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縷赤紅的余燼消散在寒風中。巨大的赤翼妖王尸體,無聲地摔落在冰封平原上,
震起一片彌漫著血腥味的雪塵?!皠ψ?!”“斬春秋!這就是劍尊的斬春秋!
”潮水般的歡呼聲淹沒了江楚楊耳邊的嗡鳴。他收劍歸鞘,淵渟岳峙。
青色的袍袖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染著幾滴暗紅的妖王之血。這世間,
能一劍斬斷赤翼妖王頭顱的,唯他江楚楊。______青云峰頂?shù)某刑斓顑?,燈火輝煌,
亮如白晝。醇厚的靈酒香氣幾乎蓋過了清冷的晚風。師尊陳玄一親手端著一杯酒,笑意和煦,
眼神深處卻蘊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冰涼。“楚楊,此戰(zhàn)為我陳氏劍宗揚名立萬,揚眉吐氣!
這一杯,為師敬你!”陳玄一的聲音溫和,帶著慣有的長者之風。一旁的林晚晴,
江楚楊自幼相伴、心心相印的師妹,此刻穿著華貴的羅裙,也盈盈巧笑著遞上一杯。
她眼波流轉,映著燭火,顯得格外清亮,卻也像覆著一層薄薄的、看不透的冰?!皫熜?,
”她的聲音,甜得發(fā)膩,像裹了最毒的蜜糖,“你辛苦了?!毙念^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不祥,
如同細針扎過,快得讓他來不及分辨。那是無數(shù)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直覺。然而,
眼前是撫育他成人的師尊,是他傾心托付的紅顏。他唇角勾起一個疲累卻信任的弧度,
接過林晚晴的酒杯,與師尊手中杯輕輕一碰?!爸x師尊,謝師妹。”酒液甘冽,滾落喉嚨。
但那抹清甜迅速轉為一陣強烈的燒灼,緊接著,是丹田部位猝然爆開的劇痛!
如同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在那里猛烈攪動、穿刺!體內的精純劍元不受控制地瘋狂暴走,
又在下一個瞬間,被一股陰狠至極的力量徹底瓦解、崩碎!“噗!
”一口滾燙的鮮血狂噴而出,濺在玉雕精美的長案上,也染紅了他青色的前襟。他身體一軟,
高大的身軀轟然跪倒在地,手指痙攣地扣入堅硬冰冷的玉石地面,指節(jié)瞬間磨破。
“為什么……”他艱難地仰起頭,血絲從嘴角蜿蜒而下,
死死盯住那兩個剛剛還笑意盈盈的人。承天殿的溫暖燈火,映在他被劇痛扭曲的臉上,
那張英俊無匹的面容,此刻只剩下絕望和破碎的驚怒。
陳玄一臉上萬年不變的溫和假面徹底碎裂,露出森冷的算計,
嘴角掛著殘酷的弧度:“江楚楊,你鋒芒太盛,已擋了我兒登臨劍首之路。
”他口中所謂的“兒子”,是幾年前收進門的、資質平平的遠方侄孫,
如今在宗門中籍籍無名?!笆裁??”江楚楊咳著血,難以置信地看向林晚晴。
林晚晴那張清麗的臉,早已沒了半點溫存,只有毫不掩飾的輕蔑與怨毒,
冰錐般刺人:“別怪我無情,江師兄。宗主之位,唯有師父親傳!
你一個無門無派的孤魂野鬼,真以為配得上我嗎?”話語剛落,她飛起一腳,
凝聚著剛猛靈力,狠狠踹在江楚楊的右腿膝蓋之上!“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
清脆地在空曠輝煌的大殿里爆開!江楚楊發(fā)出一聲瀕死的悶哼,冷汗瞬間濕透了衣衫。
經(jīng)脈寸斷,丹田盡毀,如今又加上一條粉碎的腿骨。他徹底癱軟在地,
如同被抽掉所有骨頭的爛泥,連抬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意識像風中殘燭,
在劇痛和極度的絕望中拼命搖曳掙扎。黑暗中,幾雙冰冷的手粗暴地拖拽起他軟綿綿的身體。
他被抬出這座象征宗門最高榮耀的殿堂,像丟棄一件無用的垃圾,從峰頂直直拋下!
風聲在耳邊凄厲呼嘯。冰冷的、粘稠的黑暗急速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
他落在一處透骨嚴寒的萬年玄冰窟深處。徹骨的冰寒瞬間穿透破爛的衣袍,
瘋狂掠奪他殘存的最后一絲體溫。碎裂膝蓋的劇痛在極寒中變成持續(xù)不斷的、針扎般的鈍痛。
血液仿佛正在凝結成冰渣。意識沉淪的最后一瞬,他聽到洞口上方,
傳來陳玄一冷酷無情的命令:“封死!”厚重的巖石轟然落下,
徹底堵死了最后一絲光線和生路。______三年。寒來暑往,
冰窟中的寒氣已無法侵透他那顆被徹底冰凍的心。在一個暴風雪的夜晚,
他拖著一瘸一拐的廢腿,頂著無數(shù)道冷漠嫌棄的目光,從一個油膩骯臟的餿水桶里,
摸索出一個硬得像石頭、表面覆蓋著綠色霉毛和油膩污垢的饅頭。
他躲在最骯臟逼仄的城隍廟殘破屋檐下。刺骨的寒風毫不留情地從四面八方鉆進來,
凍得他身體僵硬麻木。他低頭,小心翼翼地吹著那口冷氣,
試圖讓那鐵塊一樣的饅頭軟一點點?!芭距?!”一小塊凍硬的泥巴,
精準地砸在他蓬亂油膩的頭發(fā)上。泥塊濺開,污了他的臉?!皾L開,死瘸子!離小爺遠點!
又臟又臭!”一個穿著尚算干凈棉襖的富家小子,叉著腰站在街對面,大聲地呵斥著。
旁邊幾個同齡的孩子,正嬉笑著團起更多的雪團和泥塊。江楚楊的動作頓住了。他沒有抬頭,
那沾著污物的臉龐上,只有一片近乎僵硬的死寂。臟污結痂的手,
依舊死死攥著那個發(fā)霉的硬饅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過度而顯出青白。周圍偶爾走過三兩個行人,
裹緊衣袍匆匆而過,頭也不轉一下,仿佛那個角落里蜷縮的身影,
與腳下的冰雪和泥濘毫無分別。一口混著寒氣的嘆息終于從胸口被擠出。
那聲音干澀得像是枯樹被碾碎。他低下頭,用力張開嘴,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
艱難地去啃咬那塊冰冷的霉饅頭。牙齒撞在硬物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
霉味、酸腐味和泥土的鐵銹味瞬間塞滿了口腔。“咳……咳咳咳!
”一陣猛烈的嗆咳突然爆發(fā)出來,撕心裂肺。牽動腹部的舊傷,又是一陣尖銳的抽痛。
粘稠滾燙的液體猛地從喉嚨涌上,他壓抑不住?!班郏?/p>
”一大口溫熱的、帶著濃郁腥甜味道的鮮血,從他嘴里噴了出來,
正正澆在他一直緊緊懷揣在胸口的一樣物品上。那是一枚小小的、烏沉沉的玄鐵片。
它被藏在他破爛衣衫最里層的夾縫中,形狀不規(guī)則,邊緣鈍化,毫無光亮,
像是廢棄爐渣里撿出來的殘渣。它陪伴了他三年,冰涼,不起眼,
是他身上唯一沒有被搜走的東西。溫熱的血液沾染到冰冷玄鐵的一瞬間,異變陡生!
那枚漆黑的玄鐵片仿佛干渴的海綿,貪婪地吸吮著滾燙的鮮血!它表面晦暗的烏光倏然流轉,
一道極其細微、卻又帶著撕裂靈魂般古老氣息的縫隙,在鐵片中央驟然裂開!一只眼。
一只完全由暗紅色、燃燒著某種實質化怨毒與暴戾光芒匯聚成的豎眼!
猛地從那裂縫中睜了開來!瞳孔仿佛無底的深淵,蘊藏著毀滅一切的瘋狂。
一個冰冷、沙啞、非人卻又帶著無盡蠱惑力量的聲音,
直接在江楚楊瀕臨崩潰的意識核心轟然炸響!“小子……丹田已碎,
道基盡毀……生不如死……”聲音帶著一絲戲謔,一絲看盡滄桑的麻木,
最終化為尖銳刺骨的火焰——“想不想學……真正的斬神劍法?”豎瞳微微轉動,
鎖定了江楚楊瀕臨渙散的瞳孔。一股無法形容的古老蒼涼氣息,混合著純粹的毀滅意志,
順著那道目光,硬生生、粗暴地灌入江楚楊殘破的識海!他如遭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
靈魂都發(fā)出凄厲的尖嘯!劇烈的精神沖擊直接打斷了他的咳嗽,渾身肌肉僵硬繃緊,
下一刻又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殘魂!一縷被禁錮在不知名玄鐵中萬年的殘魂!
“你……你是誰?!”江楚楊在識海崩潰的邊緣,終于擠出一絲微弱到極點的疑問。
“我是誰?哈哈哈哈哈……”那非人的殘魂爆發(fā)出震動靈魂的狂笑,
帶著穿越亙古的瘋狂與悲涼,“你只需知道……萬年前那場未完之戰(zhàn),
斷送于一群比這更骯臟千萬倍的卑劣螻蟻之手!”聲音驟然變得如同淬煉萬年的寒冰,
帶著焚燒星辰的復仇之火:“跪下!拜師!”“吾傳你《玄天戮神經(jīng)》!斷劍重鑄之日,
便是萬神授首之時!讓眼前這些蠅營狗茍的垃圾,第一個嘗嘗絕望的滋味!
”那雙燃燒著暗紅業(yè)火的豎瞳,死死灼燒著江楚楊的意識。廢掉的丹田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仿佛有新的、迥異的滾燙洪流在朽爛處艱難開辟。
三年的屈辱、剜心的背叛、刻骨的寒毒、瀕死的絕望……像冰冷沉寂的海底火山,
猛地抬升、撞碎所有冰封!熾熱粘稠的巖漿裹挾著毀天滅地的意志,終于沖破了地殼!
“啊——!”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從破廟角落里炸開!
江楚楊的身體猛地挺直、彎折、繃緊如弓!
他枯槁慘白的臉瞬間因為極度的痛苦和爆發(fā)而扭曲猙獰!渾濁的眼睛里,
那原本黯淡死寂的瞳眸深處,一點微弱卻絕不熄滅的熾白色光芒,猛地燃起!
如同利劍刺穿黑暗!他對著識海中那只瘋狂燃燒的豎眼,用盡所有氣力,
每一個字都如同從靈魂深處、從被碾碎的骨血里淬煉而出,
充滿了腥咸的鐵銹和極致的恨意——“我要學!??!”______又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