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后的齒輪咬合聲
門剛升起三十厘米。一股熱浪撲來。
林默蹲下身，脈沖槍貼緊胸口。門縫里漏出的光不是紅的，是那種發(fā)灰的冷白，像老式熒光燈快壞掉時的顏色。門底卡著半截生銹的螺栓，被液壓系統(tǒng)碾出扭曲的螺紋 —— 看來這門很久沒開過了，至少在那只蜘蛛劃門之前？
他擠進(jìn)門縫的瞬間，后背貼著門板擦過，聽見齒輪轉(zhuǎn)動的【咔嗒】聲在頭頂炸響。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砸，他連滾帶爬往前撲，后背衣料被門沿勾住，嘶啦一聲扯出條口子?！翱?！這破機關(guān)是防賊還是防自己人？” 他罵罵咧咧撐起身子，脈沖槍光束掃過四周。
眼前是條螺旋向下的金屬樓梯。臺階邊緣焊著生銹的扶手，每隔三米裝著個半死不活的壁燈，燈光像裹著層灰，勉強照亮腳下三步路。樓梯盡頭黑洞洞的，有潮濕的鐵銹味往鼻子里鉆。更怪的是，墻壁上每隔半米就刻著歪歪扭扭的符號，像小孩拿釘子劃的 —— 和他在通道格柵上見過的楔形文字一模一樣。
“這是打卡點嗎？” 他摸著墻上深淺不一的刻痕，突然聽見頭頂傳來【砰】的悶響。門徹底砸死了。那只蜘蛛的沙沙聲沒跟過來，反而有更細(xì)碎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像無數(shù)小齒輪在互相啃咬。
樓梯轉(zhuǎn)了兩圈，視野豁然開朗。林默差點踩空 —— 臺階盡頭是個環(huán)形平臺，直徑少說有二十米，中央懸著個巨大的金屬圓盤，足有兩層樓高，表面布滿齒輪和刻度，像個被放大無數(shù)倍的機械鐘表芯。圓盤邊緣垂著十二根鏈條，鏈條末端拴著拳頭大的金屬球，正隨著圓盤轉(zhuǎn)動有節(jié)奏地擺動，撞在周圍管道上發(fā)出【當(dāng)啷當(dāng)啷】的響聲。
“巨型擺鐘？” 林默貼著平臺邊緣走，鞋底碾到什么 crunchy 的東西。低頭一看，是堆指甲蓋大小的金屬零件，混著幾縷銀白色的發(fā)絲 —— 人類的頭發(fā)。他心里一緊，光束掃向平臺另一側(cè)，猛地定住了。
靠墻堆著三具尸體。不，是三具殘骸。他們穿著破破爛爛的白大褂，皮膚呈詭異的青灰色，四肢以違背人體結(jié)構(gòu)的角度扭曲著，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成了齒輪的形狀。最左邊那具的右手還保持著抓握姿勢，指縫里卡著半張泛黃的紙，邊角被啃得殘缺不全。
林默蹲下身，用脈沖槍挑開紙片。褪色的油墨印著 “第 7 次循環(huán)測試”“能量核心過載”“時間錨點失效” 之類的字眼，最后一行用紅筆圈著：“不要相信戴銀表的人！” 他的手指突然發(fā)抖 —— 三天前在 B4 區(qū)撿到的工作證上，那個研究員的手腕上，正戴著塊銀色機械表。
圓盤的【咔嗒】聲突然變快了。林默抬頭，看見鏈條擺動的幅度在增大，金屬球撞擊管道的聲音連成了片，像有人在敲急促的喪鐘。平臺邊緣的警示燈突然亮起，暗紅的光一閃一滅，映得那些齒輪陰影在墻上跳怪舞。更要命的是，他聽見身后傳來鏈條摩擦金屬的【吱呀】聲 —— 有什么東西正順著鏈條爬下來。
他猛地轉(zhuǎn)身，脈沖槍光束掃過圓盤。十二根鏈條上，每根都纏著個灰撲撲的物體，像是用齒輪和鐵絲擰成的人形，正順著鏈條往下滑，關(guān)節(jié)處發(fā)出生銹的【咯吱】聲。最前面那個已經(jīng)爬到離平臺三米的位置，空洞的眼窩里閃著幽藍(lán)的光，右手倏地伸長，變成三根尖銳的齒輪爪！
“去你大爺?shù)?！?林默對著那東西胸口就是一槍。脈沖光束轟在齒輪堆上，濺出一串火星，那玩意兒只是晃了晃，齒輪爪反而揮得更快了。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些怪東西的胸口都嵌著枚銀色懷表，表盤上的指針正逆時針瘋狂轉(zhuǎn)動 —— 和他在時間囚徒檔案里見過的 “逆時傀儡” 一模一樣！
平臺邊緣突然傳來【當(dāng)啷】一聲。他眼角余光掃到，有個懷表從尸體口袋里掉出來，表盤正對著他，指針猛地停住。那些爬鏈條的怪東西也跟著不動了，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木偶。“這破表還帶遙控功能？” 林默來不及細(xì)想，沖過去踹飛最近的怪東西，抓起懷表就往圓盤方向跑。
圓盤中央有個凹陷的卡槽，剛好能放下懷表。他咬牙把表按進(jìn)去，齒輪轉(zhuǎn)動的【咔嗒】聲突然變成了【嗡嗡】的共鳴。整個圓盤開始逆時針旋轉(zhuǎn)，鏈條上的怪東西們紛紛掉落，摔在平臺上碎成零件堆。林默趁機沖向平臺另一側(cè)的通道，剛跑兩步，腳下的金屬板突然下陷，他整個人掉進(jìn)了暗格。
墜落感只持續(xù)了兩秒。屁股摔在堅硬的地面上，光束掃過四周，是間五平米不到的小房間，四面墻都嵌著玻璃柜，里面擺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缺了指針的機械鐘、凝固著黑色液體的試管、貼著 “1999 年 6 月 12 日” 標(biāo)簽的錄像帶，還有 —— 最里面的玻璃柜里，躺著具穿著現(xiàn)代西裝的尸體，左手無名指戴著枚銀色戒指，和林默父親下葬時戴的那枚一模一樣。
“不可能……” 林默的聲音在抖。他父親明明十年前就車禍去世了，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鬼地方？玻璃柜上貼著張紙條，邊角被水漬洇濕，勉強辨認(rèn)出：“第 137 次循環(huán)，時間錨點鎖定林建國，記憶植入成功……” 后面的字被撕掉了。
房間角落突然傳來【滴滴】的電子音。墻上彈出個顯示屏，雪花屏閃了幾秒，出現(xiàn)個戴圓框眼鏡的男人，白大褂上沾著機油，手腕上戴著塊銀色機械表 —— 正是 B4 區(qū)工作證上的那個研究員?！叭绻憧吹竭@段錄像，說明又失敗了?！?男人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時間囚徒計劃的核心，是找到能承受時空亂流的宿主。你父親是第 136 個，你是第 137 個。記住，別相信任何戴銀表的人，包括鏡子里的你自己 ——”
畫面突然雪花四濺。林默聽見頭頂傳來金屬變形的巨響，抬頭看見天花板正在往下凹，那些齒輪怪的爪子透過鋼板縫隙伸進(jìn)來，【咯吱咯吱】地撕咬著。他抓起父親尸體手上的戒指，沖向房間另一扇門，輸入工作證上的工號 “0713”，門鎖【咔嗒】一聲開了。
門外是條直筒走廊，盡頭有扇橢圓形的金屬門，門上刻著和懷表背面相同的星圖。林默剛邁出兩步，腳底的瓷磚突然亮起藍(lán)光，組成一排倒計時：00:03:59。走廊兩側(cè)的墻開始向內(nèi)收縮，天花板壓下來的速度更快了。他狂奔著沖向星圖門，背后傳來齒輪怪的尖嘯，爪子幾乎要抓到后頸。
最后一秒，他撞向星圖門。門應(yīng)聲而開，刺眼的白光涌進(jìn)來。在失去意識前的瞬間，他看見門內(nèi)是個巨大的圓形大廳，中央懸浮著個水晶球，里面倒映著無數(shù)個自己，每個都戴著不同款式的銀表，正對著他露出一模一樣的微笑。
“歡迎回到第 138 次循環(huán)，林默?！?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機械合成的冰冷。他低頭，看見自己左手無名指上，不知何時戴上了枚銀色戒指，表盤上的指針正逆時針轉(zhuǎn)動，每轉(zhuǎn)一圈，大廳墻壁上的日期就變化一次 ——2025 年 5 月 10 日，2025 年 5 月 10 日，2025 年 5 月 10 日……
“這次，你能找到時間錨點嗎？” 聲音消失的同時，水晶球突然迸裂，無數(shù)碎片里，他看見父親站在 B3 區(qū)的防爆門前，正對著他比出 “不要相信” 的手勢，而父親的手腕上，戴著塊和那些齒輪怪相同的銀色懷表。
林默握緊了手里的戒指，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原來不是他在躲避時間的追捕，而是時間，早就把他困在了這個無數(shù)齒輪咬合的牢籠里，每一次呼吸，都是下一次循環(huán)的開始。而那個戴銀表的人 —— 或許從來都只有他自己。
“去他媽的循環(huán)?！?他對著水晶球碎片笑了，笑容比齒輪還要冰冷，“這次，我要把所有齒輪都砸爛?！?/p>
（第 15 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