起去打獵吧?!蔽鏖T傘把精鋼打制的黑傘插在背后,
跟在奇天云身旁走進樹林深處。奇天云砍了一段握手粗細的竹子,把一端削尖,
做成一根長矛。西門傘在一旁默默看他用那把名震天下的天外之劍做這些粗淺的活,
微微搖頭,微微嘆息,隨手彎腰拾起幾個石子捏在手里。正走著的時候,
一只灰色的長毛兔跑過他們面前,往灌木叢奔去。奇天云捏著竹矛疾行過去,微一瞄準,
“嗖!”的投了過去,竹矛刺在它小腹,躺在地上疼得直掙扎。他過去一把提起來,
拔出竹矛?!翱偹阌惺斋@了?!彼我话崖放缘囊安荩阉臈l腿扎起來,提在手里。
“這是你爹教你的吧?”“是啊,小時候死纏著爹帶我去打獵,
有時也打一兩只小動物——哎!野羊!哪里跑!”一只半大的野羊見人就跑,
奇天云追了幾十步,長矛迅疾出手,斜掠過它的背部,從后頸刺入。它歪在地上,四蹄亂踢,
身形扭動,但一點聲息也沒出。跑過去一瞧,竹矛穿透了脖子,直滴血。
奇天云伸手想拔出來,可看著它流血掙扎的樣子,手停在半空?!鞍纬鰜戆?,
將來你也有一天成為別人的獵物,如果你不想跟它的下場一樣,要么比獵人跑地快,
要么比獵人更強更有智慧。”奇天云扭頭看了他一眼,一咬牙拔了出來,鮮血直射,
野羊這時才“咩!”的叫了一聲,四蹄再一扭動,氣絕了。他站起來,瞪著矛尖的血滴發(fā)愣。
忽然眼前閃過一團飄忽的影子,定睛望去,是一只黑毛狐貍,在叢林里十分靈活地躥來躥去,
時而將它的小腦袋向四周觀望,并搖動著那條柔軟似草的尾巴。
奇天云此時滿心要發(fā)泄憤懣之氣。“呀!”他才喊出這聲,那條黑毛狐貍馬上轉頭看他,
柔軟的黑尾巴起勁地搖著。他的眼睛被那條黑尾巴晃得有點花,但竹矛還是射了出去。
那黑狐貍見竹矛已射來,掉頭縱向右邊,竹矛斜斜插在它旁邊的地上,這只是眨眼間的事。
他眼睜睜看它從眼皮底下逃走,心里有些懊惱,剛想向身邊的西門傘自嘲一番,
卻見他從手里拈起一枚石子輕拋向空中。他有點奇怪,若說是投擲獵物,
應該是瞄準以后再狠狠砸過去,哪有像這樣不緊不慢地拋,莫非只是要嚇它一嚇?
不過再一看去,真真吃了一驚。石子劃過黑狐貍的頭頂,在它前面快要落下的時候,
那狐貍一跑過去,石子剛好落在它腦袋上,“噗!”的一聲,黑狐貍被砸倒在地。
奇天云眼睛瞪得老大。他跑去拾起竹矛,再跑到狐貍旁,一摸鼻息,已經死了。
“對付敵人不一定要盯住他每一個動作,如果能預先知道他的動向,就能趕在前面將他打敗。
”西門傘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打獵是老祖宗們傳下來的營生,
以后還會繼續(xù)延續(xù)下去,活著的人難免都會走進狩獵場,不是打獵就是被獵殺,
沒有情愿與不情愿,只有獵人和獵物?!逼嫣煸茻o語,拾起了死狐貍。是夜,
星光都被云層遮住了,房前又燃起了篝火,火上的竹架正烤著噴香的獸肉。
西門傘坐在火旁注視著翻滾的火焰。輕快的腳步聲傳來,“西門伯伯,喝水。
”奇天云拿著一段盛滿泉水的竹筒遞給他?!班牛锰鸬乃!彼麌L了一口,
又含一口在嘴里,好像在品酒似的。奇天云不停地翻滾著串在竹子上的肉塊,
百無聊賴中呆望著空中,雖然深邃、黑暗,什么也看不見。西門傘咽下泉水,輕吐了口氣,
“你爹娘都安頓好了,你可以放心了?!蓖nD了一下又道:“你打算什么時候上路?
”奇天云一直忙碌的右手停在那里,一動不動。西門傘搖頭笑了:“你爹告訴我時,
我還有點不相信,就算你不想擁有那把劍,大不了將它收起來就是了,后來一聽原委,
才知道事情這么離奇。你能告訴我嗎,為什么不想要它,許多人陪上性命都想得到它呢,
你就那么愿意輕易地拱手讓人?”奇天云呆了一下,把一串烤熟的肉遞給他,“這七年,
我一直在怪自己少不經事,惹下這等禍事,假若不是我任意妄為,
就不會七年來一直掛念爹娘的下落,如果他們因此喪命,我給他們報仇之后又如何立足于世,
想來定是我與此劍緣分不夠,它需要一個能承受它的人做它的主人,而那個人不是我。
”西門傘一邊慢條斯理地嚼著,一邊說:“先不談這個,你爹娘現(xiàn)在不是都好好的嗎?
我想說的是,它現(xiàn)在就在你手上,你大可有一番作為,
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機緣可是千載難逢的?!逼嫣煸撇]有回答,只是取下一串肉,
嘆道:“嗯,好香!”西門傘見他顧左右而言它,也不再問了,
暗嘆一聲道:“既然你已經想好了,就只管去做吧,只是以后得多加小心了。
”奇天云正吃著烤肉,聽見這簡短的“多加小心”四個字,
想到的卻是以后完全陌生卻又必須面對的世界。吃完烤肉,
倆人手拿著盛著甘泉的竹筒圍火品泉?!皩α?,你爹真的沒教你劍法嗎?”西門傘問道。
“以前爹不肯教我,不過現(xiàn)在就是有人肯教我,我也不想學了,”奇天云灌了一口,
“我現(xiàn)在真的是心灰意冷了,只等著哪一天,辦完這件事,就遠離這個爭斗不休的世界,
再也不踏足一步?!蔽鏖T傘瞧了他一眼,搖搖頭,
“恐怕你將來就算不學劍法也得學點防身之術,我本以為可以幫你這點小忙,
不過我所精者也只是劍道,其他的不過略知大概,看來只能冀希望于你將來的際遇了。
”奇天云又把劍抱在懷里,對他那番話似乎全沒在意,只是注視著那仿佛觸手可及的紅芒,
“西門伯伯,你能收下它嗎?”“不行,”西門傘回答地斬釘截鐵,
“西門世家的人說過的話是一定要兌現(xiàn)的,任何人都能擁有此劍,惟獨西門世家的人不可以。
”頓了頓,又道:“說實話,要不是祖訓難違,我倒想收下它,看看會有什么領悟,
眼下只好咬牙忍著了?!逼嫣煸剖Φ溃骸拔鏖T伯伯倒很坦白啊。
”西門傘也笑了:“別想太多了,一切隨天意吧,叮囑的話我也不想多說什么,只一條,
千萬不可將此劍輕易示人,那勢必會引起巨大的災禍,你將寸步難行,隨時面對明槍暗箭,
有心人要么拉攏你,要么想辦法除掉你,以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逼嫣煸瓢櫰鹆嗣碱^,
“我又不跟他們搶什么,為什么那么著急除掉我?
”西門傘不以為然地道:“你難道不知山莊還未建成之前,
就有傳言說得到它就有望做武林盟主?這些有野心的且不提,
就說百年前那位著名的鑄劍師流傳至今的傳人吧,我們常在一起喝酒的,他曾立下志愿,
要打造超越他的祖師的兵器,他是一直向這個目標努力的。“可是七年前,
他聽說天外之劍被人取走后,經常去花錢買醉,因為他的祖師曾斷言,
鑄造天外之劍所用的材料人間難尋,且鑄造技藝也找不到第二個通曉之人,
所以他總說‘此劍出世,我輩無用武之地。’“本來打兵器的鐵匠,
只要手藝好就一定會受人尊敬,根本不必發(fā)愁的,只不過他背負著祖輩的盛名,
如若不能有所超越,別人會誤以為他只是托祖輩的名聲而立足,自己卻是草包一個,
那對他來說是多大的恥辱啊?!捌鋵嵕退銢]人這樣認為,他也會這樣想的,唉!
”奇天云躺在地上,思緒萬千。西門傘也不再說什么,只是慢慢地品泉,
眼睛直望跳躍的火焰,仿佛要看穿火中到底充盈著什么東西。夜已深,露水很重,
火堆也快要熄了,剩下燒得通紅的火炭。奇天云站起來,伸個懶腰,“西門伯伯,
我們睡覺吧,我點幾個火把去把地上烘一烘,再鋪上干草就行了。
”西門傘一口飲干了竹筒里僅剩的清水。水并不很多,但喝了那么久,竟然現(xiàn)在才喝完。
他站起身,長長地吐了口氣:“怎么,不把地上烘暖了,晚上就睡不著覺?
”奇天云愕然道:“難道伯伯晚上是睡石頭上的?”隨即笑了:“好,今天就直接睡吧,
就怕伯伯你睡不慣?!彼B連擺手道:“不礙事,不礙事。
”太陽在東方現(xiàn)出第一道光芒的時候,西門傘的身影已出現(xiàn)在屋外的大樹下,
靜靜地眺望遠方。漸漸地,太陽露出了小半邊臉,扭扭捏捏得爬上山,爬呀爬呀,
終于紅撲撲的臉蛋都懸在空中。奇天云也自屋中出來了,還打著呵欠,“伯伯早??!
”揉著惺忪的眼睛走到他身旁?!懊刻烨宄?,我都會早點起床出來看日出,
就算烏云遮天或是下雨下雪,也不會晚起,因為一天看不到并不意味著天天都看不到,
無論烏云會彌漫多久太陽總有一天會出現(xiàn)的。”“伯伯,這是為什么,你很喜歡看嗎?
”“每天看見太陽一點一點的升起,想到西門世家又屹立了一天,會覺得整天都有精神。
你以后記住了,心里憋悶的時候,多看看日出,它會給你力量還有方向。
”奇天云默然站在他身旁,一起眺望紅日,好一會兒才去準備早餐。吃過新鮮的野果子,
西門傘就要走了?!澳阌惺裁丛捯肄D告你爹娘嗎?”“伯伯就說我一定會盡早與他們團聚,
另外……”“還有何事?”“伯伯,到底有沒有人知道天外之劍的主人是誰???
”“坦白地說,西門世家的人不會向外透露這一秘密,可是當年你們家會遭人追殺,
必是有人知曉你爹是山莊撤莊時唯一出入山莊的人,至于他們是否知道的更多,
譬如你爹尚有一個如今已長大成人的小子,這就不得而知了。那你是否要化名,以圖萬全?
”“我不會化名,就算被仇人追殺也不會化名?!薄靶∽痈愕粯泳?,好吧,那我走了,
多保重!”西門傘迅疾地躍上半空,黑傘忽然張開,飄起老高,往遠處飄去,眨眼間,
連人帶傘都成了空中的一個黑點。奇天云沖著黑點直搖手,“伯伯,后會有期!
”黑點終于消失了,他心里也覺得如釋重負?!艾F(xiàn)在也到了我該走的時候了?!彼哌M小屋,
開始打點行李。所謂行李,其實就是獸肉干糧,曬干的野果,用竹筒蓋住的清水,
還有就是那把劍。他用一塊長長的黑布里三層外三層將那把劍裹個嚴嚴實實,
看起來像個造型奇特的粗杖子。走出屋外,一關門,就見門旁竹墻掛著一個青布小包袱,
用手一提,還挺沉,忙拿過來打開一看:里面有些碎銀子還有一封信,不禁詫異。
抽出里面的信,只有寥寥幾行字:“天云侄兒,乃父與吾乃莫逆之交,些須銀兩,聊表心意,
日后若有危難,速來當年所過村莊,自有人指點,有緣再見?!逼嫣煸莆⑿χ鴵u頭,
把信和銀兩揣在懷里,把“粗杖子”扛在肩上,穿過茫茫森林,往山外的世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