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為何要我們來這里?難道那名受傷的少女,和溫家有關(guān)聯(lián)嗎?”
罔象站在溫府門前,疑惑地轉(zhuǎn)身詢問和他一起過來的同僚。
雷鳴已經(jīng)換回了男裝,卻還在為剛剛的嘲笑生氣,他冷哼一聲,直白地反駁道:“笨蛋,你沒瞧見那輛馬車上隨處可見的家徽嗎?那是崇州溫氏獨有的徽記?!?/p>
他目光掃過溫家大門上繁復(fù)的紋樣,“溫公告老還鄉(xiāng)前官拜太子太傅,是當(dāng)今圣上的授業(yè)恩師,門生故吏遍布朝堂內(nèi)外。別看他如今卸了職,有這樣的關(guān)系網(wǎng)在,如今的溫家依舊對朝堂有不俗的影響力。”
“是是是,就你聰明。我不過是個出身鄉(xiāng)野的粗人,哪里比得上你這世家的富貴公子消息靈通?”罔象幼稚的用肩頭撞了他一下,不等對方反應(yīng),便一個箭步躍上石階,叩響門環(huán)。
“你!幼稚?!崩坐Q無語地拉下嘴角,臉上隨即又浮現(xiàn)出困惑之色:“不過,溫家難道有適齡的未婚女子嗎?我以前在京中從未聽說過。溫公膝下唯有一女,可早在多年前便已故去...”
他抱臂歪頭,目光落在門外四人中唯一的女子身上:“婆利蘭,大人不是讓你以籌辦春宴的名義,將城中官商之家的閨秀都聚集起來加以保護嗎?怎么會獨獨漏了溫家小姐?”
“不是溫小姐,是洛姑娘。她是溫公的外孫,洛御史的女兒?!逼爬m一身利落黑衣,鮮紅發(fā)繩束起高挑馬尾,眉宇間英氣逼人,然而此刻的臉色卻極為難看。
站在門前的罔象瞬間八卦地回頭:“洛御史?你說的是那位鐵面諫官洛用舟?”這位大人曾經(jīng)在京中的名號,即使是像他這樣的粗人也有所耳聞。
婆利蘭沒理會這個問題,只沉聲道:“洛姑娘體質(zhì)柔弱,素來深居簡出,鮮少赴宴。是以崇州各家閨秀設(shè)宴時,皆默認不會主動送出請?zhí)嘌!?/p>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犯下這么大的疏漏。
婆利蘭出身于武將家庭,她生性要強,因不服氣父兄對自己的輕視,硬生生憑本事考入司天監(jiān)狩靈院,歷經(jīng)層層試煉后方得派駐到了崇州的分監(jiān)。
如今因她的疏忽,導(dǎo)致計劃中途夭折,愧疚和自責(zé)充斥心扉,令婆利蘭十分難受。
雷鳴詫異挑眉:“不邀請她?這不合情理。以溫公的地位,還有洛大人的赫赫清名,縱使洛家小姐性子再孤僻,也不至遭此冷遇?!?/p>
“門開了?!币恢睕]有加入話題,靜立于陰暗處的萬謝冷冷打斷他的話,未待眾人反應(yīng),已率先越過他們向內(nèi)走去。
罔象連忙拽住他的衣袖,向門房出示自己的令牌。不待他開口介紹,門房已躬身向內(nèi)一引:“諸位大人快請進,玉大人已經(jīng)先到一步,在廳中等候了?!?/p>
四人隨引路人步入府中,罔象與雷鳴忍不住頻頻扭頭去看婆利蘭,希望她將剛剛的疑問說完。
婆利蘭唇線緊抿,聲音壓得更低:“不是因為遭人排擠,而是洛姑娘自己推拒了所有邀約?!?/p>
八卦二人組的眼神愈發(fā)熾熱。
婆利蘭沉重地蹙起眉心,聲音幾近耳語:“因為她自幼喑啞,生來...便無法言語?!?/p>
兩人俱是一怔,一時無言。
***
書房中,玉瓊?cè)徽鸵幻嫒萸迨?,雙目深邃的老人對坐于堂中。
游姑姑站在門邊,身形顫抖,發(fā)絲凌亂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她幾乎難以站穩(wěn),只能勉強扶著門口的花幾支撐著身體。
“怎么會這樣呢?我應(yīng)該陪她一起去的...我就不該讓她離開我的視線...”
身為洛芙蘭出門前見過的最后一人,游姑姑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谋凰麄儐緛韱栐挕?/p>
見她情緒實在不穩(wěn),溫遂生命人將她先行扶出書房,與踏入房門的四人錯身而過時,那壓抑的泣音令人心頭發(fā)沉。
溫遂生將目光轉(zhuǎn)向玉瓊?cè)唬疽馑_口解釋。
方才兩人已經(jīng)將洛芙蘭這兩日的行程、畫皮鬼犯下的多起案件情報一一互相述說,如今溫遂生面上看似冷靜,實則心急如焚。
玉瓊?cè)簧裆淠骸奥骞媚锉唤僦拢此魄珊?,卻又非是尋常巧合?!?/p>
罔象茫然:“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
玉瓊?cè)坏溃骸奥骞媚镒蛉张R時起意,恰巧趕在城門封鎖前乘車去往玉虛山,碧霄觀借宿一夜后,于次日乘車返回。這是巧合?!?/p>
畫皮鬼擅長偽裝,偏偏還很挑剔,剝奪的皮囊非大家女眷不選。因此為了不打草驚蛇,昨日的一切計劃,他們都是在暗中悄然進行的。
他話鋒一轉(zhuǎn):“違和之處在于,它分明在近日才逃亡至崇州附近,為何會如此熟悉山路地形,知曉我們的伏擊路線,還精準(zhǔn)地抓走了洛姑娘?這絕非巧合。”
若非如此,它絕不會選擇搶走聲名不顯的洛芙蘭,而應(yīng)直接朝著在城中被他們大肆宣揚美名的“雷鳴姑娘”而去。
為了引誘這條魚上鉤,雷鳴的車駕樣式、他的行蹤等諸多情報,皆已不著痕跡地散布于市井之間,讓人一探便知。
溫遂生面沉如水,在桌下暗暗握緊拳頭:“除非...有人通風(fēng)報信?!?/p>
“不錯?!庇癍?cè)晃⑽㈩h首,眼神掠過一絲歉疚,“此人定然與碧霄觀、崇州司天監(jiān)皆有牽連?!?/p>
他站起身,面對溫遂生鄭重一揖:“這四人皆為我最為信任的屬下,斷然不會是泄露機密之人,望溫公信之。瓊?cè)辉诖肆⑹?,必竭盡全力,將洛小姐平安無恙護送歸家?!?/p>
溫遂生亦起身:“玉家狩靈鎮(zhèn)魔之能,天下共仰,老夫豈有不信之理?當(dāng)年在京城,我與令祖父也曾并肩共事,深知玉家重諾守義之風(fēng)骨。如今小瑤身陷險境,望公子鼎力相救。此恩此德,溫家沒齒難忘。定當(dāng)重重酬謝,以報公子大恩?!?/p>
言罷,他回了一禮,竟深深鞠了一躬。
五人情急之下紛紛側(cè)身避讓,隨后又連忙將老人扶起。事急從權(quán),也不再寒暄,便在下人的引領(lǐng)下徑直前往洛芙蘭的閨房。
“這便是小姐平素愛用之物?!甭遘教m的另一個貼身丫鬟雨疏,捧起一只精巧針線盒遞給玉瓊?cè)?,她面帶憂色,眉宇間滿是擔(dān)心,“小姐她會沒事的,對嗎?還有雨桐她...”
婆利蘭和罔象對視一眼,將她帶到房外:
“雨桐姑娘已接受司天監(jiān)醫(yī)師診治,目前并無大礙,玉大人一定會將洛小姐安然帶回。雨疏姑娘,煩請告知我等一些日常能接觸洛小姐之人...”
見她們出去了,玉瓊?cè)淮蜷_針線盒,沉默的往萬謝眼前一送,同時不著痕跡地別過臉去。
雷鳴干脆利落地背過了身。
萬謝那張高冷的外殼終于裂開了一絲縫隙。他傳承了父親的特質(zhì),擁有過于靈敏的嗅覺,然而因童年經(jīng)歷,格外討厭被人將他當(dāng)狗來用。
但眼前這兩個人欲蓋彌彰的動作做得這么明顯,反而讓他更加不爽了。
這是為了救人...救人要緊!萬謝暗暗咬牙,體內(nèi)鬼氣驟然翻涌,瞬間,他的頭發(fā)褪為明亮的金黃色。
萬謝屏息,緩緩靠近針線盒,深深吸入一口氣。
氣息涌入鼻腔——清幽淡雅,沁人心脾。
(▼へ▼メ)咦?還挺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