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晨的薄霧籠罩著江陵,城頭旌旗獵獵。
糜芳站在城樓上,望著朦朧的江面,臉色比這天氣還陰沉。
一大早荊南的斥候送來密報,東吳偷襲公安,傅士仁竟降了東吳......
這怎么可能?
沿江每隔二三十里,就有一座烽火臺,里面有五十名軍士看守。
只要有一處發(fā)現(xiàn)異常,消息就能傳到江陵。
何況雙方剛定下湘水之盟,呂蒙又回江東養(yǎng)病,這必定是魏軍在散布流言!
因為糧草之事,關(guān)羽已經(jīng)十分不滿,糜芳不敢貿(mào)然報信,先派人去查探情況。
“報!”冷風之中,一名守軍跑過來。
糜芳急問道:“公安消息如何?”
“不、不是公安消息,是成都將軍家的商船到了?!?/p>
“讓他們在西城休整,這兩日不要妄動?!?/p>
糜芳心煩意亂,顧不得去查看貨物,等著斥候回信。
霧氣漸漸散去,江水依舊清澈,空闊的江面上不見任何動靜。
糜芳松了口氣,如果吳軍真拿下公安,肯定會連夜來攻打江陵。
就在他剛轉(zhuǎn)身準備回去的時候,忽然城下一匹馬疾馳而來:“報——!“
斥候直奔城下,大叫道:“吳軍已破公安,傅將軍獻城降了!“
轟——
城上守軍一片嘩然,半月前剛調(diào)走一批士兵,現(xiàn)在只剩下三千新兵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糜芳一掌拍在城磚上,鉆心的疼痛讓他額頭冒汗。
近百烽火臺沒有傳信,吳軍難道是從天上飛來的不成?
副將勸道:“軍情緊急,當務(wù)之急還是先稟報關(guān)將軍,請他速速回援?!?/p>
“快,快去請關(guān)云長!”
糜芳踉蹌后退,扶住城墻,只覺得天塌了。
此刻他才發(fā)現(xiàn)關(guān)羽的重要性,所有的怨言和不滿統(tǒng)統(tǒng)拋之腦后。
斥候一聲喊,公安失守的消息如風一般傳開,整個江陵軍心震動。
糜芳回到府衙,將桌案上的戰(zhàn)報揉成一團,心亂如麻。
半月前關(guān)羽大破于禁七軍,威名大振,但收降兩萬多俘虜,也讓糧草更加吃緊。
降軍前兩日押送到江陵,同時又要讓他火速籌措糧草運往前線。
他也知道軍情緊急,只好用糜家商號的錢向江陵豪族買糧。
卻不想往年倒賣軍糧時用了些手段,這些家伙便趁火打劫,糧價漲了三倍之多。
不就是幾年前的舊糧充新糧,又往里面摻了些沙子,至于如此針對我嗎?
加之有幾家被關(guān)羽訓(xùn)斥過,懷恨在心,直接拒絕賣糧。
無奈將俘虜送往荊南安置,才送走第一批,東吳便偷襲了公安。
江陵糧草已經(jīng)調(diào)撥一空,還剩兩萬降兵,一旦吳兵殺到,城內(nèi)恐怕不戰(zhàn)自亂。
糜芳現(xiàn)在也無計可施,命各營士兵加強巡邏,以防有人趁勢作亂。
正煩悶之際,忽然守軍來報:“公安守將傅士仁求見!”
“嗯?”糜芳猛地站起來,雙目微瞇:“將他帶來?!?/p>
傅士仁剛進衙門,糜芳拔劍厲喝道:“傅賊,你不戰(zhàn)而降,還敢來見我?”
“將軍息怒!”傅士仁疾步上前,抱拳道:“吳軍如神兵天降,我也是情非得已??!”
糜芳喝問道:“公安城池堅固,沿江又有防御,吳軍到底如何無聲無息侵入?莫非是你做了內(nèi)應(yīng)?”
“將軍冤枉?。 ?/p>
傅士仁趕忙將呂蒙白衣渡江的計策告知。
“什么?呂蒙竟是詐???”糜芳臉色大變。
傅士仁觀察著糜芳的神色,噗通跪地:“并非是我不忠,而是公安勢危力困,無法堅守?!?/p>
他這次是來勸降糜芳,連下兩城,這功勞不比呂蒙差,封侯拜將不在話下。
糜芳頹然道:“你既然降敵,來此作甚?”
傅士仁勸道:“如今江東精銳盡出,吳侯已到公安,大軍即將臨城。為了一家大小和城中百姓,將軍不如也早降吧!”
“放肆,你這個叛徒!”
糜芳猛地一拍桌子,大怒道:“我受漢中王厚恩,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
“我自涿郡便追隨玄德,比將軍更早數(shù)年,我們感念其恩情,但他又何曾記得我們?”
傅士仁站起身來,冷笑道:“不錯,劉備是做了漢中王了,但加官進爵的都是諸葛亮、蔣琬、魏延、李嚴這些后來者......”
“甚至連老邁的黃忠、新降的馬超都拜五虎上將,你我可有半點好處?”
糜芳攥緊寶劍,指節(jié)發(fā)白,喉嚨里發(fā)出粗氣,神色數(shù)變。
“我們還在這里受關(guān)羽的鳥氣!”
傅士仁遙指北方大吼,盯著糜芳勸道:“將軍若降,不但可保家小,還能封侯拜將,不比在這被關(guān)羽訓(xùn)斥強?”
糜芳暗自咬牙,沉聲道:“孫權(quán)都給你許諾了什么好處?”
“嘿嘿!”傅士仁立刻換上一副笑臉,湊前兩步低聲道:
“子芳,吳侯托我給您帶個話,只要你獻城投降東吳,保證您一輩子榮華富貴,整個江南的糧食和布匹都交給糜家經(jīng)營?!?/p>
“嘶——”糜芳倒吸一口冷氣,握劍的手輕輕顫抖。
想當年在徐州,糜家傾盡所有幫助劉備,將妹妹許配于他。
流亡中原、受困新野、敗走樊城、長坂坡狼狽逃命時,我都不曾動搖過。
可如今......我竟要背叛這一切?
傅士仁見他猶豫,又說道:“關(guān)云長早對我二人不滿,如今又拜前將軍,假節(jié)鉞,你可還記得他說過的話?”
糜芳眼皮猛地一跳,目光掃過地上的書信,腦海中浮現(xiàn)出關(guān)羽冷厲鄙夷的眼神。
先前因為糧草之事,關(guān)羽揚言“還當治之”。
如果在之前,就算關(guān)羽要治罪,自己還可以向成都求救。
但現(xiàn)在關(guān)羽手握節(jié)鉞大權(quán),生殺予奪,先斬后奏,那可就不好說了。
正猶豫不決的時候,忽然守軍帶著一名身背黃旗的傳信使者前來。
糜芳收了劍,命人請入府衙,問道:“關(guān)將軍有何將令?”
使者將書信遞給糜芳:“魏將徐晃支援樊城,如今軍中缺糧,命二位將軍十日內(nèi)籌備白米十萬石,星夜解去軍前交割;如遲立斬?!?/p>
“這......怎么可能?”糜芳大驚,公安已經(jīng)失守,去哪里籌糧草?
“關(guān)云長,欺人太甚!”
一旁的傅士仁忽然一聲大喝,拔劍便斬向使者。
嗖——
就在此時,后堂一支箭飛來,正中傅士仁手臂,慘叫一聲寶劍落地。
二人扭頭看去,只見沖進來一隊商客,當先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快步跳進大堂。
指著堂下大罵道:“傅士仁,你一個叛徒神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