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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死后第三年,傅謹初終于想起了我。

他找到媽媽居住的鄉(xiāng)下房子,讓我簽器官捐獻協(xié)議。

只因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得了急性腎衰竭。

瘋了的媽媽說找不到我了。

兒子告訴他我死了。

傅謹初卻滿臉不耐煩。

“三年了,沈云苒還在玩這種無聊的把戲?!?/p>

“捐一顆腎又要不了她的命,她怎么這么自私?”

可是他不知道,我已經沒有腎了。

我的兩顆腎,早就換給了他。

01

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老房子前。

昨夜剛下了一場雨,坑坑洼洼的地面,弄臟了男人精致的鞋底。

傅謹初看了一眼,滿眼透露著嫌棄。

他低吼一聲:“沈云苒,還不給我滾出來?難道要我去請你嗎?”

其實我站在他面前。

只是他看不見我,我也沒辦法回答他。

因為,我早就死了。

死在三年前,死在他為了蘇可兒,抽干我全身血的手術臺上。

時間靜悄悄過去,傅謹初得不到回應,面色也煩躁起來。

“沈云苒,我再說一遍!我只要你的一顆腎,之前的那些事情我就當算了。”

“再不出來,你就永遠別想回傅家!”

話落,年久失修的木門被人從里面打開。

母親一頭白發(fā),渾濁的眼睛看向怒氣沖沖的傅謹初。

她歪歪頭,神情懵懂:“你找誰呀?”

傅謹初沒發(fā)現(xiàn)母親的異樣,臉上的神色卻是收斂了些。

傅謹初是孤兒,上學的時候,是母親照顧他的衣食住行。

更是自己拿錢,資助他一路讀到了博士畢業(yè)。

他也不負期望,成了全國聞名的商業(yè)新貴,極為尊敬我的母親。

于是,他開口的時候,也多帶了幾分尊重。

“老師,沈云苒呢?我有事找她?!?/p>

聽見我的名字,母親眼睛一亮,她抓住傅謹初的手。

“苒苒,我也要找苒苒!你帶我去找她,我想她,我......”

母親突然頓住,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怔怔地松開傅謹初。

“不對,苒苒找不到了,我找不到苒苒了......”

母親蹲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

傅謹初面有疑惑,卻還是上前一步,試圖安撫著母親的情緒。

“老師,沈云苒怎么了?您這是......”

沒有說出的話,是傅謹初對母親的尊重。

他不敢想象,原本慈祥、優(yōu)雅的大學教授,會在再見時,看起來像一個瘋子。

可事實的確如此,獨自撫養(yǎng)我長大的母親,在收到我的死訊后,一夜之間變成了瘋子。

母親淚眼汪汪,再次抓住傅謹初的衣角。

“我知道你,你是謹初,謹初,救救苒苒,苒苒死了......”

“不可能!沈云苒怎么會死?”

傅謹初條件反射般站起,聲音尖銳得有些刺耳。

可看著淚流不止的母親,他的臉上,又突然閃過一抹動容。

但下一秒,他眉頭皺得更緊,拳頭也攥了起來。

“為了不給可兒捐腎,她竟然裝死,把您騙成這個樣子!”

他怒目圓睜,對著空氣怒吼,仿佛我就站在他面前能聽見似的。

“沈云苒,你還真是死性不改,跟以前一樣有心計!”

傅謹初繞開母親,徑直走進了老房子。

可不大的房子被他翻了個底朝天,連盛米的石缸都沒有放過。

他還是沒有找到我。

他想起病床上虛弱的蘇可兒,憤憤地踹了一腳門檻。

“沈云苒,你給我出來!”

母親被嚇得一哆嗦,她抱著頭失聲尖叫。

“不要打我!苒苒死了,苒苒找不到了......”

“沈云苒那種自私自利的人,絕不可能舍得死!”

傅謹初眼睛都紅了,他掃視了一眼空蕩蕩的院子,面容緊繃。

“不愿意出來是吧?耍脾氣威脅我是吧?好!”

“我再給你十分鐘時間考慮,十分鐘后你再不出來?!?/p>

他看著母親,咬咬牙。

“就別怪我不念老師的恩情,拿她的命,抵可兒的命!”

擲地有聲的一句話,叫當了三年鬼的我,眼眶開始酸澀。

我和傅謹初結婚那天,他跪在母親面前磕了三個響頭。

他說“養(yǎng)育之恩大于天,我會用這條命,報答您的恩情”。

可現(xiàn)在他為了蘇可兒,竟然不顧母親的命,拿她來威脅我。

究竟是他太愛蘇可兒,還是我在他心底,太無關緊要?

我想哭,可鬼流不出眼淚。

我只能無助地抱著母親,一遍遍說著她聽不到的話。

“媽,不怕,苒苒在呢......”

門外傳來聲響,傅謹初以為是我,緊皺的眉頭頓時松開。

“沈云苒,我就知道你......”

他的話,在看到七歲的兒子時,戛然而止。

兒子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衣服,站在門口。

他也看到了傅謹初,呆滯的眼珠轉了轉,而后沙啞著聲音問道:

“爸爸,你是來接我和媽媽回家的嗎?”

02

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臉隔著門對視,我的思緒不由得回想起過去。

因為母親的關系,我和傅謹初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我們像是被上天安排好的劇情一樣,自然而然地戀愛,結婚。

兒子出生的時候,傅瑾初包下一整座城市的大屏,感謝我的辛苦,慶祝兒子的到來。

一時之間,我成了全程女人羨慕的對象。

甚至我也慶幸,上輩子究竟做了多少事,這輩子能遇到傅瑾初。

可這一切,都在蘇可兒回國后被打破。

我那時才知道,傅瑾初心里,有個無法忘記的白月光。

他開始為了蘇可兒夜不歸宿。

開始對我和兒子冷眼相向。

甚至因為蘇可兒逼迫兒子吃下令他過敏的芒果,我氣憤不過扇了她一巴掌。

傅瑾初卻聽信蘇可兒的讒言,認為是我嫉妒發(fā)瘋,把我和兒子趕出傅家。

整整三年,他一次也沒來看過我們。

聽兒子這么說,傅瑾初臉上閃過一抹愧疚。

他蹲下身,軟了聲音:

“安安,只要你把媽媽叫出來,讓她給可兒姨姨捐腎?!?/p>

“我就帶你回家,好不好?”

傅瑾初的聲音很溫柔,可兒子卻在聽到蘇可兒名字的瞬間變了臉。

他猛地推開傅瑾初,聲音尖利:

“我不要!她是惡毒鬼!是壞人!”

“如果不是她,媽媽不會死!”

“啪——”傅瑾初的巴掌穿過我的身體,扇在兒子臉上。

兒子摔在地上,小小的身體沾滿泥濘。

傅瑾初依舊覺得不解氣。

“三年不見,你真是越來越沒有教養(yǎng)!沈云苒就是這么教你的嗎?”

兒子捂著紅腫的臉,眼中有淚,卻一臉倔強。

“你把媽媽的血抽干給了壞女人!你和她是一伙的!”

“是你害死了媽媽,你走!你走!”

“你再敢胡說!”

傅謹初又是一腳踹上了兒子的肚子。

母親終于反應過來,她踉蹌著跑到兒子面前,

拉著他的小手,像從前對我那樣,吹著他的手。

“安安不疼,吹吹......”

兒子抱著母親嚎啕大哭。

“外婆,安安想媽媽,我想媽媽......”

母親不明所以,卻也跟著哭。

“想,吹吹,不哭......”

我的靈魂站在一邊,看著抱在一起的母親和兒子,心痛的像再要死掉。

三年前,我和蘇可兒出了同一場車禍。

可傅謹初到場后不顧我的求助,掰開我拉著他的手。

“你連血都沒流,矯情什么?趕緊滾開,我要去救可兒!”

在我的眼皮底下,他抱著蘇可兒走了。

我是沒有流血,可我的傷全是內傷,內臟全部破裂。

本就已經沒救的我,到了醫(yī)院,又被傅謹初拉著,強制給蘇可兒輸了血。

血不多,800毫升,卻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跪在地上,拼命地嘶吼。

“傅謹初,我已經為了蘇可兒死過一次,你還要我怎么樣?”

可沾著血味兒的叫喊比風聲還輕,沒人能聽到。

院子里的哭聲持續(xù)了很久,蘇可兒撐著傘緩緩走進來。

她一身白色的長裙,和破舊的老房子,和滿身泥濘的母親與兒子,格格不入。

“阿謹,都是我不好。”

“云苒姐姐應該是還在生我的氣,所以才躲著不愿意出來?!?/p>

見到蘇可兒,傅謹初的眼神瞬間變得溫柔,急忙拉住她的手安慰。

“怎么能怪你呢?沈云苒這個毒婦能有給你捐腎的機會,是她的榮幸!”

“只是......”

傅謹初眸光暗了暗,想起剛才兒子說的他將我的血抽干了給蘇可兒。

蘇可兒突然落了淚,倚靠在傅謹初肩頭。

“阿謹,姐姐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從不后悔把自己的兩顆腎給你?!?/p>

“只是......你要答應我,如果我死了,不要愧疚,你要好好活著,好嗎?”

話音剛落,傅謹初臉上涌出復雜的神色,剛想說什么。

卻見兒子突然指著蘇可兒,尖叫出聲。

“騙子!大騙子!”

“是媽媽把自己的腎換給了爸爸,不是你!”

03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停止,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兒子。

給傅謹初捐腎這件事,我連母親都沒有告訴。

為什么兒子會知道?

傅謹初同樣不可置信,他眉頭緊皺,像是沒有聽清。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兒子紅著眼,失望地看著傅謹初。

“我說,我看到了媽媽的日記。”

“她說你需要換腎,就偷偷把自己的腎換給了你?!?/p>

和傅謹初結婚后,他突然患上了嚴重的腎病。

是我瞞著他,和他做了換腎手術。

那時候我甚至在想,別說是兩個腎,哪怕是我的命。

他如果要,我就會給。

哪知道后來,他真的要了我的命。

傅謹初滿眼震驚,他連連后退,直到撞上身后的門板。

“不可能!傅念安,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謊!真以為我不會教訓你嗎?”

他吼得大聲,可心里到底有多慌,只有他自己知道。

蘇可兒臉上閃過一絲怨毒,她抓住傅謹初的手,咬著唇。

“阿謹,我不知道姐姐為什么要教安安說這種話?!?/p>

“可就算姐姐不愿意救我,我也不怪她?!?/p>

“她心里對我有怨,我能理解。”

“最后的這段日子,我只想好好陪在你身邊。”

她哽咽著聲音,眼淚一顆一顆砸在傅謹初的手背上,看起來無辜又可憐。

但話里話外卻透露著一個意思。

我是故意教兒子這樣說的,也是故意躲起來不被找到。

我想看著她死。

傅謹初的慌亂像找到了宣泄口,他抱緊了蘇可兒。

隨即惡狠狠地看著地上蜷縮在一起的母親和兒子。

許久,他拿出手機,對著他們拍了幾張照片,發(fā)到我曾經用過的微信上。

“沈云苒,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p>

“再不出來,我就把安安的腎挖出來,換給可兒!”

消息發(fā)出去,如石沉大海。

傅謹初終于沒了耐心。

“沈云苒,這是你逼我的!”

“去把醫(yī)生叫來,給小少爺,就地挖腎!”

04

破敗的院子架起手術臺,三五個彪形大漢把兒子從母親手中搶走。

母親叫嚷著,想要沖過去奪過兒子。

卻被幾個大漢推倒,一頭撞在石頭上,瞬間昏迷不醒。

“媽!媽,你醒醒,你看看苒苒!”

我的手越過母親的身體,摸不到她,也叫不醒她。

而另一邊,兒子已經被綁上了手術臺。

刺目的無影燈在兒子頭頂亮起,他掙扎著,一如我死前被抽血的模樣。

我站在傅謹初面前,捶打著他的胸膛。

“傅謹初,她是我媽,他是我們的兒子!”

“你怎么能這么對他們?放開他們!你放開!”

可無論怎么用力,我攥起的拳頭,連一陣風都帶不起。

我看著血流不止的母親,以及要被注射麻醉的兒子。

我什么都做不了,也誰都救不了。

這一刻,我終于覺得眼眶再次濕潤,也從未有過如此滔天的恨意。

我盯著傅謹初,一道道血淚,順著蒼白的臉流下。

蘇可兒看著這一切,眼中閃過一抹得意。

她故作擔憂地問:“阿謹,我們這么對安安和阿姨,如果姐姐知道了怎么辦?”

傅謹初抿抿嘴,身側的拳頭攥緊。

他幾次深呼吸,說:“這都是他們自找的!”

“明明只要說出沈云苒在哪兒,就不用遭這樣的罪!”

傅謹初看著手術臺上的兒子。

“你這么護著沈云苒,拼命隱瞞她的下落??伤静辉诤跄?!”

冰冷的麻醉針刺入兒子的身體,一滴淚,順著兒子的臉頰落下。

“不!我知道,媽媽很愛我?!?/p>

“可是爸爸,”他看了傅謹初最后一眼,“我恨你?!?/p>

話落,兒子沉沉睡去。

傅謹初只覺得那一眼像是千斤重的石頭,重重地砸進了他的心底。

砸得他喘不上氣來。

他捂住胸口,腳步下意識走向手術臺。

可蘇可兒感動般拉住他的手。

“阿謹,你為了我不惜做到這種地步。就是讓我死,我也無憾了。”

不知是“死”字,還是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瞬間觸碰到了傅謹初內心最敏感的神經。

他眼神陡然一緊,猛地抱住蘇可兒。

“不!你不會死,我不允許你死!”

蘇可兒笑笑,刮刮他的鼻尖。

“好,我不會死,好了吧?”

然而,看著她那“故作輕松”的神情,傅謹初心中卻沒有絲毫的放松。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母親和兒子的話。

“苒苒死了......”

“是你害死了媽媽......”

“她把自己的腎,偷偷換給了你......”

難道沈云苒真的......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傅謹初猛地站起身,眼神中滿是決絕與慌亂.

“不對,手術先停下,安安,安安......”

門外的手下匆匆跑進來,神色慌張。

“傅總,我們在醫(yī)院找到了夫人的就醫(yī)信息??墒?.....”

傅謹初原本慌亂的眼神,像是瞬間找到了方向。

他急切地叫喊,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

“那還等什么?趕緊把沈云苒帶來!”

“我倒要問問她,這些年都教了兒子什么?又是怎么把老師照顧成這樣!”

“她不配當女兒,更不配當媽!”

“快!我要見沈云苒!快!”

可轉身的瞬間,傅謹初看到醫(yī)生手中的手術刀,劃破了兒子脆弱的皮膚。

術中的的監(jiān)測儀發(fā)出劇烈的報警聲。

與此同時,手下顫巍巍說出的話,也傳進他的耳朵。

“可我們找到的是夫人的死亡報告?!?/p>


更新時間:2025-07-04 19:4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