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涼穿透衣物,猛地扎進林逸的皮膚。他一個激靈,意識從混沌的深淵里被強行拽出,像一臺老舊服務(wù)器在斷電后艱難重啟。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次嘗試掀開,都牽扯著太陽穴一陣鈍痛。他費力地撐開一條縫隙,視野里是模糊晃動的斑駁色塊,如同受損的屏幕信號。
頭痛欲裂。最后清晰的記憶碎片,是屏幕右下角那串無情跳動的數(shù)字——04:27 AM,還有一行行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的代碼,它們扭曲、纏繞,最終吞噬了所有的光。然后,便是無邊的黑暗和墜落感。
他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終于坐了起來。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內(nèi)部似乎有無數(shù)細微的裂痕在呻吟。他甩甩頭,試圖驅(qū)散那沉重如鐵的眩暈感,視線終于艱難地聚焦。
他身處一個巨大的、空曠的空間。高高的天花板上,幾盞殘存的應(yīng)急燈管閃爍著慘淡的綠光,光線無力地灑落下來,僅僅照亮周圍一小片區(qū)域,更遠處則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諝饫飶浡还蓸O其復(fù)雜的氣味——濃重的塵土味、潮濕的霉味,還有一種若有若無、令人隱隱作嘔的甜腥鐵銹氣息,它們混合在一起,鉆進鼻腔,帶來一種冰冷的、不祥的粘膩感。
林逸下意識地抬起手腕,那塊陪伴了他無數(shù)個加班夜晚的電子表,屏幕卻是一片死寂的漆黑。無論他怎么按動側(cè)面的按鈕,它都毫無反應(yīng),仿佛一塊冰冷的廢鐵。時間感被徹底剝奪了。他抬起頭,目光艱難地穿透昏暗,掃視四周。巨大的承重柱如同沉默的巨人,支撐著這空曠的廢墟。墻壁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蛛網(wǎng),大片的墻皮已經(jīng)剝落,露出里面灰暗粗糙的水泥,像丑陋的傷疤。地上散落著各種難以辨認的雜物碎片,覆蓋著厚厚的塵埃。一扇巨大的、布滿鐵銹的金屬門鑲嵌在遠處的墻壁上,門框扭曲變形,門板本身也坑坑洼洼,似乎曾遭受過巨大的沖擊。
這里是哪里?倉庫?廢棄的工廠?林逸的思緒如同他編譯時遇到死循環(huán)的程序,瘋狂運轉(zhuǎn)卻找不到出口。最后的記憶碎片固執(zhí)地停留在那個凌晨,在工位前,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手指在鍵盤上機械地敲擊,然后……意識就像被拔掉了電源線。
就在這死寂幾乎要將他壓垮時,一個毫無感情、冰冷生硬的聲音驟然在空曠的空間里炸響,如同金屬摩擦般刺耳:
【歡迎進入‘昏迷幻境’。編號 L-007,林逸?!?/p>
林逸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跳出胸腔。他下意識地繃緊身體,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向聲音可能的來源——天花板角落那些閃爍的綠燈?還是那些布滿灰塵的通風(fēng)管道?聲音似乎無處不在,又無法捕捉。
【游戲即將開始。當(dāng)前地點:遺忘之塔。任務(wù):活下去,或者……永遠沉睡?!?/p>
那聲音沒有絲毫起伏,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釘,狠狠戳進林逸的耳膜?!盎杳曰镁场??“遺忘之塔”?“永遠沉睡”?這些詞語帶著某種非現(xiàn)實的詭異分量,重重砸在他混亂的思緒里。他猛地低頭,再次試圖激活腕表,屏幕依舊頑固地漆黑一片。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金屬表帶,那真實的觸感卻無法帶來絲毫安全感。
他掙扎著站起身,雙腿有些發(fā)軟,長時間的昏迷讓肌肉僵硬無力。他扶著旁邊一根冰冷粗糙的水泥柱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同在調(diào)試一個瀕臨崩潰的關(guān)鍵系統(tǒng)。邏輯,必須依靠邏輯。他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塵埃與鐵銹的空氣嗆得他又是一陣咳嗽。他緩緩走向那扇扭曲的金屬大門,門縫里透出更為濃重的黑暗。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冰冷銹蝕的門板時,一聲凄厲到極致的慘叫毫無征兆地撕裂了空間的死寂,如同最高音階的警報驟然拉響!
“啊——?。?!”
那聲音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驚駭和痛苦,瞬間穿透厚重的墻壁和層層黑暗,清晰地刺入林逸的耳中。緊接著,是重物沉悶倒地的聲響,噗通一聲,如同巨石墜入深潭,在空曠的廢墟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音,然后……一切又歸于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林逸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離銹跡斑斑的門板只有幾厘米。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上脊椎,直沖頭頂。那聲短促的慘叫,那聲沉悶的墜響,像兩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試圖構(gòu)筑的邏輯防線。他猛地收回手,背緊緊貼在冰冷粗糙的水泥柱上,胸膛劇烈起伏,心臟在肋骨下瘋狂擂動。黑暗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無聲地蠕動,窺伺著。
這里不是現(xiàn)實。這個認知帶著前所未有的冰冷重量,沉甸甸地壓在了他的心頭。這不是加班過度的噩夢。有什么東西,徹底錯了。遺忘之塔的陰影,第一次如此真實而猙獰地籠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