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的馬車昨夜便回去了,洛芙蘭迫不及待要走,連許家給她安排車夫的時間也不想等,帶著雨桐直接徒步走到了許家的大門。
所幸穿上心游達(dá)觀后,她就能夠清楚地看見許昭寧的活動范圍并避開她,畢竟這么大一團(tuán)纏繞著的紅線and一個女鬼跟在身邊,隔著數(shù)十米都如同黑夜中的燈塔那般醒目。
“洛姑娘...洛小姐!請等一等!!”
等,才不等呢!現(xiàn)在不管是誰叫她都沒有用的!洛芙蘭頭也不回,繼續(xù)又繞過一個回廊。
可是鬢發(fā)散亂的柳夫人突然從轉(zhuǎn)角處撲出來。
她左手死死撐住墻壁,胸膛劇烈起伏,幾乎喘不過氣:"洛姑娘...且留步..."
洛芙蘭嚇了一大跳,自己明明才是第一個離開花廳的人,柳夫人怎么會比她走的還快?
看出她的疑惑,柳夫人焦急地解釋道:“我...我走了近路,從西苑廚房后門一路趕過來的...”
身懷六甲還要這么拼命地來追她,這其中必有古怪!洛芙蘭神色瞬間警惕起來,不安地后退一步。
不料柳夫人的表情比她還要慌亂,她瞳孔顫抖,下眼瞼不受控地抽搐,積蓄許久的淚水控制不住地滑下,猛地?fù)渖蟻硭浪辣ё×寺遘教m的大腿。
雨桐驚叫:“誒!柳夫人,您這是在做什么?!快放開我家小姐!”
柳夫人充耳不聞,仿佛抱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救救我...洛姑娘,幫幫我!求求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只求姑娘救我和腹中孩兒,我只求一條生路...”
她語無倫次地抱著洛芙蘭的大腿,身體滑坐下去,甚至壓坐在了洛芙蘭的鞋面上。
雨桐上來拉她也拉不動,只能無奈扶額:“柳夫人,您在說什么啊,我家小姐身體素來柔弱,在家中多走兩步都喘,她怎么能救您?又怎么去插手許家的家事?”
這個就不必說出來了...洛芙蘭無語嘆氣,姿勢別扭地蹲下身,輕拍柳夫人的后背試圖安撫。
“她可以的?!绷蛉松晕⒕徍土艘稽c情緒,語氣斬釘截鐵,“你一定可以的,我剛剛看見了,你前腳答應(yīng)了許昭寧,后腳趁她不在就反悔要回家,尋常人...絕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洛芙蘭拍撫的手,驟然停在半空。
雨桐生氣地打斷柳夫人的話:“什么叫做反悔,什么叫尋常人不會這么做事,我們家小姐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您怎么能這么說話的!”
眼看她還要護(hù)主地繼續(xù)和柳夫人爭辯,洛芙蘭抬手,止住了雨桐的下一句話。
她瞳孔閃爍不定,表情遲疑。
這極有可能是場仙人跳。
柳夫人年近三十,嫁入許家多年,為什么單獨她沒有受到許昭寧的蠱惑?為什么這么多年她也沒找機會逃出許家?
更何況,早上吃飯的時候,她也看見那女鬼身上的紅線穿過柳夫人的孕肚,迫使她同樣發(fā)出了挽留自己的話。
說實話,洛芙蘭更傾向于是那個小丫頭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不對勁,派柳夫人以退為進(jìn),專門來騙自己的。
見她不信,柳夫人臉色重返焦急,淚如泉涌:“姑娘信我,許家人全都已經(jīng)被那個怪物吞迷了心智,我沒有騙你,自從你昨日扶我回房時,我就知你絕非凡俗常人...”
洛芙蘭仍在猶豫,柳夫人一咬牙,抓住她的肩膀,扶著欄桿站了起來。
“姑娘親眼見過一次便會信我所言非虛,你不是想出府嗎?你...是根本出不去的!不信,我這就帶你去看!”
形勢驟然倒轉(zhuǎn)。柳夫人死死攥緊洛芙蘭的皓腕,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硬生生拽著少女穿過落葉堆積的回廊。
雨桐在后面一臉茫然地追趕,三人不多時便沖到許府那扇朱漆大門前。
厚重的紅木大門緊閉,任她們?nèi)绾瓮妻技y絲不動。門房好似睡死了,對她們的呼喚也完全聽不見。
柳夫人喘息道:“姑娘這下相信我說的話了吧?我們先離開這個地方,去我房間再說,不然...”她眼中是深切的恐懼。
——不然就直接翻墻吧!
這時候就不要講究什么閨閣禮儀了...洛芙蘭蹙眉,無暇細(xì)聽柳夫人接下來的話,直接走到青磚砌筑的圍墻底下,比了比身高。
她伸手摸上墻磚,抬頭思索,要不她和雨桐兩個人,先設(shè)法將身子笨重的柳夫人托上去?一邊想著,手下傳來異樣的感覺,本該冰冷的青磚竟?jié)B出縷縷暖意。
指尖神經(jīng)輸送回大腦的觸感不像是石頭,反而有點像是紅繩表面粗糙的紋理。
洛芙蘭后頸寒毛乍起。她猝然退后一步,發(fā)現(xiàn)磚石縫隙間,蜿蜒的暗紅紅繩正如皮下搏動的血管般微微起伏!
她猛地縮手,卻見整面圍墻已經(jīng)泛起蛛網(wǎng)狀的紅潮,數(shù)根浸透血色的繩線從磚石深處鉆出,毒蛇般纏上她繡著梅花的袖口。
“姐姐,你和姨娘在玩什么呀?”稚嫩的童音自身后幽幽響起。
“...不然,就來不及了?!绷蛉肆蛉送嵌禄钸^來的墻,絕望低語。
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應(yīng)該一開始就說嗎QAQ?!
洛芙蘭有些腿軟,動作一卡一卡地僵硬轉(zhuǎn)身。
“你們在做什么?”許昭寧見沒人說話,不太開心地甩了甩手。在她身后,一直用雙臂虛虛環(huán)抱住她的紅衣女鬼也幽幽看過來,猩紅的目光鎖定兩個人,枯瘦的右手小指輕輕一勾。
它小指上束縛著的紅線另一端連接著柳夫人的肚腹,在拉扯之下驟然繃緊,柳夫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抑制不住地抱著肚子慘叫著癱軟到地面上。
“姨娘你又肚子痛啦?”許昭寧小嘴一癟,噔噔噔跑過來,小手按在柳夫人隆起的腹部,“娘親說了,撒謊不是好孩子!我們不可以這樣的!”
洛芙蘭瞳孔映著金色流光,她清楚的看見如羊脂玉般的氤氳白霧順著紅線,源源不斷地從柳姨娘的腹中流淌至女鬼的喉頭,順著它喉嚨上那根紅線般的紋身被吞咽下去。
柳姨娘目光渙散,機械搖頭:“不說謊,我不說謊...我們...在想辦法出府呢...”
啊啊啊這個就不必說出來了!洛芙蘭大驚張口,臉色立時嚇得和柳姨娘一樣白。
“出府?”許昭寧怔住,隨即氣憤地鼓起小臉,“你們要出府?洛姐姐明明答應(yīng)了,要留下來和我一起玩的!”
一根紅繩隨著她興起的怒氣迅速朝洛芙蘭飛射而來。
她慌亂間驚恐地踉蹌兩下,一下子狼狽摔倒在地上,險險躲過了那根紅線。
紅衣女鬼微微轉(zhuǎn)動目光,將注意力放在了洛芙蘭身上,身形如一道血色幽影,隨風(fēng)飄近。
許昭寧還在生氣,蹲在柳夫人身前抗議般地雙手握拳,在空中氣鼓鼓地?fù)]動:“說話不算話,說話不算話!”
她手腕上的五帝錢隨動作劇烈搖晃,白霧流淌的速度驟然加劇,柳夫人的痛苦呻吟更加凄厲。
洛芙蘭手忙腳亂地掙扎著爬起來,拖著長長的裙裾往相反方向努力奔逃,身后丈余,赤色紅繩如瀑垂天,窮追不舍。
她伸手想要去拉呆站在一邊的雨桐,后頸猛然竄上的寒意讓她膝彎發(fā)軟。
一只冰冷、蒼白、毫無血色的指節(jié),已然觸到她珍珠般的耳垂!
不要啊如來佛祖玉皇大帝啊啊啊游姑姑祖父...恐懼攫住了心臟,洛芙蘭驚惶躬身躲避,腳下卻被青石磚縫絆了個結(jié)實,手腳不聽使喚地向前撲倒。
絕望回頭間,只見萬千赤色絲絳正從女鬼翻飛的廣袖中洶涌噴出,她伸出一只手向她伸來。
“不算話,不算話...”
即便到了這個地步,柳夫人依舊在機械地附和許昭寧的話,她佝僂著脊背,顯然痛得讓身體都有些不受控制了,卻仍抱著肚子努力點頭。
然而,就在她躬身賠罪的瞬間,身體驟然失衡,一下將蹲在面前的許昭寧撞翻過去。
“啊呀——!”
絕望閉眼的洛芙蘭,最后聽到的是近在咫尺傳來的驚呼與沉悶的碰撞聲。在徹底沉入黑暗前,她恍惚感覺到自己身前的陰冷感覺消失了。
追逐著她的紅衣女鬼猛地坍縮成一個赤繭,萬千朱砂繩線如游蛇歸洞,咻的一下,盡數(shù)回縮到許昭寧腕間五帝錢編繩的青銅錢眼中。
一直僵硬如木偶般站在原地的雨桐如夢初醒,睜眼就看到許昭寧仰面倒在一片血泊里,后腦滲出的血液順著地縫紋路蔓延,迅速浸透她小小的衣衫。
柳夫人也倒在一旁,臉色竟奇異地緩和了些許。
而自己的小姐,則倒在幾步之外,人事不省。
“不,不好啦!”雨桐腦中一片空白,瞬間不知該先顧哪頭,下一刻才反應(yīng)過來,跑過去蹲下身抱住自家小姐,無措地發(fā)出大叫。
“來人啊,有沒有人啊,快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