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黎明
霜霧好似一層薄紗,悠悠地飄散開去,慢慢地把那位于亂葬崗中的第七座無名冢給裹了起來。這無名冢孤零零地立在那兒,周圍長滿了雜草,看著怪凄涼怪孤單的。
隨著霜霧不停地飄呀飄,無名冢的樣子變得越來越模糊,就好像被一層神秘的面紗給遮住了一樣。在這朦朦朧朧中,隱約能瞧見一些破爛的墓碑和腐朽的棺材,它們七零八落地散在周圍,見證著時間的變化。
風(fēng)輕輕地吹過,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涼意,吹得霜霧翻來滾去的。那霧氣一會兒聚在一起,變成一個個奇怪的形狀;一會兒又散開了,像幽靈一樣在空中飄來飄去。整個場面就像做夢一樣,讓人心里有點(diǎn)害怕,可又忍不住想去看看。
我正蹲在結(jié)了冰的小溪邊磨刀呢。草房里牛兒在叫,那把鋒利的牛耳尖刀在青石上刮出了暗紅色的鐵銹,血水順著冰面的裂縫滲進(jìn)了河床。對岸傳來了嬰尸的哭聲——是前天難產(chǎn)的張家媳婦,她的尸體裹著草席,被野狗給刨出了半截,那發(fā)脹的小手還抓著褪色的長命鎖呢。
刀柄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震動。那些銹跡就像有生命似的蠕動起來,在晨光下竟然顯出了像血脈一樣的紋路。我嚇得趕緊把刀放進(jìn)溪水里,可一瞧水面的倒影,我自己的右眼居然浮現(xiàn)出了月牙形的血斑。每次月牙眼一出現(xiàn),我就能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可把我嚇壞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陰陽眼?可對一個才十一歲的少年來說,這可真是一種折磨啊!
“嘿!懶蟲!又在偷懶啦,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運(yùn),竟然攤上你們這兩個大吃貨,把我的好運(yùn)氣都吃光啦,我大哥肯定也是被你們給克死的!”二伯的叫嚷聲驚飛了枯樹上的烏鴉。
我緊緊握著磨刀石,撒丫子往家跑,草鞋踩進(jìn)凍土,帶出幾根白骨。村口那棵歪脖子槐樹上掛著破破爛爛的招魂幡,布條間垂落的麻繩在風(fēng)中晃來晃去,就像吊死鬼吐出的舌頭,不過這就是我生活中的小插曲啦~。
牛棚里彌漫著腐肉氣息。難產(chǎn)的母牛側(cè)躺在糞污中,腹部鼓脹如皮筏,潰爛的產(chǎn)道不斷滲出黃綠色膿液。它渾濁的眼球隨著我的移動緩慢轉(zhuǎn)動,睫毛上結(jié)著冰晶,鼻孔噴出的白霧里帶著血絲。
"今日再掏不出牛仔,就把你填井!一天天的,又克死了我八百斤的嚎牛"二伯的煙桿戳在我后頸,火紅的煙鍋?zhàn)频闷と庾套套黜?。血腥味突然變得濃烈,我聽見母牛體內(nèi)傳來詭異的共鳴——不是心跳,倒像是無數(shù)細(xì)爪抓撓子宮的聲響。
當(dāng)?shù)度休p輕一劃,牛腹就像個大口袋一樣被打開啦,世界的色彩也變得有趣起來。暗紅的血肉在眼前變成了歡快的紅色海浪,筋膜剝離的聲音好像變成了女子銀鈴般的笑聲。粘稠的羊水和血塊一起噴了出來,我摸到一塊滑溜溜的肉塊,拽出來的時候還帶出了一串紫黑色的臍帶呢。
牛仔的頭在晨光中轉(zhuǎn)了半圈,我突然覺得肚子有點(diǎn)癢癢——本來應(yīng)該是眼睛的地方,竟然鑲嵌著兩顆白白的人齒,裂開的嘴唇中間還垂著半截青灰色的手指。母牛突然發(fā)出一陣歡快的叫聲,那聲音的頻率居然和昨晚小弟的咳嗽聲一模一樣。
血月紋在右眼閃閃發(fā)光,我看到牛犢的胸腔里蜷縮著一個透明的小寶貝,簡直和弟弟一模一樣。它的臍帶連著母牛的心臟,每次一掙扎,亂葬崗的方向就傳來一聲弱弱的哭聲。哎呀,手指好疼,牛犢嘴里的人齒正在啃我的手指呢,不過傷口卻流出了幽藍(lán)色的液體。
“哎呀呀!”二伯母的驚叫聲從門檻那里傳來。她懷里的陶罐摔得稀里嘩啦,墮胎藥的味道和血腥氣混在一起。我在牛棚里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一不小心撞倒了油燈,干草立刻被點(diǎn)燃了,火舌眨眼間就吞沒了牛棚的橫梁。濃煙里,母牛那殘破的身軀突然站了起來,掛著腸子的骨架一下子把我撲倒在地。
燃燒的梁木砸落瞬間,時間忽然凝滯。牛犢體內(nèi)的嬰靈飄到我眼前,腐爛的小手貼上我滲血的眼眶。無數(shù)畫面灌入腦海:張家媳婦臨死前咬斷的舌根、二伯往井里倒的朱砂粉、清虛觀道長玄青子站在墳塋旁搖晃的招魂鈴。
"哥!你醒醒,你想起來了嗎?是我呀!幺弟呀"
小弟的呼喊穿透記憶迷霧。我揮刀斬斷纏在腳踝的臍帶,沖進(jìn)火場抱起咳嗽不止的幺弟。他前襟沾著黑血,懷里卻緊緊護(hù)著昨日我偷藏的黍米餅。房梁轟然倒塌時,我將他塞進(jìn)水缸,后背貼上滾燙的缸壁,皮肉焦糊味混著血腥涌進(jìn)鼻腔。
亂葬崗的陰風(fēng)卷著紙錢撲滅余火時,我正跪在井邊給小弟擦拭膿血。他鎖骨下方浮現(xiàn)出青色血管網(wǎng),細(xì)看竟是株忍冬藤的圖案。月光照在井水上,我瞥見自己右肩生出片鶴羽翅,羽根處滲出的血珠墜入井底,在井底深處似乎驚起陣陣鎖鏈碰撞聲。
子夜時分,小弟的喘息突然變得急促。他抓著我的手腕往心口按,皮膚下似有活物游走。我摸到發(fā)燙的翡翠碎片——是白日撿到的葫蘆殘件,此刻正發(fā)出妖異的綠光。忽地,當(dāng)碎片刺破我小弟指尖時,旁邊整口古井突然沸騰,井底傳來清虛觀道長玄青子的誦經(jīng)聲。
"塵歸塵,土歸土..無塵無土便是緣."
井水漫過腳背的剎那,我看見二十八個嬰靈順著井壁攀爬。他們臍帶糾纏成鎖鏈,末端拴著口雕花青銅棺。棺蓋縫隙溢出的黑霧中,赫然浮現(xiàn)小弟青紫的面容,玄青子便站在他們身前用拂拍打著這點(diǎn)嬰靈。
這一刻雞鳴破曉時,小弟咽下了最后一口氣。他僵直的手指仍指向東方天際,那里懸著輪血色殘月。我抱著尚有體溫的尸體沖出院門,眼淚不止地飛框而出,卻見二伯正在院中與玄青子交割錢袋。
“望道長日后多加看管我這倒霉哥哥的娃兒,愚民絕無二話”
道長宛如仙人,其并非自天而降,而是從古井而出,身側(cè)尚有數(shù)個嬰靈托舉著銅棺。此景著實(shí)令人駭然!
令人詫異的是,我的右眼竟瞧見道士的影子里探出三條狐尾,尾尖皆系著綴有長命鎖的銀鈴,我驚得渾身戰(zhàn)栗,冷汗涔涔。
“我的天吶”心中暗呼!
"此子命犯七殺,實(shí)乃煉傀之良材,老夫今日得遇,實(shí)乃上蒼眷顧。待傀儡煉成,我便又可得一員猛將,日后重返總觀,亦是增添一份機(jī)緣"玄青子的拂塵輕掃過小弟尸身。
驀然間,玄青子腰間的翡翠葫蘆自行飛起,將小弟化為一縷青煙收入其中。一旁的二伯驚愕至極,高呼:
“仙長神技驚人,千歲千歲千千歲”
此刻,我怒不可遏,欲撲上前去爭搶,卻被玄青子以符咒定在原地,難以挪動分毫。右眼間的血月紋驟然劇痛,恍惚間,只見自己化身為雙頭巨蟒,將道士連同整個村莊吞入腹中。
不知昏睡了多久,視線模糊不清,當(dāng)感覺身體踏上通往道觀的石階時,懷中的牛耳尖刀突然發(fā)出嗡鳴。刀刃映照出我猩紅的左眼,以及身后綿延百里的血色腳印。山門在濃霧中若隱若現(xiàn),匾額"清虛觀"三字正在滲血,滴落的血珠于半空化為往生蝶,向著亂葬崗方向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