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驗傷、警察局筆錄,結束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警察叔叔將我和宋季生帶出問詢室時,立即有人朝我迎來。
媽媽眼睛都哭紅了,她抓著我的手臂,緊張地檢查我的傷勢。
繼父扶著媽媽,他的眼眶也紅了,聲音嘶?。?/p>
「落落,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不應該對你說重話,讓你不高興跑出去了!都怪我!」
我余光看見宋季生還沒離開,于是嗤了一聲:
「是啊,不怪你怪誰?怪你言而無信,怪你罵我趕我!」
繼父聽言,高大的身軀震了一下,低下了頭。
媽媽蒼白著臉,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語氣中全是不可置信:
「落落你在說什么?昨晚你一離開家,你楊叔跑出去找了一晚上,眼睛都熬紅了。接到警局電話的時候,他聽見你出事都急哭了!」
我把手把媽媽的手里抽出來,神情和聲線一樣冷漠:
「真的關心我愛我,就該給我實實在在的好處!我的親爸能給我的財富、資源、地位,他夠得上哪樣?用鱷魚的眼淚裝樣子誰不會???」
媽媽震驚地瞪大雙眼。
然后用盡全力,一巴掌扇上我的臉。
我把自己關進了房間,一天滴水未進。
天黑了下來,繼父第十幾次敲響我的房門。
「落落,別和你媽較勁餓壞了自己。出來吃飯吧!我做了你愛吃的紅燒牛腩?!?/p>
我沒有理會,以為他就就此作罷。
沒想到繼父用備用鑰匙打開門。
我生氣地大喊:
「你進來干嘛!這是侵犯我的隱私!」
繼父把飯菜放在桌上,縱容地笑:
「你先把飯吃了,才有力氣告我。」
他見桌上打開著幾本書,順手擰開臺燈,嘴上碎碎念:
「看書要開燈,別把眼睛看壞了?!?/p>
亮起的暖色燈光卻那么刺眼,讓我的眼底都溢出了淚意。
這盞燈是繼父第一次來完家里之后給我買的。
當時窩在窄小的出租屋,我只能趴在唯一一張飯桌寫作業(yè)。
于是他第二天就帶了一個嶄新的臺燈過來。
后來,我有了自己的書桌,有了自己的房間,有了一個完整的家。
繼父平時不會隨便進我的房間,這次卻反常地沒出去,還坐了下來。
「落落,是不是很疼?」
我轉過臉,不讓他看見瞬間滑落的眼淚。
他嘆了口氣,踟躕了許久,緩緩說道:
「都怪我,真的,都怪我。」
我的眼淚簌簌往下掉。
「你媽身體不好,不該冒險生這個孩子?!?/p>
「可你曾經沒過一個弟弟,她忘不掉,覺得是那個孩子又回來了。」
我也記得,也是那次之后,醫(yī)生說媽媽很難再懷孕了。
當時,渾身浮腫的媽媽躺在床上,摸著肚子痛哭,生不如死的模樣。
我腦海里閃過許多畫面,用掌心捂著眼睛想掩飾掉下來的眼淚。
最后還是忍不住嚎啕出聲:
「可你們說了只會有我一個女兒!以后有了弟弟,你和媽媽就不想要我了!我只是個女孩子!」
在得知宋彥之的身世之前,「重男輕女」是我童年陰影中濃重的一筆。
不僅爸爸偏愛他,就連媽媽也處處維護著他,讓我忍著。
繼父抽過紙巾擦掉我的眼淚,動作生硬卻溫和。
「別怕,也不一定是個弟弟呢?!?/p>
聽到這話,我忍不住破涕為笑。
繼父也覺得自己傻氣,急急補充道:
「我的意思是,無論弟弟還是妹妹,你都是我們的好女兒。我發(fā)誓絕對不會偏心!」
其實我知道他說的都是真心話,只是我缺乏安全感太久了。
小時候的傷口雖然愈合了,但傷疤依然在心上,一旦遇到陰雨天就會痛癢。
看著他憨直的臉,我發(fā)現(xiàn)自己早就把繼父當成家人了。
信任和依賴在數(shù)年的點滴中發(fā)芽,成為了我的安全感來源。
可嘴上還是故意取笑他:
「如果發(fā)誓有用還要警察干嘛,虧你還是個警察?!?/p>
他卻有些較真,右手握拳舉到耳邊,一板一眼地說:
「那我用警察的名義發(fā)誓?!?/p>
「我也知道,現(xiàn)在你們女孩子可聰明了,知道『不能聽男人說什么,要看他怎么做』對吧?」
門外噗嗤一聲笑,打斷了對話。
是媽媽紅著眼站在門外。
眼淚在她眼里如星光點點,卻是撒嬌抱怨的語氣:
「楊礪!你又偷看我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