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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病歷疑云 陌離璃茉 240184 字 2025-06-30 20:3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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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斷!NOW!”

吳雪的厲喝如同冰原上炸響的驚雷!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那刺破耳膜的警笛聲,那“特警”、“武裝封鎖”、“目標(biāo)就是我們這棟樓”的冰冷字眼,如同無形的巨錘,將狹小房間內(nèi)剛剛凝聚起的戰(zhàn)斗意志瞬間砸得粉碎!

暴露了!最高級別威脅!

這六個字像淬毒的冰凌,狠狠扎進(jìn)林默的神經(jīng)末梢!他甚至來不及思考趙立仁的能量為何能大到調(diào)動特警,來不及感受那滅頂?shù)慕^望,身體的本能已經(jīng)在吳雪那聲炸雷般的命令下做出了反應(yīng)——腎上腺素如同高壓電流瞬間貫穿全身!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

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吳雪的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撲向堆滿雜物的桌子,左手抓起那兩張沾著他血跡的打印紙(耗材截圖和舊手術(shù)記錄),右手如同毒蛇吐信般精準(zhǔn)地?fù)赋龉P記本電腦硬盤!動作流暢、狠辣,帶著一種千錘百煉的、銷毀證據(jù)的冷酷本能!

“老金!帶他走‘鼴鼠道’!目標(biāo)‘燈塔’!銷毀一切!快??!”

吳雪的咆哮聲未落,老金已經(jīng)動了!這個沉默如山的男人,此刻爆發(fā)出獵豹般的敏捷!他根本不給林默任何反應(yīng)時間,一只鐵鉗般的大手猛地抓住林默的胳膊!力量之大,幾乎要將林默的骨頭捏碎!同時,另一只手閃電般探向墻壁上一個看似普通的電源開關(guān)面板!

“喀嚓!砰!”

一聲脆響伴隨短路的火花!老金竟硬生生將整個開關(guān)面板從墻上拽了下來!露出后面一個黑黝黝的、僅容一人彎腰鉆入的洞口!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鐵銹、泥土和未知腐殖質(zhì)的陰冷氣息,如同冰窖的呼吸,瞬間從洞內(nèi)噴涌而出,彌漫了整個房間!

“鼴鼠道!”林默的腦子里瞬間閃過這個詞!這就是吳雪最后的退路!通往未知地下世界的通道!

“走!”老金的聲音低沉如悶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抓住林默胳膊的手猛地發(fā)力,幾乎是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狠狠塞向那個散發(fā)著陰森寒氣的洞口!

林默毫無反抗之力,或者說,他的身體在巨大的恐懼和求生本能下,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頭。他只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搡著,冰冷的洞口邊緣刮蹭著他的肩膀和肋骨,下一秒,腳下陡然懸空,整個人如同墜落的沙袋,重重地摔了下去!

“噗通!”

沒有預(yù)想中的堅硬地面,而是摔進(jìn)了一片冰冷刺骨、帶著濃重泥腥味的淺水里!水花四濺!林默嗆了一口腥臭的泥水,肺部那撕裂般的疼痛瞬間加劇,眼前金星亂冒!他掙扎著想站起,腳下卻是滑膩的淤泥,根本無法著力!

“噗通!”又是一聲悶響!老金也緊跟著跳了下來,動作沉穩(wěn)得多,水花濺了林默一臉。他落地后毫不停頓,黑暗中精準(zhǔn)地一把抓住還在泥水里撲騰的林默的胳膊,用力將他拽起。

“站穩(wěn)!跟著我!低頭!快!”老金的聲音在狹窄、回聲嗡嗡的空間里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緊迫感!

林默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勉強睜開被刺激得流淚的眼睛。借著洞口透下的、極其微弱的光線,他勉強看清了周圍的環(huán)境。這是一條極其低矮、寬度僅容兩人勉強側(cè)身而過的圓形管道!管壁冰冷滑膩,覆蓋著厚厚的黑色苔蘚和不知名的粘稠物質(zhì)。渾濁的、散發(fā)著惡臭的污水僅僅沒過腳踝,卻冰冷刺骨??諝馕蹪岬昧钊酥舷ⅲ瑥浡鴿庵氐蔫F銹、腐爛有機物和某種化學(xué)藥劑混合的刺鼻氣味。

“鼴鼠道”——這名字無比貼切!這根本就是城市龐大軀殼下廢棄的、被遺忘的血管!

頭頂洞口處,傳來吳雪最后一聲模糊的嘶吼:“……引爆!”緊接著——

轟隆?。。?!

一聲沉悶到極致、仿佛從地心深處傳來的劇烈爆炸!整個管道都在瘋狂震顫!泥水如同沸騰般劇烈晃動!刺鼻的硝煙味和嗆人的粉塵如同海嘯般從洞口倒灌進(jìn)來!碎石和泥塊簌簌落下,砸在林默和老金的頭上、肩上!洞口那點微弱的光線瞬間被翻涌的煙塵徹底吞噬!陷入一片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吳雪引爆了安全屋!她在銷毀一切!用最極端的方式抹去他們存在的痕跡,阻擋追兵!

林默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茄€在上面!她……

“走!”老金的厲喝如同鞭子抽打在林默的神經(jīng)上!爆炸的沖擊波和灌入的煙塵似乎對他毫無影響,他抓住林默胳膊的手如同焊死的鐵鉗,不由分說,拽著他就向管道深處、更加濃稠的黑暗亡命奔去!動作快得驚人!

“咳咳……咳咳咳……”林默被濃煙粉塵嗆得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灼熱的顆粒感,肺部如同被無數(shù)鋼針攢刺!腳下是滑膩的淤泥和冰冷的污水,深一腳淺一腳,好幾次差點摔倒,全靠老金那鐵鉗般的手死死拽著才沒倒下。黑暗中,他失去了所有方向感和空間感,只能像盲人一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牽引著,在令人作嘔的惡臭和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中,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

身后的爆炸聲漸漸被甩遠(yuǎn),但一種新的、更加恐怖的聲響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那是頭頂城市蘇醒的沉重脈動!是車輛碾過路面的轟鳴!是無數(shù)管道中水流奔涌的嘩啦聲!這些聲音在狹窄的管道中扭曲、放大、共鳴,形成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無處不在的噪音地獄!仿佛有無數(shù)巨獸在頭頂和四周奔跑、嘶吼、碾壓!每一次震動都清晰地傳遞到腳下的污水和滑膩的管壁,震得林默五臟六腑都在翻騰!

時間失去了意義。林默感覺自己在這條黑暗、惡臭、噪音的死亡隧道里奔跑了幾個世紀(jì)。肺部的灼痛已經(jīng)到了極限,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喉嚨如同被砂紙磨過。雙腿早已麻木,只是機械地跟著老金的拖拽前進(jìn)。冰冷的污水浸透了褲腿和鞋襪,帶走體溫,帶來刺骨的寒意。精神在巨大的噪音和窒息感中瀕臨崩潰。

就在他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或者徹底癱倒在這片黑暗泥濘中時,老金猛地停住了腳步!

慣性讓林默一頭撞在老金堅硬的后背上,眼冒金星。

“低頭!閉氣!”老金的低喝在巨大的噪音背景中依舊清晰。

林默下意識地照做,剛低下頭屏住呼吸——

嘩啦啦——?。?!

一股冰冷刺骨、帶著濃烈漂白粉和排泄物混合氣味的污水洪流,毫無征兆地從他們前方一個稍大的管道岔口洶涌而出!如同一條骯臟的惡龍,咆哮著沖向他們所在的管道!水流湍急,瞬間就淹到了大腿!

林默被沖得一個趔趄,冰冷的污水如同萬根鋼針刺入皮膚!惡臭的氣味直沖腦門,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死死抓住老金的胳膊,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沒有摔倒被沖走!

“城市污水主干道!高峰排放!”老金的聲音在水流轟鳴中幾乎被淹沒。他顯然對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沒有猶豫,拽著林默,逆著水流的方向,側(cè)身擠進(jìn)旁邊一條更加狹窄、水流相對平緩的支管!

這條支管更加低矮,林默幾乎要完全蹲下才能通過??諝飧游蹪?,水流雖然不急,但水面上漂浮著各種令人作嘔的垃圾:衛(wèi)生紙、塑料包裝、腐爛的食物殘渣、甚至還有安全套……粘稠的污物不時蹭到他的衣服和裸露的皮膚上。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種酷刑。

“嘔……”林默再也忍不住,胃部一陣劇烈痙攣,猛地彎腰干嘔起來!酸水和膽汁混合著惡臭涌上喉嚨!肺部如同被撕裂!眼前陣陣發(fā)黑!

老金沒有催促,只是穩(wěn)穩(wěn)地架住他,防止他摔倒在水里。黑暗中,林默看不清老金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只抓著他胳膊的手,依舊穩(wěn)定有力,如同磐石。

短暫的劇烈嘔吐后,林默幾乎虛脫。他靠在冰冷滑膩的管壁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惡臭,每一次呼氣都伴隨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冰冷的污水浸泡著他,污穢的漂浮物粘附著他,巨大的噪音折磨著他的神經(jīng)。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在被這骯臟的地下世界同化、腐蝕。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無聲地漫上心頭。逃?逃到哪里去?這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污穢,就是他的歸宿嗎?陳蕓和朵朵……她們在絕對安全的地下?那安全屋,是否也如同這污水管道一般冰冷、隔絕、令人窒息?朵朵……她那么小,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哭喊著要爸爸?

就在這極致的疲憊和絕望幾乎要將他吞噬時,他下意識地、幾乎是尋求最后一絲慰藉般,伸手摸向自己最貼身的口袋——那里,裝著朵朵給他的畫,那幅巨大的、五顏六色的棉花糖。

指尖觸碰到紙張粗糙的邊緣。還在!沒有被污水浸透!

他顫抖著,小心翼翼地將那張折疊的畫紙?zhí)土顺鰜?。黑暗中,他看不清上面的圖案,只能緊緊地將它攥在手心,貼在劇烈起伏的胸口。那稚嫩的筆觸似乎還殘留著女兒指尖的溫度,那歪歪扭扭的“爸爸,吃糖糖,不哭。朵朵乖?!比缤诎抵形ㄒ坏墓庠矗⑷鯀s異常灼熱,燙得他眼眶發(fā)酸。

朵朵……爸爸不哭……爸爸會帶你回家……回家吃棉花糖……

一股混雜著無盡酸楚和頑強信念的力量,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他冰冷的心底重新燃起。他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強迫自己站直身體,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和淚痕(或者還有其他污物),嘶啞地對老金說:“走……我還能走!”

老金沒有說話,只是那只鐵鉗般的手,更加用力地托了他一下。黑暗中,林默似乎感覺到老金的目光在他緊攥畫紙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兩人再次啟程。這一次,林默的腳步雖然依舊虛浮,但多了一份支撐下去的執(zhí)念。他們在更加復(fù)雜、如同迷宮般的地下管網(wǎng)中穿行。老金如同一個擁有內(nèi)置導(dǎo)航的幽靈,在無數(shù)岔路、豎井、閥門間精準(zhǔn)地選擇著路徑。時而需要爬過狹窄的維修通道,時而需要潛入齊腰深的污水池(林默死死咬著牙,將朵朵的畫紙高舉過頭頂),時而需要撬開銹死的鐵柵欄。

林默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時間在黑暗和惡臭中失去了刻度。他只知道自己的體力早已透支,完全是靠著老金的拖拽和那股守護女兒的不滅信念在支撐。肺部的疼痛已經(jīng)麻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精神在巨大的噪音和持續(xù)的緊張中變得恍惚。

就在他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徹底失去意識時,老金再次停住了腳步。

這一次,前方不再是黑暗。管道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點微弱的光源!不是燈光,而是一種……幽綠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冷光!光線來自一個向上的、被厚重鐵板蓋住的豎井。

“到了?!崩辖鸬穆曇魩е唤z如釋重負(fù)的沙啞。

他松開林默的胳膊,示意他靠墻站好。然后,他走到豎井下方,蹲下身,雙手在那塊覆蓋著厚厚鐵銹和苔蘚的沉重井蓋上摸索著。林默借著那點微弱的綠光,看到老金的手指在井蓋邊緣幾個特定的位置用力按壓、旋轉(zhuǎn)。

“咔噠…咔噠…咯吱……”

幾聲沉悶的機括轉(zhuǎn)動聲和鐵銹摩擦的刺耳聲響后,那塊沉重的井蓋被老金用肩膀硬生生頂開了一條縫隙!一股相對清新、帶著雨后泥土和青草氣息的空氣,猛地灌了進(jìn)來!如同沙漠中的甘泉!

林默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涌入灼痛的肺部,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卻也讓他昏沉的頭腦清醒了一些。

老金頂開井蓋,探出頭去,極其謹(jǐn)慎地觀察了片刻。然后,他回頭對林默低聲道:“上!動作輕!”

林默強撐著幾乎散架的身體,在老金的托舉下,艱難地從狹窄的豎井口爬了出去。冰冷濕潤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自由的氣息。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片茂密的、沾滿夜露的灌木叢中。頭頂是灰蒙蒙的、即將破曉的天空,遠(yuǎn)處城市的高樓只剩下模糊的輪廓。這里似乎是城市邊緣一個廢棄的公園或者綠化帶。

老金也緊跟著爬了上來,反手將沉重的井蓋輕輕合攏,并用腳將周圍的枯枝落葉掃過來掩蓋好。

“跟我來。別出聲。”老金的聲音壓得極低,示意林默跟上。

兩人如同幽靈般,在茂密的灌木和樹林中快速穿行。林默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冰冷的濕衣服貼在身上,凍得他瑟瑟發(fā)抖。大約走了十幾分鐘,穿過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孤零零的、如同巨大墓碑般的建筑出現(xiàn)在視野中。那是一座廢棄的水塔。紅磚結(jié)構(gòu),高大而破敗,塔身上爬滿了枯死的藤蔓,塔頂早已坍塌,只剩下一個巨大的、黑黢黢的缺口。水塔周圍雜草叢生,散落著廢棄的建材和垃圾。

“燈塔?”林默看著這座陰森破敗的廢棄水塔,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這地方……真的安全嗎?

老金沒有解釋,只是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然后快步走向水塔底部一個不起眼的、被藤蔓半遮掩著的銹蝕鐵門。他再次在門鎖處一番復(fù)雜的操作(按壓、旋轉(zhuǎn)),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鐵門被拉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一股更加陰冷、帶著濃重塵埃和霉菌的氣息撲面而來。

“進(jìn)去?!崩辖鹗疽?。

林默猶豫了一瞬,但回頭看了看那死寂的樹林和身后走過的黑暗之路,他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側(cè)身鉆進(jìn)了水塔內(nèi)部。

里面比想象中更加黑暗和空曠。腳下是厚厚的灰塵和瓦礫。借著門口透進(jìn)的微弱天光,林默看到塔內(nèi)空間巨大,中央是早已干涸的巨大蓄水池,銹蝕的鋼架如同巨獸的肋骨般縱橫交錯。塔壁上有螺旋上升的、銹跡斑斑的鐵梯,通往上方黑暗的塔頂。

“這邊?!崩辖鸬穆曇粼诳諘绲乃?nèi)引起輕微的回音。他打開一個強光手電(光柱調(diào)至最低檔),光柱掃過角落一處相對平整的地面。那里堆放著幾個密封嚴(yán)實的防水箱。

老金走過去,打開其中一個箱子,拿出兩條還算干凈的毛巾和兩套深色的、沒有任何標(biāo)識的工裝服,扔給林默一條毛巾和一套衣服。

“換上。濕衣服會要你的命?!彼穆曇粢琅f沒什么起伏。

林默這才感覺到刺骨的寒意已經(jīng)深入骨髓,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他沒有猶豫,接過冰冷的毛巾,胡亂地擦拭著臉上、頭發(fā)上和手上那令人作嘔的污泥和污水。每擦一下,都感覺皮膚被粗糙的毛巾磨得生疼。他脫下那身早已被污水浸透、散發(fā)著惡臭的衣物,冰冷的空氣瞬間包裹住他赤裸的身體,激起一片雞皮疙瘩。他顫抖著換上那套干燥但散發(fā)著濃重樟腦丸味道的工裝服,感覺身體終于找回了一絲暖意。

老金也快速地?fù)Q好了衣服。他走到水塔中央,在一塊看似普通的水泥地面上摸索著,然后用力一按!

“咔噠……嘎吱……”

一陣輕微的機括聲響起,那塊一米見方的水泥地面竟然緩緩向下沉降,露出一條向下的、散發(fā)著微弱白光的階梯!

“下面。”老金言簡意賅,率先走了下去。

林默深吸一口氣,跟著走下階梯。階梯不長,大約十幾級。下面是一個大約二十平米的地下空間。墻壁和天花板似乎是經(jīng)過特殊加固的混凝土,刷著慘白的涂料。幾盞嵌入天花板的LED燈發(fā)出冷白的光線??諝饫飶浡还上舅碗娮釉O(shè)備特有的、略帶臭氧的味道。這里的空氣雖然也帶著地下特有的陰涼,但比外面的水塔和那噩夢般的污水管道,簡直如同天堂。

房間一角放著幾張簡易的行軍床和睡袋。另一角則是一個小小的、堆滿了壓縮食品、罐頭和瓶裝水的物資儲備區(qū)。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中央,一張長條桌上擺放著幾臺正在運行的筆記本電腦、加密通訊設(shè)備、還有幾個閃爍著不同顏色指示燈的、林默完全看不懂的儀器。桌旁墻壁上掛滿了巨大的液晶屏幕,此刻大部分屏幕都是黑的,只有其中一塊顯示著復(fù)雜的城市地圖,上面有幾個不斷閃爍的紅色光點(顯然是特警封鎖區(qū)域)和一個微小的、代表他們的綠色光標(biāo)正在遠(yuǎn)離紅點區(qū)域。

這里就是“燈塔”?吳雪口中的安全點?

“水,食物,自己拿。有簡易淋浴。”老金指了指角落一個用塑料布簡單隔開的小區(qū)域,里面有一個不銹鋼水桶和花灑?!疤幚砀蓛?。我去檢查通訊?!?/p>

老金走到那張擺滿設(shè)備的桌子前,拿起一個造型奇特的耳機戴上,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起來,神情專注。

林默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了一絲。他走到物資區(qū),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貪婪地灌了幾大口。冰冷的水滑過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慰藉。他走到簡易淋浴區(qū),打開水閥。冰冷的水流沖擊在身上,刺骨的寒意讓他打了個哆嗦,但也沖走了皮膚上最后殘留的污垢和令人作嘔的氣味。他用力搓洗著身體,仿佛要將今晚經(jīng)歷的所有恐懼、污穢和絕望都沖刷干凈。

洗去一身污穢,換上干燥的衣服,又吃了幾塊壓縮餅干,林默感覺身體恢復(fù)了一點力氣,但精神依舊疲憊不堪,肺部依舊隱隱作痛。他走到一張行軍床邊坐下,目光下意識地又摸向胸口——朵朵的畫還在。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來。雖然被塑料袋簡單包裹著(在污水池里他臨時找的),但紙張邊緣還是被水汽洇濕了一點,顏色有些暈染。他心疼地用手指輕輕撫平,看著畫上那個巨大的、五顏六色的棉花糖,和女兒歪歪扭扭的字跡,眼眶再次發(fā)熱。

朵朵……爸爸逃出來了……暫時安全了……你呢?你和媽媽還好嗎?

巨大的擔(dān)憂和思念如同潮水般涌來,瞬間沖垮了他強行維持的平靜。他緊緊攥著那張畫紙,將臉深深埋進(jìn)掌心,壓抑的嗚咽聲在空曠的地下室里低低響起。身體的疲憊,精神的煎熬,對妻女安危的揪心,對未來的巨大恐懼……所有情緒在這一刻徹底決堤。

老金似乎聽到了林默的啜泣,但他沒有回頭,依舊專注地盯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只是敲擊的聲音似乎放輕了一些。

就在這時,老金面前的加密通訊設(shè)備上的一個紅色指示燈突然急促地閃爍起來,并發(fā)出一陣低沉的蜂鳴!

老金臉色一變,立刻接通:“‘燈塔’呼叫‘園丁’!收到請回話!”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通訊頻道里只有刺啦刺啦的電流噪音。幾秒鐘后,一個極其微弱、斷斷續(xù)續(xù)、仿佛隨時會消失的聲音傳了出來,帶著劇烈的喘息和咳嗽:

“……老金……是我……‘熔斷’……完成……尾巴……甩掉了……暫時……”

是吳雪!她還活著!

林默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通訊設(shè)備!

“……‘蜂鳥’……報告……”吳雪的聲音更加微弱,夾雜著劇烈的咳嗽,“……‘雛菊’……安全……‘蜂鳥’……重傷……但……目標(biāo)……已送達(dá)‘蜂巢’……靜默……”

陳蕓和朵朵安全抵達(dá)“蜂巢”了!林默懸著的心猛地一松,幾乎要癱軟下去!但“蜂鳥”重傷?那個沉默可靠的司機……

“……林默……安全?”吳雪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安全!已抵達(dá)‘燈塔’!”老金立刻回答。

“……好……聽我說……”吳雪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而凝重,仿佛在強忍著巨大的痛苦,“……張強……云端……‘深喉’……挖到……碎片……加密……密鑰……”

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最后的力氣擠出來的:“……‘深潛者’……找到……張強……云端……加密備份……碎片……關(guān)鍵……在……他……手表……里……”

“手表?”老金和林默同時一愣。

“……救……救我……坐標(biāo)……發(fā)送……‘鼴鼠道’……C7……節(jié)點……下水……重傷……”吳雪的聲音陡然中斷!只剩下刺耳的電流噪音!

“吳雪!吳雪!”老金對著通訊器低吼!但那邊再無回應(yīng)!只有令人心悸的忙音!

與此同時,老金面前的一個屏幕上,一個加密坐標(biāo)文件正在自動接收完成!定位點赫然在“鼴鼠道”的深處!

吳雪重傷!被困在下水道深處!她最后拼死傳遞出的信息是:張強可能留下了關(guān)鍵證據(jù)碎片!加密備份!藏在他的手表里!

林默猛地站起身!巨大的震驚和擔(dān)憂瞬間淹沒了剛剛得知妻女安全的短暫欣慰!他看著屏幕上那個閃爍的坐標(biāo)點,又看向臉色鐵青的老金。

“她……”林默的聲音干澀。

老金死死盯著屏幕上的坐標(biāo),眼神銳利如刀,手指在鍵盤上敲下最后幾個指令,屏幕上代表吳雪的信號點徹底消失(主動靜默或信號消失)。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帶起一陣風(fēng)。

“待著!別碰任何東西!”老金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如同寒冰,“她撐不了多久。我去撈人。”

“我跟你去!”林默脫口而出!吳雪是為了掩護他們才留下的!而且,張強的手表!那是可能扳倒趙立仁的關(guān)鍵線索!

“你?”老金回頭,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同在看一個累贅,“肺快咳出來了,走路都打晃。下去送死?”他不再廢話,轉(zhuǎn)身走向那個通往水塔上方的階梯,腳步快而無聲,迅速消失在階梯盡頭。

地下室里,只剩下林默一個人。冰冷的燈光下,他孤獨地站著,手里緊緊攥著朵朵那張濕了一角的棉花糖畫。屏幕上,那個代表吳雪最后位置的坐標(biāo)點,如同一個滴血的傷口,刺眼地閃爍著。而老金那句冰冷的“下去送死”,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憤怒、無力、擔(dān)憂、還有一絲被輕視的屈辱,在他胸中翻騰。他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看著屏幕上那個孤零零的坐標(biāo)點。

不行!他不能就這樣等著!吳雪在下面生死未卜!張強的線索就在眼前!他不能當(dāng)個懦夫!他必須做點什么!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房間中央那張擺滿設(shè)備和閃爍屏幕的長條桌。老金臨走前警告他“別碰任何東西”。但屏幕上,那個不斷閃爍的坐標(biāo)點,和旁邊復(fù)雜的城市地下管網(wǎng)圖,如同惡魔的誘惑,吸引著他。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猛地纏繞住了他的心臟。


更新時間:2025-06-30 20:3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