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院長室內(nèi),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zhì)的冰塊。保險柜中,那顆浸泡在渾濁液體中的頭顱,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了眼皮。
沒有眼珠。
只有兩個深不見底的、流淌著粘稠漆黑液體的窟窿,如同通往地獄的入口,正直勾勾地“望”向我!
“呃…”我倒抽一口冷氣,心臟瞬間停止了跳動!巨大的驚駭和難以言喻的悲傷如同冰錐刺穿了我的靈魂!那熟悉的輪廓,那日夜操勞刻下的細紋…即使失去了面皮,即使被浸泡得腫脹變形,他也絕不會認錯!真的是…小宇的母親!
“阿…阿姨…”我的聲音干澀顫抖,帶著難以置信的絕望。
就在我話音落下的瞬間!
保險柜中那顆頭顱猛地張開了嘴!沒有舌頭,只有一片漆黑蠕動的空洞!一個尖銳、扭曲、充滿了無盡痛苦和怨毒的非人尖嘯,如同實質(zhì)的聲波,猛地從那黑洞洞的口腔中爆發(fā)出來!
“嗬啊啊啊——?。?!”
尖嘯聲如同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我的耳膜和大腦!劇烈的精神沖擊讓我眼前一黑,頭痛欲裂!同時,一股冰冷、粘稠、帶著強烈精神污染和死亡氣息的黑色液體,如同高壓水槍般,從那頭顱的口腔中狂噴而出,直射我面門!
危險!
我瞳孔驟縮!求生的本能壓倒了驚駭!我異化的右臂猛地抬起!烏黑的鱗片瞬間繃緊,閃爍著暗沉的幽光!
噗嗤!
冰冷的黑色液體狠狠撞在我豎起的異化手臂上!發(fā)出腐蝕般的“滋滋”聲!劇烈的疼痛順著手臂傳來!鱗片上騰起縷縷黑煙!但異化的手臂竟然硬生生擋住了這致命的一擊!
“吼!!”頭顱發(fā)出更加暴怒的尖嘯!噴射的黑色液體如同狂暴的毒蛇,瘋狂沖擊著我的異化手臂!鱗片在腐蝕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邊緣開始卷曲、剝落!
“撐住!”我在心中怒吼,咬緊牙關(guān),將體內(nèi)的怨念與污染之力瘋狂灌入右臂!手臂上的肌肉如同活物般蠕動、膨脹!烏黑的血管在皮膚下虬結(jié)暴起!鱗片的光芒變得越發(fā)幽暗凝實,死死抵擋著黑色液體的腐蝕!
然而,這只是開始!
“嘿嘿…看…禮物…”尸體怨念的聲音帶著一絲病態(tài)的興奮,在我的意識中響起。
我猛地感覺到一股冰冷的能量順著我接觸保險柜的左手(握著墨綠鑰匙的手),如同逆流的毒蛇,瞬間涌入那顆瘋狂尖嘯的頭顱!
是尸體怨念!它在主動將自己的力量灌注進去!
下一秒!
保險柜中那顆頭顱的尖嘯聲陡然拔高,變得更加瘋狂!它那流淌著黑液的窟窿“眼睛”猛地轉(zhuǎn)向墻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鏡子!一股無形的、強大的意念波動,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
嗡!嗡!嗡!
墻壁上、天花板上、甚至地面上碎裂的鏡片!所有能映照出人影的鏡面,同時發(fā)出了高頻的、令人牙酸的嗡鳴!鏡面如同水波般劇烈蕩漾起來!無數(shù)模糊、扭曲的影像在鏡面中飛速閃爍、重疊!
緊接著!
唰!唰!唰!
一道道灰白色的、半透明的人影,如同被強行從鏡面中剝離出來,又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行凝聚成形,猛地從周圍的鏡面中投射出來,重重地砸落在院長室冰冷的地面上!
一個…兩個…十個…百個!
眨眼之間!整個院長室已經(jīng)被密密麻麻的灰白人影所充斥!
這些人影極其詭異!他們沒有清晰的面容,五官模糊扭曲,身體如同煙霧般半透明,不斷波動著。他們的動作僵硬、遲緩,如同提線木偶。但每一個灰白人影身上,都散發(fā)著濃烈的、與保險柜中那顆頭顱同源的怨毒、痛苦和冰冷的氣息!
更讓我頭皮發(fā)麻的是,這些灰白人影的輪廓…依稀能辨認出…全都是穿著第七人民醫(yī)院病號服的病人!男女老少皆有!他們空洞的“眼睛”齊刷刷地轉(zhuǎn)向我,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緩緩地、僵硬地邁開腳步,朝著我包圍過來!
“鏡影…守衛(wèi)…”尸體怨念的聲音帶著一絲虛弱,但充滿了報復的快意,“用…她的痛苦…她的怨恨…喚醒的…守衛(wèi)…撕碎…他…”
原來如此!那顆頭顱不僅是怨念的容器,更是操控這些“鏡影”的樞紐!而尸體怨念,則充當了激活它的鑰匙!
“你…混蛋!”我目眥欲裂,心中涌起滔天怒火!這不僅是對尸體怨念的憤怒,更是對那個將小宇母親變成如此模樣的幕后黑手的無盡恨意!
但此刻,我無暇多想!成百上千的灰白鏡影,如同沉默的死亡潮水,帶著冰冷的怨毒氣息,從四面八方緩緩逼近!它們伸出了同樣灰白模糊的手臂,帶著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抓向我!
前有鏡影潮水!后有瘋狂噴射黑色毒液的頭顱!
絕境!真正的絕境!
“小枝…姐姐…信…心…”就在我?guī)缀跻唤^望吞噬之際,一個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帶著溫暖力量的意念,如同穿透陰霾的陽光,再次在我靈魂深處響起!
是小宇!純凈的守護意念!
這意念如同強心劑!我精神猛地一振!我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不能再被動防御了!必須打破僵局!目標——那顆操控一切的頭顱!
“幫我!”我在意識中對著那尸體的怨念嘶吼,這一次,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志,“全力!沖擊!那顆頭!否則我們一起完蛋!你永遠別想報仇!”
尸體怨念沉默了一瞬,似乎權(quán)衡利弊。它恨我,但它更恨那個幕后黑手!
“好!”怨念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龐大、更加冰冷的怨念洪流,混合著我體內(nèi)狂暴的污染之力,如同開閘的洪水,瞬間通過我的左手和墨綠鑰匙,瘋狂涌入保險柜中的頭顱!
“呃啊啊啊——?。?!”頭顱發(fā)出了更加凄厲、更加痛苦的尖嘯!噴射的黑色液體猛地一滯!它那模糊的五官扭曲到了極致,仿佛承受著無法想象的痛苦!控制鏡影的動作也出現(xiàn)了一絲混亂!
就是現(xiàn)在!
我眼中厲芒一閃!我頂著腐蝕的劇痛,硬生生將異化的右臂從黑色液體的沖擊中抽回!同時身體如同獵豹般猛地前沖!目標直指保險柜!
我的左手,依舊死死握著那把墨綠色的鑰匙,此刻鑰匙柄上那只血淚之眼的徽記,在怨念和污染之力的雙重灌注下,正散發(fā)出妖異的暗紅色光芒!
我無視了那些抓向我身體的灰白鏡影(它們的動作在頭顱失控的瞬間變得遲滯),將全部的力量和精神,都集中在那把鑰匙上,狠狠地、朝著保險柜中那顆痛苦尖嘯的頭顱的眉心——那流淌著黑液的窟窿中央——插了下去!
“以‘鏡’之名!給我…開!??!”
鑰匙刺入!
沒有實體的觸感!仿佛刺入了一片粘稠冰冷的虛空!
嗡——?。?!
整個院長室,不,是整個鏡界第七人民醫(yī)院的空間,都發(fā)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仿佛來自世界根基的恐怖嗡鳴!
鑰匙柄上那只血淚之眼的徽記,暗紅光芒瞬間暴漲!如同燃燒的鮮血!光芒順著鑰匙蔓延,瞬間包裹了整顆頭顱!
頭顱的尖嘯聲戛然而止!它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的動作瞬間凝固!那噴涌的黑色液體凝固在半空!那空洞的窟窿“眼睛”里,流淌的黑液停止了流動,仿佛變成了凝固的瀝青。
而與此同時!
墻壁上、天花板上、地面上…所有鏡面中閃爍的混亂景象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同一個畫面——
一片深邃、冰冷、仿佛宇宙真空般的絕對黑暗!在黑暗的中央,懸浮著一只巨大無比、冷漠無情的眼睛!
那只眼睛!沒有眼白,沒有瞳孔!整個眼球如同最純粹、最深邃的黑曜石雕琢而成!冰冷!漠然!仿佛宇宙規(guī)則的化身!它靜靜地懸浮在黑暗中,倒映著整個鏡界第七人民醫(yī)院的縮影,也倒映著院長室內(nèi)我那渺小而掙扎的身影!
一股無法形容的、絕對的、凌駕于一切之上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億萬座大山,瞬間降臨!籠罩了我,籠罩了整個空間!
時間仿佛停滯!空間仿佛凝固!
那些包圍我的灰白鏡影,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沙堡,瞬間潰散、崩塌,化作無數(shù)灰白色的塵埃,消散在空氣中!
我感覺自己像是被釘在琥珀中的蟲子!連思維都變得無比遲滯!我艱難地轉(zhuǎn)動眼球,看向保險柜。
那顆被鑰匙刺入的頭顱,在血淚之眼的光芒包裹下,正在發(fā)生詭異的變化。包裹它的渾濁液體迅速蒸發(fā)、消失。頭顱腫脹的皮膚如同被無形的手撫平,恢復了小宇母親生前清秀溫婉的輪廓,雖然依舊蒼白毫無血色。
更讓我靈魂震顫的是,頭顱眉心被鑰匙刺入的地方,那只血淚之眼的徽記,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現(xiàn)在她的額頭上!她的眼皮,極其緩慢地、再次抬起。
這一次,那雙眼睛里,不再是流淌黑液的窟窿。
而是…一片深邃、冰冷、倒映著那只巨大黑曜石之眼的…絕對黑暗!
一個平靜、毫無波瀾、仿佛由無數(shù)個聲音重疊而成、又仿佛源自宇宙深處的聲音,直接響徹在我的靈魂深處:
“權(quán)限確認。”
“載體‘鏡影-母體’激活。”
“污染源‘1314’?!?/p>
“狀態(tài):高度侵蝕,意志沖突,存在不穩(wěn)定?!?/p>
“判定:需凈化…或…回收。”
聲音落下,那只懸浮在鏡面深處、倒映著一切的巨大黑曜石之眼,仿佛微微轉(zhuǎn)動了一下,那冰冷無情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枷鎖,瞬間穿透了空間,死死地、精準地鎖定在了我的身上!
我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冰獄!體內(nèi)的怨念、污染、甚至自身的意識,都在這絕對的注視下瑟瑟發(fā)抖,幾乎要凍結(jié)、崩碎!
“它”…就是“它”!鏡界真正的主宰!規(guī)則之上的存在!終末之眼!
而自己…是“污染源1314”?“鏡影-母體”又是什么?小宇的母親…成了“它”的載體?!
凈化?回收?那意味著什么?徹底的抹除?!
“不…”我在靈魂深處發(fā)出無聲的吶喊,試圖掙扎!但身體和靈魂都被那絕對的威壓死死禁錮,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
“小枝…姐姐…”一個微弱卻無比堅定的呼喚,再次穿透了那絕對的威壓,在我靈魂深處響起!是小宇!純凈的守護意念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燃燒著!
伴隨著呼喚,我懷中,那枚被我貼身收藏、刻著“平安”二字的廉價護身符,突然散發(fā)出微弱卻無比純凈的溫暖光芒!這光芒如同一個小小的避風港,暫時驅(qū)散了我靈魂深處的部分冰冷和恐懼!
同時,我體內(nèi)那被壓制到極限的尸體怨念,在感受到小宇純凈力量和護身符光芒的瞬間,仿佛被徹底激怒,發(fā)出了更加瘋狂和不甘的嘶吼:
“不——?。∵@是…‘我們’的力量!‘我們’的…復仇!誰也不能…奪走!!”
尸體怨念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反撲!冰冷的怨念和污染之力如同回光返照的兇獸,在我體內(nèi)瘋狂沖撞!試圖掙脫那黑曜石之眼的禁錮!
內(nèi)外交困!三方角力!
我的身體如同一個即將爆裂的容器!異化的右臂鱗片瘋狂閃爍,烏黑的血管在皮膚下如同蚯蚓般蠕動!左手的墨綠鑰匙深深嵌在“鏡影-母體”的額頭,血淚之眼徽記的光芒明滅不定!
而那只倒映在無數(shù)鏡面中的巨大黑曜石之眼,冰冷的“目光”似乎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仿佛在評估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數(shù)。
“檢測…到…異常純凈源…‘守護之種’…”
“判定修正:污染源1314…存在…特殊價值…”
“執(zhí)行…深層…解析…與…收容…”
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只巨大的黑曜石之眼,瞳孔深處(如果那能稱之為瞳孔),緩緩亮起了一點極其細微、卻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絕對黑暗的漩渦!
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無法抗拒的吸力,瞬間降臨!目標直指我的靈魂!
它要…強行解析和收容我!
“休想?。?!”我和體內(nèi)尸體怨念的意識,在這一刻,在死亡的終極威脅下,竟然發(fā)出了同步的、充滿無盡憤怒和不屈的咆哮!
我拼盡全力,將小宇的守護意念、護身符的溫暖力量、自身殘存的意志、連同體內(nèi)那狂暴的怨念與污染之力…所有的一切!全部灌注進我握著鑰匙的左手!灌注進鑰匙柄那只血淚之眼的徽記!
“給我…開——!?。 ?/p>
鑰匙柄上的血淚之眼,暗紅光芒瞬間燃燒到極致!如同爆發(fā)的超新星!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亂到極點的能量風暴,以鑰匙和“鏡影-母體”頭顱為中心,轟然爆發(fā)!
整個鏡界第七人民醫(yī)院的空間,如同破碎的玻璃般,發(fā)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院長室的墻壁、天花板、地面…所有的一切,連同那只倒映在鏡中的巨大黑曜石之眼…都在風暴中劇烈扭曲、崩碎!
刺目的白光和絕對的黑暗瘋狂交織!吞噬了一切!
我感覺自己像一片被投入狂暴漩渦的樹葉,瞬間被撕扯、吞噬!意識在能量風暴的撕扯下,徹底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
冰冷的觸感。
腐朽的氣息。
還有…幽綠燈籠的光芒?
我猛地睜開眼!
刺目的白光讓我瞬間失明,劇烈的頭痛讓我悶哼出聲。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個冰冷、堅硬、布滿灰塵的地面上。我掙扎著坐起身,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
熟悉的昏暗燈光…高聳的貨架…形態(tài)各異的包裹在陰影中蠕動…還有那混合著灰塵、陳舊紙張和鐵銹檀香的腐朽味道…
這里…是“驛路通”物流中轉(zhuǎn)站的倉庫?!
我…回來了?!從那個恐怖的鏡界回來了?!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臂上那幾片烏黑的鱗片依舊存在,但那種狂暴的侵蝕感和劇痛消失了,只留下一種冰冷的、非人的堅硬觸感。掌心那道暗金色的裂痕依舊存在,但光芒內(nèi)斂,不再灼痛。
我猛地看向左手。那把墨綠色的鑰匙…不見了!
“醒了?”一個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我猛地回頭。
站長老周,依舊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工裝,腐爛的半邊臉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他那只渾濁的獨眼,正用一種極其復雜、難以解讀的眼神,靜靜地注視著我。
在我和老周之間,倉庫冰冷的水泥地面上,靜靜地躺著兩樣東西。
左邊,是那個完好無損、散發(fā)著暗沉氣息的黑布包裹——編號444的異常包裹。
右邊,是一小堆…正在迅速風化、消散的…灰白色的、如同骨灰般的塵埃。塵埃的形狀,隱約還能看出…是一個蜷縮著的、小小的人形…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堆正在消散的塵埃,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悲傷和冰冷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
“小…宇…”我失聲呢喃,聲音帶著無盡的痛苦和絕望。
老周順著我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堆塵埃,腐爛的半邊臉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只獨眼中,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嘆息?
他緩緩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地上那個靜靜躺著的444包裹,沙啞的聲音在死寂的倉庫里回蕩:
“菜鳥女孩…”
“你的‘贖罪單’…”
“簽收…完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