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以后,到處都是霧,什么也看不清。
背陰坡,雖然是夏天,山下比山上涼快。
濃濃的迷霧散開二人的視線,連輛車都看不見,更別說太陽。
“哎呀媽呀,累死我了,不行了不行了,得坐車。”
蘇明星一臉鄙夷地看著光下山就走得氣喘吁吁的紀小愿。
“這么虛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紀小愿撐著膝蓋喘氣。
“大不了上山當?shù)朗浚惠呑硬幌律搅??!?/p>
蘇明星樂了。
“那你都不用想道號了,就叫腎虛子吧?!?/p>
“……是不是想打架?”紀小愿活動了下拳腳。
蘇明星假裝沒有聽見,轉頭一看,突然看見一個本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東西。
荒蕪的土路旁,一根破爛鐵牌孤零零站立。
兄弟倆有些奇怪地走過去看,上面寫著“入城,419號。單線路?!?/p>
“真奇怪,”他陷入了沉思,“咱們來的時候,有這站牌嗎?”
兩人在站牌下干等。
半個小時后。
路上連只烏鴉都沒來。
兄弟倆: “……”
正打算走了算了,紀小愿突然興奮大喊。
“來了來了!終于來了!”
蘇明星轉眼一看。
從迷霧中,開出一輛公交車。
破破爛爛,晃晃悠悠。
走一步,能晃三下。
看著公交車晃晃悠悠地停在自己面前,打開了車門,蘇明星果斷上了車。
找座位。
兩人發(fā)現(xiàn)車上人雖然不多,但也只剩幾個空位了,大部分都是單個的空位。
連在一起的空位,只有下車口旁邊的后部車位,還有三個空著。
蘇明星走過去坐下。
紀小愿剛在明星旁邊坐下就皺起眉頭。
“什么玩意,硌老子屁股疼?”
他起身一看,發(fā)現(xiàn)座位竟然是壞的。
紀小愿只好不情不愿地坐到另一邊。
和明星隔了一個空位。
”哥,你看看這個?!奔o小愿手伸手一指。
順著弟弟手指的方向,蘇明星看到兩人中間的座位上有什么東西,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硌到弟弟紀小愿的,竟然是幾排從座位底下往上突出的字。
就像jk的裙子底下突然豎起幾根不可名狀物,歪七扭八,猙獰丑陋。
蘇明星看得有些愣神。
這人的手勁得有多大???!能在生鐵座椅上摁出字?。窟€是從座椅底下往上摁??
“單對單……”
紀小愿看著座椅上的字,輕輕地念出聲。
“雙對雙。”
“將對將……”
“王對王!”
“阿巴阿巴,這什么鳥語?”
“我滴太君滴干活,看不懂!”
蘇明星一巴掌過去,治好了紀小愿的太君病。
看著字沉思。
“誰這么缺德,在座位底下刻字?”
“這不妥妥破壞公物么?”
“哥,你看!這里還有兩排很小的字。”捂著后腦勺的紀小愿又有了新發(fā)現(xiàn)。
“王殺將……杯酒釋兵權!”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p>
“什么鬼?完全看不懂……好中二額……”
兩排字大小不一樣,給人的感覺也不一樣,前者給人的感覺痛苦急切,而后者看上去更像是從容不迫的時候,不緊不慢地寫下的。
字形也不一樣,看上去并不是同一個人寫的。
“哎,華夏人,到此一游……到處刻字……劣根性……巴拉巴拉……”
車門關閉前,一個黃毛來到下車口。
蘇明星本來注意力在座位上的字上,突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回過身一看,只看到黃毛匆匆下車的背影。
奇怪。蘇明星暗自納悶,是錯覺么?
車子開動了。
這種入城的車,停站少。到下一站前,有五分鐘左右的時間。
蘇明星看著車窗外,隨著車子向城里開動,迷霧愈發(fā)濃了。
看不清外面的站牌,只能根據(jù)車門的開關來判斷是否到站。
車子再次??繒r,上來了三個人。其中兩個人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一個人選擇了站著。
此時除了明星和紀小愿中間那個不能坐人的座位以外,車里的空座位只剩下一個人。
上車的三人看上去并不認識彼此,但不知道為什么,其中兩人上車以后無意間瞥見兄弟倆時,都渾身一震,眼里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雖然他們很快就掩飾了自己的震驚,撇開目光,但蘇明星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蘇明星皺起眉頭。
紀小愿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大喊一聲?!翱词裁纯?,沒見過精神病人啊!”
這一聲喊以后,偷窺的目光消失了。
沒有人下車,車子開動了。
車子沒開動多久,后座傳來壓抑的女人哭泣聲。
兄弟倆渾身一震。
這詭異沉默的氛圍里,突然傳來女人的哭聲……實在有些瘆得慌。
兄弟倆面面相覷,咽了口口水,給了彼此點信心,都僵硬地扭動脖子,一點一點往后看。
發(fā)現(xiàn)是剛上車的女人,此時正坐在后座哭泣。
兩人頓時松了口氣。
紀小愿低聲抱怨?!皞€大活人,哭得跟個鬼似的,凈嚇唬人。”
蘇明星搖頭。
他回頭看那女人。
女人的臉色十分憔悴,捂著的雙手上,有好幾個猙獰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
不像被狗咬了,倒像是被人咬了。
旁邊跟她一起上車的老人見狀。
顫顫巍巍地關心。
“你怎,怎么了,大妹子?”
“為……為什么哭呀?”
女人沒有理他,依然在哭。
許久才擦了擦眼淚。
“家里小孩得病了?!?/p>
“能治病的藥市面上根本買不到。家里水電也斷了?!?/p>
“昨天老公還……出意外走了。我不知道我一個人怎么撐得下去……”
“感覺,”女人自嘲地笑了笑,“真的活不下去了?!?/p>
老人有些難過: “你,你父母呢?不能幫幫你嗎?”
女人嘆了口氣。
“我媽死了?!?/p>
老人: “那你爸爸呢?”
女人有些含糊其辭。
“……爸爸也得了病……和小孩一樣的病……”
老人還想關心,女人卻不知道為什么,情緒有些崩潰了。
她突然爆發(fā)了。
朝關心她的老人大吼道。
“別問了行不行!”
“一直問問問,煩不煩?。 ?/p>
老人被兇了,渾身抖了一下,顫顫巍巍的不敢說話了。
女人吼完老人以后,煩悶的情緒宣泄了許多。
公交車里陷入沉默,眾人看女子的眼神多少有些異樣。
在這樣的沉默里,五分鐘后,公交車緩緩到站。
到站以后,女人站起身,在眾人的視線里,她牽起老人的手。
“到站了?!?/p>
“我們下車吧……”
“爸爸。”
這一聲爸爸,似乎讓老人想起了什么。
他癡癡地被女人牽著下了車。
女人的背影疲憊卻平靜。像面對生活的戰(zhàn)士,絕望,卻依然平靜地前行。
……不前行,還能怎么辦呢?
……
在老人經過明星身邊時,蘇明星不經意間的一瞥,看到了他意想不到的東西。
老人凹進去的眼眶里,并不是一對渾濁的老眼。
而是一對……
神采奕奕的豎瞳。
……
……
……
……
這一站。
下車三人。
上來兩個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