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我隨撤僑專機抵達鄰國的軍用機場,飛機輪胎觸地那一刻,手機信號終于恢復(fù)了。
第一時間,屏幕跳出一連串未接來電和語音。緊接著,電話響起,是我媽的來電。
她的聲音急促又顫抖,幾乎要哭出來:“知棠!你在哪?你沒事吧?你是不是還在那邊?
”我緊緊握著手機,緩緩蹲在艙門一側(cè)的階梯上,低聲說:“媽,我沒事。我安全。
現(xiàn)在已經(jīng)撤出來了?!薄疤昧耍昧?,”她幾乎在那一瞬間崩潰成一團,語無倫次,
“新聞?wù)f最后一班飛機已經(jīng)起飛了,我就怕你們沒趕上,都急瘋了!”我閉上眼,鼻尖泛酸。
電話那頭,我爸接過來,聲音一貫冷靜,卻帶著壓不住的急切:“知棠,顧時驍呢?
他和你在一起嗎?他家人也在找,說聯(lián)系不上他。”我遲疑了一瞬,還是開口了。
“我不知道顧時驍在哪。他沒和我一起?!薄澳撬驼l......”“他陪著蘇苒苒,
去展館了?!彪娫捘穷^忽然靜了。我聽見他們在深吸氣。那是他們終于明白了什么的沉默。
幾秒后,媽媽輕輕地說:“沒關(guān)系,知棠,其他都不重要。你平安就好。
”飛機在卸載補給時,我靠著航站樓墻角坐下,打開朋友圈。點進顧時驍?shù)捻撁妗?/p>
最后一條動態(tài),停在空襲前。是一張照片。蘇苒苒站在展館中央,
懷里抱著一只編號款LABUBU,笑得得意又嬌媚。顧時驍站在她身后,
手里拎著幾袋玩偶,臉上帶著懶散輕松的笑意。配文:【真不容易,撿到這波,
發(fā)財啦~】那時,他們以為自己是抓住了天降的機會。我滑動手機屏幕。再往下,
是一片死寂。沒有人再發(fā)朋友圈。一則新聞彈窗跳了出來,“戰(zhàn)區(qū)進入一級戒備狀態(tài)。
”“所有邊境口岸已封閉?!薄皳?jù)軍方偵測,展館區(qū)域為高危爆炸點之一。
”我手指頓在屏幕上,遲遲沒有移動。他們可能......真的,回不來了。暫時安全后,
我們原本以為可以立刻返航??蛇@架飛機卻遲遲沒有起飛。我找了個機會問空乘,
對方神情復(fù)雜,只低聲說:“等上面命令。”數(shù)小時后,機艙廣播響起,
傳來機長的聲音:“各位乘客,請注意,我們接到新任務(wù),將前往另一處軍事基地,
協(xié)助轉(zhuǎn)運幾位特殊人員返回國內(nèi)?!蔽椅⑽⒁汇?。但很快平靜下來,沒再多問。這段時間,
我的手機幾乎沒停過。一個又一個號碼打進來,語氣焦急,情緒各異。有是同事,
有是顧時驍?shù)哪赣H,也有蘇苒苒的親戚,哭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知棠,他們?nèi)四兀?/p>
是不是跟你走散了?”“你不是和他們一起的嗎?家里都急瘋了!
”“你是不是知道他們在哪?你快說啊!”我只說了一句話:“他們沒有和我一起撤離。
我勸過了,是他們不聽?!彪娫捘穷^,一陣沉默。有的人懂了。但更多的,是怨,是指責(zé),
是惡意的推諉。“你明知道有危險,怎么不強行拉他們走?!”“你也是現(xiàn)場項目負責(zé)人,
你是有責(zé)任的!”“他們還那么年輕,尤其是苒苒,她才剛?cè)肼?.....”我冷笑,
果斷掛斷。上輩子,我也拉過他們。最后,被他們推下高樓,死無對證。這輩子,
被他們掃地出門,差點命喪他國。現(xiàn)在還想再指責(zé)我?做夢!5.第二天清晨。
軍方指令正式下達。這架原定返航的撤僑專機,將協(xié)助押送五名身份不明,
疑似中國籍的滯留人員回國。他們在展館區(qū)域被抓,沒有出示任何有效護照與身份證明,
也拒絕透露單位與身份。起初當(dāng)作戰(zhàn)亂難民處理,后續(xù)經(jīng)信息比對、行李排查,
身份逐漸浮出水面。我心中一凜。轉(zhuǎn)身就看見一行人被軍人押上舷梯。五個,神情各異,
步伐沉重,身上全是塵土和未干的血污。領(lǐng)頭那個,狼狽地抬起頭,是顧時驍。他臉色蠟白,
眼眶深陷,嘴角結(jié)著一道焦痂。他眼神復(fù)雜,唇角動了幾下,最終擠出一句:“知棠,
你沒事就好?!倍K苒苒,就跟在他身后,整個人像失了魂似的,連站都站不穩(wěn),
幾次被拽著才沒跌倒。她抬頭一眼就看見我,仿佛瞬間抓住救命稻草般,哭著撲了過來。
“陸姐!你在這兒太好了!”她聲音里帶著濃重的哭腔,手指直指押送她的軍人,語速飛快。
“他們不信我們,你快幫我們說句話!快告訴他們我們是無辜的,是誤會,是意外!
我們是來出差的!我們沒有偷東西!”她還想往我這邊撲。卻被那名軍人果斷攔下,
動作干脆,毫不留情?!罢埐灰拷?。你們身份未明確,未經(jīng)許可不得接觸我國撤僑公民。
”蘇苒苒僵在原地,手還半舉著,臉上的表情仿佛凍結(jié)。我站在機艙側(cè),垂著眼,盯著她。
沒有說話。只是掃了一眼,然后忽然愣住。人數(shù)不對?!熬瓦@幾個嗎?”我開口,語氣平靜,
卻莫名發(fā)冷。那名軍人點點頭,看了我一眼,輕聲道:“就這些了?!薄皳?jù)他們交代,
其他兩人......在展館區(qū)域空襲中遇難?!蔽抑讣庖欢?,攥在身側(cè)的拳頭微微顫了下。
一股遲來的寒意,從后背竄上脊柱。我緩緩看向顧時驍與蘇苒苒。他們沒有回答。
只是幾乎同時,低下了頭。顧時驍?shù)暮斫Y(jié)上下滾了兩下,額角青筋隱隱跳動。他的眼神飄忽,
像是怕看見我,又像是怕被我看穿。而蘇苒苒,那張總能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臉,
這次卻連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她咬著唇,身體發(fā)抖,卻死死地躲著我的目光。
6.我坐回座位,卻聽見一旁兩名機組人員低聲交談?!八麄兙褪悄菐讉€......對吧?
”“嗯,在展館出事的那批人。”我微微側(cè)耳,話語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卻足夠拼湊出一個真相。
他們在那天傍晚抵達展館。因為空襲預(yù)警,街上已人影稀少,展館內(nèi)工作人員大多撤離。
蘇苒苒當(dāng)場興奮地拉著大家:“你們看,全世界最稀有的LABUBU!
這機會可遇不可求啊!”她甚至用手機翻出某海外拍賣平臺的截圖,
標(biāo)著幾十萬美金的成交價,眼睛都亮了。顧時驍沒說什么,但沒有阻止。幾人趁無人監(jiān)管,
四散開來,開始將展品往包里塞。他們以為不過是“順手牽羊”,卻沒想到,
展館仍啟用了備用安保系統(tǒng)。就在他們將第七只LABUBU裝進旅行箱時,警報驟然響起。
與此同時,防空警報也刺破夜空。雙重警報,瞬間引爆了周圍所有安保機制。他們懵了。
展館的大門發(fā)出咔噠一聲,重重鎖死,隨即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蘇苒苒臉色煞白,
整個人快要瘋掉似的拽住顧時驍?shù)母觳?,哭喊著:“我們不能被抓!不能被遣返?/p>
不然就全完了!”她的主意,依舊一如既往的激進、愚蠢、自私。“護照撕了,
他們就不知道我們是誰,就只能當(dāng)我們是戰(zhàn)亂平民,到時候送去聯(lián)合國難民營,
還能安全離境!”在她的慫恿下,幾人慌忙撕毀護照、身份證明,
將碎片塞進角落、水槽、垃圾桶。門被撞開了。一隊武裝警察沖了進來,槍口對準(zhǔn)所有人。
他們高舉雙手,
“Wearerefugees!”“Please!Help!”他們自稱在戰(zhàn)亂中走散,
身份丟失,無法證明國籍。因為空襲正在逼近,當(dāng)?shù)貦C構(gòu)沒來得及逐一查證,
決定將這群“難民”統(tǒng)一押送至防空洞臨時收容點拘留。混亂中,沒人發(fā)現(xiàn)破綻。
直到當(dāng)?shù)剀姺角妩c物資時,在其中一人的行李箱里,發(fā)現(xiàn)了幾只稀有LABUBU玩偶,
上面還貼著展館編號與防偽芯片。行李箱底層,還有一頁中國護照殘頁。身份,
一下全曝光了。更糟的是,展品損壞嚴(yán)重。有的被擠壓變形,有的染上化學(xué)污染,
已徹底無法還原。根據(jù)初步評估報告:單件估價在十萬至三十萬美金之間,
總計損失超過百萬。他們不僅構(gòu)成盜竊罪、毀損展品罪,
還因試圖偽造難民身份、撕毀護照被認(rèn)定為故意規(guī)避國際責(zé)任,影響惡劣。
最終直接被移交中國使館處理,統(tǒng)一押送回國。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舷窗外云層如浪。
身旁傳來低聲的一句:“活該。”是一個同樣跟我一起撤離的工程師,
壓低聲音卻毫不遮掩厭惡。后排的人更是直接爆了句粗口:“真他媽丟人,丟到國外去了。
”“這種人也配代表中國出差?”“什么中國人,護照都撕了,說自己沒國籍,臉真大。
”“他們怎么沒干脆死在外面,還接回來干嘛!”四面八方,嘲諷、怒罵、唾棄。
我沒有插話,也沒有附和。只是靜靜閉上眼睛,把那本還貼在胸口的護照握緊了些。唇角,
緩緩揚起一點諷刺的弧度。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蠢。7.飛機上。他們被安置在尾艙,
雙手戴著一次性束縛帶。可即便如此,他們?nèi)栽谠噲D拉攏我?!爸??!鳖檿r驍靠近了點,
聲音低啞、語速放緩,帶著久未體會的疲憊與求情,
“你只要說一句......我們是被誤會的。說我們只是進去看看,沒打算拿東西。
”蘇苒苒也湊了上來,眼眶紅得像被煙熏過,“陸姐,
我們真的知道錯了......要是當(dāng)時聽你的,跟你一起走,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知棠,我知道是我誤會了你,”顧時驍咬著牙,“我就是一時,一時糊涂了。
你就跟軍方解釋一下,我們真的只是去參觀,沒偷東西,護照也是意外被毀,不是我們撕的。
”他頓了頓,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盯著我,低聲道:“我答應(yīng)你,回國后就結(jié)婚!
你也不想我出事,對吧?”“我們畢竟是一起出來的,你要是現(xiàn)在撇清,
回去你也不會好過的。”我望著他們,臉上寫著疲憊、狼狽、虛偽、算計。
我不動聲色地靠回座椅,眼神冷淡,“我不會為你們做偽證?!笨諝夥路鹪谀且凰材?。
幾秒鐘的寂靜之后,顧時驍?shù)哪樕溉慌で菀馑查g爬上眼角:“你別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