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院破舊的屋子里,秋月卿昏睡著墜入回憶的漩渦。
夢里,穆關塵還未褪去少年意氣,他會在初雪時為她披上狐裘,小心翼翼捧著暖爐塞進她袖中:“卿卿的手總是這般涼?!?/p>
她靠在他肩頭看漫天飛雪,聽他說邊關戰(zhàn)事,說等太平那日要帶她去看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那時的月光溫柔,他的眼神比月光更熾熱,承諾要將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
而現(xiàn)實中,碧桃跪在穆關塵書房外,額頭貼著冰冷的青石板:“家主!夫人高熱不退,求您讓大夫來看看吧!”
屋內傳來宋羽安嬌弱的輕笑:“關塵,要不你去瞧瞧吧,可能是夫人不滿我占了她的房間,故意裝病想讓你看看她,果然是閨閣女子,我就學不來這些手段?!?/p>
穆關塵的聲音裹挾著不耐煩:“不過泡了會兒水就發(fā)燒,演給誰看?下去!”
碧桃咬著唇回到西院,看著床上燒得臉頰通紅的秋月卿,眼淚簌簌落下。
她解下自己的帕子浸在冷水中,一遍又一遍為小姐擦拭額頭,又將墻角發(fā)霉的艾草點燃,濃煙嗆得她直咳嗽,卻固執(zhí)地守在床邊。
直到后半夜,秋月卿燒得滾燙的額頭終于有了涼意,碧桃剛松一口氣,門外突然傳來重物撞擊聲。
“哐當!”門被踹開,穆關塵帶著侍衛(wèi)闖進來,目光掃過床上虛弱的秋月卿,眼神卻像淬了冰。
“秋月卿,你好狠的心!”他甩過來一個瓷瓶,瓶中褐色藥粉灑在地上,“竟敢給羽安下毒?”
秋月卿被這動靜驚醒,有些茫然地張了張嘴,聲音還因為高燒喑啞難聽:“什,什么……”
“家主明察!”碧桃撲到床邊護住她,慌忙跪伏到地上重重磕了下去,“夫人剛醒過來,連床都下不了,如何能下毒?”
“夠了!”穆關塵一把揪住碧桃的衣領甩到一邊,“把這個妒婦拖到主院!今日必須給羽安一個交代!”
侍衛(wèi)粗魯?shù)刈鹎镌虑涞母觳?,她本就虛弱的身子被生生拖在地上,綢緞裙裾在粗糙的石板路上磨出裂痕,膝蓋、手肘擦出血痕,一路上府中下人紛紛側目,卻無人敢上前阻攔。
主院里,宋羽安倚在軟墊上,眼眶泛紅,神色卻透著倔強。
“夫人若是不喜我,我走就是了,何必用這種下作手段?我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兒,不是生來就要被你侮辱的!”
“還不跪下!”穆關塵一腳踹在秋月卿膝彎,眼底滿是怒火,“給羽安磕頭道歉!”
秋月卿被按在地上,額角傷口裂開,鮮血滴落在青磚上:“我沒做過……為什么要讓我道歉?”
“好!好得很!”穆關塵抽出侍衛(wèi)腰間的鞭子,“不道歉,那就打到你認錯!”
皮鞭破空聲響起,劇痛從后背炸開,秋月卿痛呼出聲,很快又將唇齒咬出血,死死忍著不再發(fā)出聲響。
“家主!”碧桃連滾帶爬撲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鞭子,“夫人真的剛醒,奴婢之前就說過的,她一直高燒不退,求您明察啊!”
大夫這時才匆匆趕來,診脈后面色一凝,隨即喜色道:“宋姑娘并無中毒跡象,這是……這是喜脈啊?!?/p>
“喜脈?”穆關塵的鞭子懸在半空,猛地轉身抓住大夫手腕,“你說什么?”
“恭喜將軍,宋姑娘已有月余身孕。”
宋羽安掩面低泣,聲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嬌嗔:“關塵,都是我不好,讓你誤會夫人了,我,我給夫人道歉吧……”
“不必,這都是她罪有應得?!痹捯粑绰?,她已經被穆關塵小心翼翼抱進懷中。
秋月卿看著眾人圍在宋羽安身邊,有人端來熱湯,有人忙著傳喜訊。
她扶著碧桃緩緩起身,后背的血漬浸透衣衫,每走一步都牽扯著劇痛。
等穆關塵想起被遺忘的發(fā)妻時,西院的門已經在暮色中緩緩合上。
他望著空蕩蕩的庭院,手指下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那是秋月卿及笄時送他的,那時的他讓她等著自己,這一等便是三年。
思及此,他猶豫片刻,還是招來大夫:“去西院看看……若有大礙,就……就好生醫(yī)治。”
晚風卷起滿地落葉,將他未盡的話語吹散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