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p>
那聲歇斯底里的、灌注了所有痛苦、恐懼和最后生機(jī)的咆哮,如同引爆了一顆精神層面的炸彈,在巨大的服務(wù)器金字塔深處轟然炸響!
聲波如同實質(zhì)的巨錘,狠狠砸在那些由冰冷數(shù)據(jù)和銹蝕金屬構(gòu)成的殺戮機(jī)器上!
嗡——滋啦——!
服務(wù)器金字塔頂端那道搖曳欲滅的純凈白光,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核心,瞬間由微弱燭火膨脹為刺目的光矛!純凈、熾烈、帶著湮滅一切污穢的決絕意志,撕裂了地下空間濃稠的黑暗和幽藍(lán)的數(shù)據(jù)流光!
光芒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精準(zhǔn)地籠罩了所有正在瘋狂攻擊基座的數(shù)據(jù)污染實體!
滋——!
沒有劇烈的爆炸,沒有震耳欲聾的轟鳴。只有一種令人心悸的、仿佛物質(zhì)被直接分解為最原始粒子的湮滅之聲。
那只電視頭人形,布滿雪花噪點(diǎn)的屏幕在純凈白光照耀的瞬間,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劣質(zhì)玻璃,無聲地融化、塌陷,連同其扭曲的金屬軀體一起,化作一縷青煙和一小灘沸騰的金屬溶液。
那只由旋轉(zhuǎn)風(fēng)扇葉片構(gòu)成的“旋風(fēng)”,高速旋轉(zhuǎn)的葉片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僵直、扭曲、崩解,化作無數(shù)飛散的金屬碎片和跳躍的電火花,又在白光中迅速黯淡、化為塵埃。
長著巨大鉆頭的金屬蠕蟲、多節(jié)金屬蜈蚣、以及那些形態(tài)更加扭曲、無法名狀的拼湊怪物……在白光掃過的瞬間,覆蓋全身的幽藍(lán)數(shù)據(jù)光膜如同被陽光蒸發(fā)的露水般徹底消散。構(gòu)成它們身體的金屬零件瞬間失去了所有“活性”和連接的“邏輯”,如同被抽掉了靈魂的積木,嘩啦啦地散落一地,變成了一堆堆冰冷、死寂、毫無意義的廢鐵和電子垃圾。
整個核心區(qū)域,如同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白光凈化后殘留的、濃烈的臭氧和金屬熔化的焦糊氣味,以及服務(wù)器金字塔頂端發(fā)射口內(nèi),那低沉嗡鳴聲逐漸減弱、最終歸于沉寂的余韻。
凈化……完成了?
畢明宇背靠著冰冷的金屬管道壁,全身的肌肉因為過度緊繃和剛才的爆發(fā)而劇烈顫抖,肺部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和濃烈的焦糊味。他死死盯著那片被白光掃過、此刻只剩下遍地狼藉金屬廢墟的區(qū)域,心臟依舊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沖破喉嚨。
贏了?活下來了?
他艱難地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看向身邊。
李鈦白癱軟在管道陰影里,身體因為剛才那一聲耗盡靈魂般的嘶吼而劇烈地抽搐著。他雙手死死摳著冰冷的地面,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痛苦的抽噎,汗水、淚水、灰塵和粘稠的幽藍(lán)污垢混合在一起,糊滿了那張年輕卻布滿痛苦溝壑的臉。
他抬起頭。
那雙眼睛。
畢明宇的心猛地一揪。
不再是之前那種徹底的、令人心寒的空洞。但也不是清醒。里面翻涌著太多東西:劫后余生的茫然,被強(qiáng)行撕開幻覺后血淋淋的痛苦,目睹凈化湮滅的驚悸,還有……一種更深沉的、仿佛靈魂被徹底掏空后的疲憊和虛無。就像風(fēng)暴過后一片狼藉的廢墟,雖然風(fēng)暴停了,但斷壁殘垣依舊觸目驚心。
“老……畢……”李鈦白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劇烈的喘息和無法抑制的顫抖,“光……白光……怪物……沒了?”他茫然地看著那片廢墟,又看向畢明宇,眼神里充滿了不確定的求證,仿佛剛剛經(jīng)歷的一切,包括他最后那聲嘶吼,都只是另一場更加混亂的噩夢。
“嗯。沒了。我們……暫時安全了?!碑吤饔畹穆曇敉瑯由硢〔豢埃斐稣礉M污垢和血漬的手,用力拍了拍李鈦白劇烈起伏的肩膀,試圖傳遞一絲微弱的真實感。觸手一片冰涼和顫抖。
李鈦白像是被這觸碰驚醒,身體猛地一縮,隨即又頹然地放松下來。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沾滿粘稠幽藍(lán)污垢和鐵銹的雙手,眼神再次陷入一種痛苦的迷惘?!皶阅稀舭籼恰匙印彼?,破碎的音節(jié)在喉嚨里滾動,仿佛那些被強(qiáng)行壓下去的幻覺碎片,又在試圖重新拼湊。
畢明宇心中一沉。短暫的“清醒”只是應(yīng)激反應(yīng)。李鈦白的精神世界,依舊是布滿裂痕的危墻,隨時可能再次崩塌。他必須盡快帶他離開這個鬼地方!
就在這時!
嗡——!
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空間扭曲感再次毫無征兆地降臨!如同無形的巨手攥住了這片被凈化過的鋼鐵墳場!
視野中的一切——巨大的服務(wù)器金字塔廢墟、遍地的金屬垃圾、冰冷的管道墻壁、空氣中彌漫的焦糊氣味——都開始劇烈地扭曲、拉伸、模糊!色彩如同打翻的調(diào)色盤般瘋狂地混合、褪色!光線被撕扯成詭異的色帶!
“抓住我!”畢明宇厲聲嘶吼,用盡最后力氣一把抓住李鈦白的手臂!他知道,時間到了!
李鈦白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空間異變驚住了,本能地反手死死抓住了畢明宇的手腕!他那雙翻涌著痛苦和茫然的瞳孔中,倒映著眼前光怪陸離、如同末日油畫的崩壞景象。
眩暈感如同狂暴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意識。仿佛被拋入高速旋轉(zhuǎn)的離心機(jī),又像是從萬丈懸崖急速墜落。
當(dāng)那令人作嘔的眩暈感如同退潮般緩緩散去,視野重新聚焦時,滾燙的觸感和刺目的白光再次包裹了他們。
灼熱的、帶著沙礫氣息的風(fēng)撲面而來,帶著沙漠特有的干燥與窒息感。腳下是松軟滾燙的沙粒。頭頂,是那輪仿佛永遠(yuǎn)不會熄滅的、熾白色的烈日,無情地炙烤著這片無垠的金黃煉獄。
他們回來了。
回到了那片熟悉的、令人絕望的沙漠。身后,依舊是那座如同巨獸骸骨般矗立在沙丘上的、破敗不堪的別墅。
回來了?從那個地獄般的鋼鐵墳場回來了?
畢明宇踉蹌了一下,小腿的劇痛和背上的灼傷在脫離戰(zhàn)斗的緊張后,如同蘇醒的毒蛇般狠狠噬咬著他的神經(jīng)。他低頭看去,腿上臨時包扎的繃帶早已被血、汗、沙土和污垢浸透,呈現(xiàn)出一種骯臟的暗褐色。背上的傷口更是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的皮肉。
“呃……”一聲壓抑的痛苦呻吟從旁邊傳來。
畢明宇猛地轉(zhuǎn)頭。
李鈦白跪倒在滾燙的沙地上,雙手撐著沙子,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他大口地嘔吐著,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吐出的只有酸水和膽汁,混合著之前在鋼鐵墳場沾染的污垢。他的臉色慘白如紙,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角滑落,滴在滾燙的沙粒上,瞬間蒸發(fā)。剛才那短暫的、依靠極端情緒支撐的“清醒”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更深沉的疲憊、肉體的痛苦和精神的巨大空洞。他茫然地看著自己沾滿嘔吐物的手,又抬頭看了看熾白的天空和金色的沙海,眼神再次變得渙散而脆弱。
“幻覺……還是……真的……”他喃喃著,聲音微弱而破碎,像風(fēng)中即將熄滅的燭火。現(xiàn)實與噩夢的界限,在他飽受摧殘的意識里,再次變得模糊不清。
畢明宇看著他那副樣子,一股巨大的酸楚和無力感涌上心頭。他強(qiáng)忍著傷痛,走過去,想將李鈦白扶起來。
吱呀——
破敗別墅那扇沉重的木門被推開了。
那個穿著陳舊夾克、面容普通卻帶著令人厭惡的玩味笑容的中年男人,再次倚靠在門框上,抱著手臂,如同一個剛剛看完一場精彩戲劇的觀眾。
“嘖嘖嘖……”他發(fā)出意味不明的咂嘴聲,目光在狼狽不堪、傷痕累累的兩人身上掃過,最后停留在跪地嘔吐、精神瀕臨崩潰的李鈦白身上,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居然……真的活下來了兩個?還順帶把‘回響之城’的核心污染給‘凈化’了?真是……出乎意料的頑強(qiáng)啊。”他的語氣里聽不出是贊許還是嘲諷,只有一種純粹的、居高臨下的觀察。
畢明宇的怒火瞬間被點(diǎn)燃!他猛地挺直身體,盡管傷痛讓他眼前發(fā)黑,但他依舊用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個男人,聲音因為憤怒和嘶吼過度而異常沙啞,如同砂輪摩擦:“少他媽廢話!杭白呢?馮小倩呢?馮千白呢?!他們到底怎么樣了?!把話說清楚!”
中年男人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反而帶著一絲戲謔:“我說過了,被莫塵吞噬的靈魂,就是永恒的沙粒。如何歸還?”他慢悠悠地走下臺階,滾燙的沙粒在他腳下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一步步逼近畢明宇,無形的壓力再次彌漫開來。“至于他們?運(yùn)氣不好,或者說……‘韌性’不足罷了。”
他走到畢明宇面前,無視對方眼中燃燒的怒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他腿上和背上猙獰的傷口,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眼神渙散的李鈦白。
“傷得不輕啊?!彼降仃愂鲋?,仿佛在談?wù)撎鞖?,“看來‘回響之城’的?shù)據(jù)污染對血肉之軀的侵蝕性比預(yù)想的強(qiáng)。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目光投向別墅敞開的門內(nèi),“補(bǔ)給在屋里,老規(guī)矩,兩個沙漏時。藥膏效果不錯,省著點(diǎn)用?!?/p>
又是兩個沙漏時!又是短暫的喘息!然后又是新的、更恐怖的煉獄!
絕望如同冰冷的毒液,再次注入畢明宇的心臟。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強(qiáng)迫自己保持一絲理智。
“十二場……”畢明宇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還?!畧??”
“十一?!敝心昴腥司_地糾正,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剛才那個,是第二場。記清楚了,畢明宇。你們的‘沙之試煉’,才剛剛開始。難度……”他故意頓了頓,欣賞著畢明宇眼中最后的光彩一點(diǎn)點(diǎn)被絕望吞噬,才緩緩?fù)鲁瞿橇钊酥舷⒌乃膫€字:
“逐、級、遞、增?!?/p>
難度遞增!
這四個字如同四把冰冷的鋼刀,狠狠捅進(jìn)畢明宇的肺腑!第二場的鋼鐵墳場,開局就是絕境,怪物更加詭異,規(guī)則更加隱晦,李鈦白的精神徹底崩潰邊緣……第三場?第十一場?第十二場?!那根本是凡人無法想象的、絕對無法生還的深淵!
“為什么……”畢明宇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茫然,“為什么是我們……這鬼地方……到底是什么?”
中年男人似乎對這個問題失去了興趣。他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兩人,朝著別墅門口走去,聲音恢復(fù)了那種毫無波瀾的宣判口吻:“為什么?誰知道呢。或許是沙之眼在無盡沙海中隨意的一瞥,或許是你們靈魂深處某些讓它覺得……‘有趣’的閃光點(diǎn)?”他走到門口,腳步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聲音卻清晰地傳來:
“對了,作為你們‘凈化’了一個場景核心的小小獎勵……或者說,一點(diǎn)微不足道的‘提示’。”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記住,‘鑰匙’往往不在鎖孔附近。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沙子的低語,有時比尖叫更致命。”
說完,他不再停留,身影沒入了別墅門內(nèi)的黑暗中。沉重的木門在他身后無聲地合攏,隔絕了那張令人憎惡的臉,也隔絕了……暫時的危險?
“鑰匙……眼睛……沙子……”畢明宇咀嚼著這些破碎的詞語,大腦一片混亂。獎勵?提示?這惡魔會有這么好心?還是更深的陷阱?
“呃……”李鈦白痛苦的呻吟打斷了他的思緒。
畢明宇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憤怒和絕望。現(xiàn)在不是思考謎語的時候!他必須利用這短暫的兩個沙漏時!處理傷口,補(bǔ)充水分,恢復(fù)體力……還有,盡可能讓李鈦白穩(wěn)定下來!
他不再猶豫,強(qiáng)忍著劇痛,半拖半抱地將還在干嘔、渾身顫抖的李鈦白弄起來,朝著別墅大門挪去。每走一步,小腿的傷口都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背上的灼傷更是如同烙鐵貼在皮膚上。
推開沉重的木門,熟悉的塵土和陳舊家具氣息撲面而來。屋角的木桌上,補(bǔ)給品依舊安靜地擺放著:清水、干糧、繃帶,還有那盒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黑色藥膏。
畢明宇將李鈦白小心地放在那張布滿灰塵的破舊沙發(fā)上。李鈦白一沾到沙發(fā),就蜷縮起來,身體依舊在微微發(fā)抖,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像是在和某個看不見的惡魔對話。汗水混合著沙土和污垢,在他灰敗的臉上留下道道痕跡。
畢明宇顧不上自己,先檢查李鈦白。除了精神萎靡和脫水,沒有明顯新傷。他強(qiáng)行給李鈦白灌下小半瓶水,又撕下一點(diǎn)干糧塞進(jìn)他嘴里。李鈦白機(jī)械地咀嚼著,吞咽著,如同一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木偶,眼神依舊渙散。
處理完李鈦白,畢明宇才疲憊地跌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他解開腿上早已污穢不堪的繃帶,傷口暴露出來,深可見骨,邊緣的肌肉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灰敗色,隱隱有微弱的幽藍(lán)熒光在血肉深處閃爍——是數(shù)據(jù)污染的侵蝕!背上的傷口同樣,皮肉翻卷,邊緣泛著同樣的詭異色澤,灼痛中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麻痹感。
他用清水小心沖洗傷口,冰冷的液體刺激著暴露的神經(jīng),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然后,他挖出那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黑色藥膏,忍著惡心,厚厚地涂抹在傷口上。藥膏接觸傷口的瞬間,一股火燒般的灼熱感取代了麻木,緊接著是一種奇異的清涼,劇痛竟然真的迅速緩解了不少,傷口深處那微弱的幽藍(lán)熒光似乎也黯淡了一些。他咬緊牙關(guān),用干凈的繃帶仔細(xì)地、一層層將傷口緊緊包扎好。
做完這一切,畢明宇幾乎虛脫。他靠在墻上,喘息著,拿起一瓶水,狠狠地灌了幾大口。清涼的水流稍微沖淡了喉嚨的干渴和心中的焦灼。他強(qiáng)迫自己不去想那令人絕望的十一場,不去想慘死的同伴,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沙漠的酷熱透過墻壁和門縫滲透進(jìn)來,屋子里悶熱難當(dāng)。
李鈦白蜷縮在沙發(fā)上,身體不再劇烈顫抖,呼吸也平穩(wěn)了一些,但眼神依舊空洞渙散。他偶爾會轉(zhuǎn)動一下眼珠,茫然地掃視著屋內(nèi)破敗的景象:剝落的墻皮、歪斜的桌椅、墻角堆積的雜物……然后,他的目光會長時間地停留在某個空無一物的角落,或者某道墻面的裂縫上,嘴唇無聲地開合。
畢明宇看著他,心中一片冰涼。這樣的狀態(tài),進(jìn)入下一個未知的、更恐怖的試煉場,幾乎是必死無疑。他必須想辦法讓李鈦白至少恢復(fù)一點(diǎn)“求生”的本能,哪怕只是機(jī)械的服從。
“大李,”畢明宇挪到沙發(fā)邊,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有力,盡管他自己也疲憊不堪,“聽著,看著我?!?/p>
李鈦白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視線落在畢明宇臉上,依舊空洞,但似乎多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接收”信號。
“我們還得繼續(xù)?!碑吤饔钪币曋斩吹难劬?,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地說道,“像剛才那樣的地方,還有……十一個?!彼桃鈴?qiáng)調(diào)了數(shù)字。
“十……一……”李鈦白的嘴唇動了動,重復(fù)著這個數(shù)字,眼神依舊茫然,仿佛無法理解其代表的沉重含義。
“對,十一個?!碑吤饔钣昧c(diǎn)頭,“每一個,都可能更危險。我們需要互相幫襯?;钕氯?。明白嗎?活下去,才能回去。回到有馮曉南在的地方?!彼⌒囊硪淼乇荛_了“棒棒糖”這個觸發(fā)點(diǎn),只用了“地方”。
“活……下去……”李鈦白喃喃著,眼神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波動,如同死水微瀾。他空洞的目光從畢明宇臉上移開,落在他自己沾滿沙塵的手上,又緩緩抬起,指向房間角落里一個空蕩蕩的、布滿蛛網(wǎng)的破瓦罐,聲音飄忽,帶著一種詭異的篤定:“曉南……在那里……等我……棒棒糖……”
畢明宇的心猛地一沉。又來了!自我欺騙的堡壘還在!他試圖建立的“求生同盟”的微弱連接,瞬間被“曉南”和“棒棒糖”的幻覺取代了。他張了張嘴,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在精神徹底崩壞的狀態(tài)下,強(qiáng)行喚醒或糾正,可能適得其反。
就在畢明宇感到絕望時,李鈦白那指著瓦罐的手,卻極其緩慢地、僵硬地放了下來。他轉(zhuǎn)過頭,再次看向畢明宇,空洞的眼神深處,那點(diǎn)冰冷的余燼似乎極其艱難地、微弱地跳動了一下。他用一種極其嘶啞、仿佛聲帶被砂紙磨過般的聲音,極其緩慢地問:
“下……一個……游戲……有……沙子嗎?”
畢明宇愣住了。他問的是“有沙子嗎”?而不是“曉南在哪里”?或者“棒棒糖在哪里”?
雖然他的眼神依舊空洞,語氣依舊飄忽,但這個問題本身,指向的是“試煉”的具體特征!這意味著,在最深的混亂和自我保護(hù)性的幻覺之下,李鈦白那被撕裂的靈魂深處,對“沙”這個核心意象,有著本能的、深刻的恐懼和關(guān)注!沙漠別墅、沙粒眼球、流沙吞噬杭白……“沙”是貫穿他們所有噩夢的共同元素!
“不知道?!碑吤饔顗合滦念^的震動,聲音依舊保持著平穩(wěn),“但很可能……有。”他無法給出確定的答案,只能基于之前的經(jīng)歷推測。
李鈦白沉默了。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沾滿沙粒的雙手,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仿佛那些滾燙的沙粒帶著灼人的刺痛。他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指向那個破瓦罐。只是安靜地蜷縮著,像一只受驚后縮回殼里的蝸牛。
畢明宇看著他這副樣子,心中那絲微弱的希望之火再次搖曳起來。雖然微弱,但它還在燃燒。他不再試圖和李鈦白交流,默默地將剩下的干糧和水整理好,重新包扎了一下自己腿上的繃帶,感受著藥膏帶來的清涼和傷口深處那頑固的、被壓制卻并未完全消除的麻痹感。
時間在沉悶的酷熱和無聲的煎熬中流逝。
嗡——!
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空間波動毫無征兆地再次籠罩了整個破敗的別墅!墻壁、家具、地面……視野中的一切開始劇烈地扭曲、模糊!
“來了!”畢明宇猛地抓住李鈦白的手臂,將他從沙發(fā)上拽起來!腿上的傷口傳來劇痛,但他顧不上了!
李鈦白的身體被拽得踉蹌了一下,他那雙空洞的眼睛里,倒映著眼前光怪陸離的空間扭曲景象。沒有尖叫,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的接受。當(dāng)別墅的景象如同融化的蠟像般徹底消失時,他極其輕微地、幾乎聽不見地喃喃了一句:
“沙子……又來了……”
眩暈感如同狂暴的漩渦,再次將兩人吞噬。
當(dāng)視野再次清晰時,滾燙的沙漠和破敗的別墅消失了。
一股濃烈的、帶著咸腥味和濃重水汽的濕冷海風(fēng),猛地灌入鼻腔。腳下不再是松軟的沙粒,而是冰冷、濕滑、布滿粘稠青苔的粗糙巖石。震耳欲聾的、永不停歇的海浪拍擊聲如同巨獸的咆哮,從四面八方?jīng)坝慷鴣恚瑳_擊著脆弱的耳膜。
他們站在一片突出于漆黑海面的、巨大而孤懸的礁石平臺上!
平臺邊緣犬牙交錯,陡峭地向下延伸,沒入下方翻涌著墨黑色泡沫的洶涌海水之中。巨大的浪頭如同憤怒的巨拳,一次又一次狠狠砸在礁石底部,發(fā)出沉悶如雷的巨響,激起十幾米高的慘白色浪花和水霧!水霧彌漫,帶著刺骨的寒意,瞬間打濕了他們的頭發(fā)和衣服。
頭頂,不是天空。而是望不到頂?shù)?、濕漉漉的、布滿了滑膩苔蘚和垂掛藤蔓的、巨大無比的石質(zhì)穹頂!無數(shù)粗大的、銹跡斑斑的金屬鏈條從穹頂深處垂落下來,如同巨神的鎖鏈,有些繃得筆直,有些則松弛地垂蕩著,末端消失在下方翻涌的黑色海水里?;璋档墓饩€不知從何處滲漏下來,在彌漫的水霧中形成一道道慘白的光柱,將這片巨大的礁石平臺映照得如同鬼域。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海水腥氣、腐爛海藻的味道、以及……一種若有若無的、仿佛來自深海淤泥的、令人作嘔的甜膩腥臭。
第三場沙之試煉的“沙之場景”——**怒海囚籠**!
冰冷、潮濕、狂暴、孤立無援!
畢明宇的心瞬間沉入了比腳下墨黑海水更深的冰淵。沙?不,這里是水的囚籠!那個中年男人的提示——“沙子的低語”?這里只有海浪的咆哮!
他下意識地抓緊了身邊李鈦白的手臂。少年茫然地站在濕滑的礁石上,冰冷的海風(fēng)和水霧打在他臉上,讓他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絲聚焦。他緩緩地轉(zhuǎn)動眼珠,看著腳下翻涌的墨黑色海水,看著那一次次砸在礁石上、粉身碎骨的慘白浪花,看著頭頂垂落的、如同巨蛇般的銹蝕鐵鏈。
他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起來,破碎的音節(jié)在震耳欲聾的浪濤聲中微不可聞:
“……水……不是沙子……”
“……曉南……怕水……”
“……棒棒糖……掉水里了……”
“……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