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兩個字像一塊沉重的寒冰,砸在中央大廳死寂的空氣里,激起的漣漪是無聲的、更加刺骨的寒意。猜忌的目光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在每個人之間無聲地編織、拉緊。李博醫(yī)生的話點明了最殘酷的可能性,也掐滅了最后一絲僥幸。
“投票…是找出殺手?”那個一直站在角落陰影里、穿著深色沖鋒衣、面容冷硬的男人(陳鋒)第一次開口。他的聲音低沉,平直得沒有一絲波瀾,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澳蔷托枰畔??;ハ嗾J識一下,至少知道誰是誰?!彼院喴赓W,目光銳利地掃過眾人,最后落在趙逸塵身上,“你看起來像是能主持局面的人?!?/p>
趙逸塵扶了扶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會被點名,但很快恢復了那種掌控者的沉穩(wěn):“也好。時間不多。按順序,從左開始。”他的手指指向蜷縮著的周微。
周微被這突如其來的點名嚇了一跳,身體猛地一顫,抬起淚痕未干的臉,聲音細若蚊吶:“我…我叫周微,是…是市三院的護士?!彼乱庾R地抓緊了護士服的衣角。
“劉強,力美健身房教練!”光頭男人甕聲甕氣地接口,下巴微抬,帶著一種習慣性的、近乎挑釁的自信,目光掃過眾人,尤其在幾個男人身上停留。
“蘇瑤!”網(wǎng)紅女孩挺了挺胸,試圖找回鏡頭前的狀態(tài),但聲音里的顫抖出賣了她,“粉絲都叫我瑤瑤寶貝…是個…美妝穿搭博主?!彼f完,又警惕地看了一眼劉強。
“李博,”醫(yī)生點點頭,聲音帶著職業(yè)性的沉穩(wěn),“中心醫(yī)院,外科?!?/p>
“王達,”敦實的外賣員接口,臉上沒什么表情,樸實地像在報單號,“送外賣的,這片兒我熟?!彼乱庾R地搓了搓粗糙的手指。
“沈悅。”明星的聲音努力保持著優(yōu)雅,但緊繃的下頜線暴露了她的緊張,“演員?!彼⑽㈩h首,仿佛面對的不是一群驚惶的陌生人,而是粉絲見面會。
“張馳,”穿皮夾克的男人煩躁地捋了捋頭發(fā),“開網(wǎng)約車的,天天在路上跑?!彼难凵褚琅f飄忽,似乎無法在任何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趙逸塵,”懸疑作家推了推眼鏡,“寫小說的,筆名‘塵封’?!彼麍蟪龉P名時,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矜。
“林逸?!陛喌浇锹淅锏某绦騿T,他只吐出兩個字,聲音平靜無波,“程序員?!?/p>
最后是那個提議的男人:“陳鋒。安保。”他言簡意賅,沒有任何多余的解釋。沖鋒衣的拉鏈拉得很高,遮住了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深潭般沉寂的眼睛。
十個人。十個名字和職業(yè)。但此刻,這些身份標簽非但沒有拉近距離,反而像一層薄薄的油紙,覆蓋在深不見底的猜疑之上。護士、教練、網(wǎng)紅、醫(yī)生、外賣員、明星、司機、作家、程序員、安保。每一個職業(yè)背后,似乎都藏著可能行兇的“理由”或“能力”。自我介紹結束,大廳陷入一種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彼此之間,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由恐懼和懷疑筑成的高墻。
“好了,”趙逸塵打破沉默,聲音帶著刻意的冷靜,“時間不等人。既然規(guī)則要求我們?nèi)ガF(xiàn)場,那我們就去。第四層,西側廢棄閱覽室。保持警惕,注意觀察,但不要單獨行動。”他率先邁步,走向那個通往黑暗的樓梯口。沒有人提出異議。求生的本能壓過了恐懼,或者說,規(guī)則的鐵腕讓他們別無選擇。
一行人沉默地跟在趙逸塵身后,腳步聲在空曠破敗的樓梯間里回蕩,顯得格外沉重。樓梯扶手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墻面上是各種意義不明的涂鴉和剝落的痕跡。越往上走,空氣中那股甜腥的鐵銹味就越發(fā)濃重刺鼻,像一條冰冷滑膩的蛇,纏繞著每個人的嗅覺神經(jīng)。
來到四樓,走廊更加昏暗。西側,一扇半開的、厚重的木門歪斜著,門牌上“閱覽室”三個字模糊不清。濃重的血腥味,如同實質(zhì)的浪潮,從那扇門內(nèi)洶涌而出,撲面而來!比樓下大廳里隱約的味道濃烈了何止百倍!
“嘔……”護士周微第一個忍不住,猛地捂住嘴,干嘔起來,臉色瞬間由白轉(zhuǎn)青。蘇瑤緊隨其后,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死死捂住口鼻,連連后退,身體抖得像篩糠。明星沈悅臉色煞白,強忍著嘔吐的欲望,手指死死掐著自己的手臂,昂貴的套裝下擺被攥得皺成一團。就連見慣場面的醫(yī)生李博,眉頭也緊緊鎖起,臉色凝重異常。司機張馳猛地別過頭去,似乎不敢再看那扇門。
林逸的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他強迫自己將目光投向那扇半開的門。趙逸塵深吸一口氣,似乎也在極力壓制生理的不適,他伸出手,緩緩地、用力地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
吱呀——
刺耳的摩擦聲撕裂了死寂。
閱覽室內(nèi)的景象,如同地獄的一角被強行撕開,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下。
高大的書架像被巨力推倒的骨牌,東倒西歪,書籍散落一地,覆蓋在厚厚的灰塵里。而在靠近巨大落地窗的一片狼藉中,一個穿著格子襯衫的男人(張明遠)扭曲地俯臥在地。他的脖頸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向一邊,后頸處,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猙獰地咧開著,邊緣翻卷,暗紅色的血液如同粘稠的油漆,浸透了他后背的衣物,在地板上肆意蔓延開一大片暗沉黏膩的污跡,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濃重腥氣。凝固的血液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黑色的暗紅,與灰塵混合,形成一種骯臟而恐怖的色彩。慘淡的光線從破碎的窗戶外透進來,恰好落在他蒼白僵硬的側臉上,那雙眼睛圓睜著,空洞地瞪著布滿蛛網(wǎng)的天花板,凝固著生命最后一刻的極致恐懼。整個空間彌漫著死亡冰冷而絕望的氣息。
“天啊……”不知是誰發(fā)出一聲破碎的、飽含驚駭?shù)纳胍鳌Q矍暗木跋?,遠比廣播里冰冷的宣告更具毀滅性的沖擊力。死亡,第一次如此赤裸、如此猙獰地展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林逸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掠過尸體恐怖的傷口,掠過那大片粘稠的血泊,掠過散亂的書籍和倒塌的書架,最后,落在那扇破碎的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是這座廢棄之塔更深、更絕望的囚籠。邏輯的引擎,在血腥的刺激下,開始發(fā)出低沉的轟鳴。線索的碎片,就在這片狼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