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時,我被賣入侯府。
府里許我份特殊差事。
要長得好,還要風吹不動,雨打不搖。
冬天里,擋在門前,保證挑簾的不露一絲寒氣入。
暑天里,天不亮先去冰窖里把身子凍梆實了,再捧著冰盆供主子解暑。
我老老實實地做了三年,從未出過岔子。
直到有一天,同為屏女的阿福在世子來請安時,被他多看了一眼。
第二日,她就被尋了錯處,罰去伺候如廁。
寒冬臘月里,我的后背猛地沁出一層冷汗。
我知道,下一個該到我了。
……
棲梧院里噤若寒蟬。
夫人閉著眼睛半臥在榻上,突然眉頭輕皺,微微咳了商聲。
候在一邊的王嬤嬤立刻上前:“夫人,小廚房里燉了冰糖雪梨,可要用上一碗?”
她睜開眼睛,懨懨地搖了搖頭。
“都堅昨日的肉屏風未曾當好值,讓您受了風寒?!?/p>
王嬤嬤小心翼翼地問道:“還未請示您,該如何處置?”
“那個屏女何在?”
阿福一直候在一旁,聞言立刻瑟瑟發(fā)抖地跪在地上,縱使當了幾年肉屏風,已經練成了火燒不動的本事。
但夫人這聲咳嗽,還是叫她渾身發(fā)顫:“夫人饒命!”
府上下均知,宋晚這位繼夫人出身自滎陽宋氏,自恃尊貴,平日里對一應奴仆用度要求都極為苛刻。
稍有不慎者,多被厭棄發(fā)賣。
做肉屏風固然不是什么輕巧的差事,可到底身在侯府內,吃穿不愁。
若是發(fā)賣了出去,便再也尋不到富貴人家當差。
好點的,還可以勉強求個溫飽;差點的,直接進了窯子,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更何況阿福是家生子,若是被發(fā)賣了,恐還要牽連娘老子受累。
聽著她一聲又一聲的求饒,鄭茹瞇了瞇眼睛,起身挑起阿福的下巴。
“這府上的奴婢是越來越不中用了?!?/p>
“不過這個長得還算清秀,就去做美人紙吧,也好叫后來的人知首究竟該怎么當差”
王嬤嬤顫巍巍地應下。
阿福一愣,只凄厲地嗚咽了一聲,就趕緊重重磕了一頭:“謝夫人賞。”
我站在門簾處,斂氣屏聲,目不斜視。
陣陣刁鉆的寒風透過門簾的縫隙,一刀一刀割在我的臉上、手上。
可我一動都不敢動,候府里死個奴才太容易了。
我不想死,更不想像阿福一樣,變成美人紙。
美人紙是伺候貴人如廁的。
名字起得好聽,日日干得卻是最污穢的事。
侯爺就不止一次夸過,夫人人美,心思也巧。
比如這美人紙,雖日夜宿在恭桶旁,卻也要時刻浸補香粉,聽見響聲便膝行伺候。
“美人伺候,當真是妙趣橫生?!?/p>
因著這句夸獎,宋晚更是得意,變著花樣地以人當物討好侯爺。
但到底泯滅人性,她不好大肆采買美人當紙,便將一些出了大錯的奴仆罰過了去。
有些心性差的,受不了折磨便早早自戕,倒也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