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鋼鐵觸感如同墓碑，緊貼著陳銘的臉頰。濃重的鐵銹味、腐爛海藻的腥臭、還有刺鼻的燃油和臭氧混合的氣息，如同粘稠的液體灌滿鼻腔。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拉扯著胸腔的劇痛，像有燒紅的烙鐵在里面攪動。左小腿的傷口徹底麻木了，只留下一種空洞的灼燒感，仿佛整條腿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
意識在無邊的黑暗和劇痛的深淵邊緣沉浮。駁船爆炸時那震耳欲聾的轟鳴、灼熱的氣浪沖擊，以及狠狠撞在貨輪殘骸內(nèi)壁的劇痛，混合成一片混沌的感官煉獄。最后一點維系清醒的力量，如同風中殘燭，在失血和寒冷中迅速消散。
“老陳！老陳！撐??！聽見沒有！”沈翊焦急嘶啞的吼聲，如同隔著厚重的海水傳來，模糊而遙遠。他能感覺到沈翊用力拍打自己臉頰的手掌，冰冷而粗糙，帶著微微的顫抖。
還有另一個聲音，更近，帶著一種如同砂紙摩擦、被巨大悲痛和憤怒扭曲的哽咽：“小斌……小斌……你在哪？！回答我！爸爸來了！爸爸來帶你回家！”是老鬼吳振海的聲音，那聲音里的絕望和瘋狂，像冰冷的爪子，試圖把陳銘沉淪的意識從深淵里拽出來。
小斌……吳小斌……41號……海員酒吧……
陳銘殘存的意識碎片中，最后看到的那個穿著破舊海員制服、眼神空洞麻木的身影，如同幽靈般在黑暗中浮現(xiàn)。那不是幻覺！那是線索！是老鬼的兒子！是“蜂巢”指令坐標指向的地方！
求生的本能，混雜著承諾和一種更深的責任感，如同微弱的火星，在陳銘即將熄滅的意識里猛地一跳！他必須醒來！必須把坐標告訴老鬼！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從喉嚨深處擠出。陳銘艱難地、極其緩慢地睜開了眼睛。視野里一片昏黑，只有爆炸殘留的零星火焰在遠處扭曲的鋼鐵結(jié)構(gòu)上跳躍，投下鬼魅般搖曳的光影。沈翊沾滿油污和血跡的臉龐湊得很近，眼神里是幾乎要溢出來的焦慮和恐懼。老鬼則像一頭受傷的困獸，在幾米外一處相對開闊的、布滿扭曲管道的區(qū)域，徒勞地用拳頭捶打著冰冷的艙壁，發(fā)出沉悶的“砰砰”聲，嘶啞地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沈……翊……”陳銘的聲音微弱得如同氣音，每一個字都牽扯著肋骨的劇痛。
“老陳！你醒了！別動！別說話！”沈翊狂喜，聲音卻壓得極低，警惕地瞥了一眼殘骸入口的方向。外面，快艇引擎的轟鳴聲和追兵壓低的口令聲已經(jīng)清晰可辨，如同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
“吳……小斌……”陳銘用盡力氣，視線艱難地轉(zhuǎn)向老鬼的方向，“指令……坐標……海員酒吧……在……船里……深處……酒吧……”
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如同信號不良的電流聲。但“船里深處”、“酒吧”這幾個關(guān)鍵詞，如同驚雷般劈中了瘋狂狀態(tài)的老鬼！
吳振海捶打艙壁的動作猛地僵?。∷羧晦D(zhuǎn)身，布滿血絲、混雜著淚水和污垢的眼睛死死盯住陳銘，那眼神如同瀕死的野獸看到了唯一的生路，帶著令人心悸的狂亂和希冀！
“船里深處？酒吧？小斌在里面？！”老鬼的聲音嘶啞變形，幾乎是撲到了陳銘身邊，沾滿油污和血痂的雙手死死抓住陳銘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哪邊？！告訴我哪邊？！！”
劇烈的搖晃讓陳銘眼前發(fā)黑，差點再次昏厥。沈翊立刻按住老鬼的手腕，低吼道：“冷靜點！你弄傷他了！老陳剛醒！”
陳銘強忍著劇痛和眩暈，再次集中那所剩無幾的精神力。大腦深處，密鑰沉寂如死，無法再提供清晰的感知。但昏迷前最后看到的那個身影的方向，以及此刻殘骸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帶來的隱約方向感，形成了一種模糊的指引。
他艱難地抬起還能動的右手，指向貨輪殘骸更深、更黑暗的深處，指向一條被爆炸沖擊波扭曲得更嚴重、布滿了斷裂電纜和垂掛鐵皮的狹窄通道。
“那邊……火光……晃過……身影……制服……”陳銘的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老鬼渾濁的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驚人的亮光！他猛地松開陳銘，像一頭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毫不猶豫地朝著陳銘所指的黑暗通道撲去！佝僂的身影爆發(fā)出與年齡不符的速度和力量，瞬間消失在通道的陰影里，只有他嘶啞的呼喚聲在鋼鐵通道中回蕩：“小斌！爸爸來了！別怕！”
“老鬼！等等！危險！”沈翊急得低吼，卻根本叫不住被執(zhí)念完全吞噬的老人。
“跟……上他……”陳銘喘息著，抓住沈翊的胳膊，“坐標……在……小斌身上……指令……關(guān)鍵……”
沈翊瞬間明白了陳銘的意思。吳小斌不僅是老鬼的兒子，更是“蜂巢”指令的載體！找到他，不僅能救老鬼的心，更是拿到進入市政廳地下“棱鏡”核心區(qū)域的關(guān)鍵坐標！他不再猶豫，迅速檢查了一下陳銘的情況，撕下相對干凈的里襯布料，草草加固了陳銘肋骨的固定和左腿傷口滲血的包扎。
“忍著點！我們必須移動！”沈翊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將陳銘架了起來。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骨骼摩擦的劇痛和肌肉撕裂的呻吟，陳銘死死咬著牙，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兩人相互攙扶著，踉踉蹌蹌地追進那條狹窄、扭曲、如同巨獸食道般的黑暗通道。腳下是濕滑的油污和不知名的粘稠液體，頭頂是垂掛的、隨時可能掉落的尖銳鐵皮和斷裂電纜。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金屬銹蝕、燃油揮發(fā)和一種……淡淡的、如同福爾馬林混合著臭氧的怪異氣味。
通道深處，老鬼那撕心裂肺的呼喚聲突然變成了驚恐和難以置信的嘶吼！
“不！小斌！你怎么了？！放開他！你們這些畜生！放開我兒子——?。?！”
緊接著，是沉悶的肉體撞擊聲、金屬刮擦聲和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如同金屬摩擦般的低吼！
出事了！
沈翊和陳銘的心猛地一沉！沈翊立刻拔出手槍上膛，架著陳銘加快腳步，不顧一切地沖過通道最后的拐角！
眼前豁然開朗，卻又如同地獄！
這是一個相對開闊的巨大艙室，依稀能辨認出曾經(jīng)是貨輪上的船員休息區(qū)或者小型娛樂室。但此刻，這里只剩下扭曲斷裂的桌椅殘骸、破碎的屏幕、滿地的玻璃碎屑和厚厚的灰塵。艙室中央，幾盞應(yīng)急燈在爆炸沖擊下頑強地閃爍著慘白的光芒，如同垂死的眼睛，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老鬼吳振海像一頭受傷的雄獅，正被兩個穿著黑色作戰(zhàn)服、動作僵硬卻力大無比的“清潔工”死死按在地上！他的額頭破裂，鮮血糊滿了半邊臉，仍在瘋狂地掙扎、嘶吼！他的目光，卻死死釘在艙室最深處、一個被應(yīng)急燈光勉強照亮的角落！
那里，站著一個身影。
正是陳銘昏迷前看到的那個穿著破舊、骯臟海員制服的男人——吳小斌！
但此刻近距離看去，那景象足以讓最勇敢的人也脊背發(fā)涼！
吳小斌的身體像一具被拙劣拼湊起來的木偶。他瘦得脫形，臉色是一種死尸般的青灰，眼窩深陷，瞳孔渙散，沒有任何焦距，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他的動作僵硬而怪異，關(guān)節(jié)仿佛生了銹，每一次移動都帶著令人牙酸的“咔噠”聲。最恐怖的是他的頭部——太陽穴附近，一塊巴掌大小的皮膚被粗暴地切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冰冷的、閃爍著微弱紅光的金屬接口裝置！幾根細長的、如同神經(jīng)束般的銀色管線，從接口處延伸出來，深深刺入他頸后的皮膚，一直延伸到骯臟的制服領(lǐng)口之下！那金屬接口的紅光，如同惡魔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規(guī)律地明滅著。
他手里沒有武器，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空洞的眼神“看”著掙扎的老鬼和闖入的沈翊、陳銘。他的嘴巴微微開合，發(fā)出一種斷斷續(xù)續(xù)的、如同老舊收音機調(diào)頻般的電子雜音，夾雜著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jié)：“……指令……清除……干擾……源……”
“小斌！我的兒子！你看看我！我是爸爸?。 崩瞎砟勘{欲裂，淚水混合著鮮血滾滾而下，嘶吼聲帶著令人心碎的絕望，“他們對你做了什么？！這些天殺的畜生！放開我！”
按住他的兩個“清潔工”面無表情，只是用機械般的力量壓制著他。他們的電子眼閃爍著冰冷的紅光，顯然也受到了爆炸沖擊的影響，面罩有不同程度的破損，但戰(zhàn)斗力依舊驚人。
“41號實驗體……‘蜂巢’深度寄生狀態(tài)……”沈翊看著吳小斌太陽穴上那個恐怖的金屬接口，倒吸一口涼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的意識……可能已經(jīng)被徹底覆蓋了……”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強烈干擾感的電流嗡鳴聲，毫無征兆地在陳銘大腦深處響起！伴隨著嗡鳴，一股冰冷、粘稠、如同實質(zhì)般的惡意，猛地從吳小斌的方向席卷而來！那惡意并非針對肉體，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層面，帶著一種強制性的、想要抹除一切的指令感！
幾乎同時，吳小斌太陽穴上的金屬接口，紅光驟然變得急促、刺眼！他僵硬地抬起手，指向被沈翊架著的陳銘，口中發(fā)出的電子雜音陡然變得尖銳、清晰：
“發(fā)現(xiàn)……高優(yōu)先級……干擾源……第0號鑰匙……清除……指令……執(zhí)行！”
“吼——！”
按住老鬼的兩個“清潔工”，以及艙室另外兩個陰影角落里突然出現(xiàn)的、同樣帶著損傷的“清潔工”，瞬間放棄了老鬼，如同四頭被激活的殺戮機器，猩紅的電子眼死死鎖定了陳銘！他們動作迅猛無比，無視了沈翊的槍口，如同四道黑色的閃電，朝著陳銘猛撲過來！目標明確——不惜一切代價，清除“鑰匙”！
“保護老陳！”沈翊狂吼，瞬間將陳銘推向旁邊一堆相對堅固的金屬設(shè)備殘骸后面！同時抬槍射擊！
“砰！砰！砰！”
子彈精準地打在沖在最前面兩個“清潔工”的胸口和膝蓋！特種作戰(zhàn)服擋住了大部分傷害，但子彈的沖擊力還是讓他們動作一滯！其中一人膝蓋中彈，一個踉蹌！
但另外兩個“清潔工”已經(jīng)如同鬼魅般繞過了沈翊的射擊線，直撲陳銘藏身的掩體！他們手臂彈出高頻振蕩的合金利刃，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劈向掩體后的陳銘！
死亡的陰影瞬間降臨！
陳銘蜷縮在冰冷的鋼鐵掩體后，身體因劇痛和寒冷而劇烈顫抖，大腦被那強烈的惡意指令沖擊得一片混亂嗡鳴?？粗莾傻浪毫芽諝?、閃爍著致命寒光的合金利刃當頭劈下，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發(fā)！
“不——?。?！”
一聲源自靈魂深處的嘶吼！不是恐懼，是憤怒！是對自身無能的憤怒！是對蘇晴、葉嵐、王坤……所有逝者的憤怒！是對秦岳明和“記憶宮殿”滔天罪行的憤怒！
這股狂暴的憤怒情緒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間沖垮了陳銘精神最后的堤壩！
“嗡——?。?！”
一股遠比之前在安全屋更猛烈、更原始、更不受控制的能量風暴，以陳銘為中心轟然爆發(fā)！
這一次，沒有“黑曜石”密鑰的引導！這是他自身“普羅米修斯之火”的徹底失控！
深藍色的、如同液態(tài)閃電般的狂暴電弧，毫無征兆地從他身體表面炸裂開來！瘋狂跳躍、流竄！瞬間充斥了他周圍數(shù)米的空間！他身下的鋼鐵地板在電弧的灼燒下發(fā)出刺耳的“滋滋”聲，迅速發(fā)紅、變形！空氣被電離，散發(fā)出濃烈的臭氧味！
那兩個撲到近前的“清潔工”，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由狂暴電流構(gòu)成的墻壁！他們身上的作戰(zhàn)服瞬間過載！細密的藍色電弧如同無數(shù)條毒蛇，瘋狂地纏繞、噬咬！電子眼面罩“砰”地爆裂！內(nèi)部元件冒出滾滾黑煙！高頻振蕩的合金利刃在接觸到電弧的瞬間，高頻振蕩被強行干擾、破壞，發(fā)出刺耳的金屬哀鳴！
“呃啊——?。?！”
兩個“清潔工”發(fā)出凄厲的、混合著痛苦和電子噪音的慘嚎！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擊中般劇烈抽搐、痙攣！動作瞬間失控，撲倒在地，冒著青煙，徹底失去了戰(zhàn)斗力！
這突如其來的、恐怖的爆發(fā)，不僅震懾了剩下的“清潔工”，也讓沈翊和老鬼驚呆了！老鬼甚至忘記了掙扎，呆呆地看著掩體后那個被狂暴藍色電弧包裹、如同雷神降世般的身影，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而一直僵硬站立、如同提線木偶般的吳小斌，太陽穴上那急促閃爍的紅光，在接觸到這股狂暴能量場的瞬間，猛地一滯！他那空洞死寂的瞳孔深處，似乎極其極其短暫地，掠過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屬于“吳小斌”本身的痛苦和掙扎！如同沉入深海的溺水者，在窒息的瞬間，無意識地向上伸了一下手！
但也僅僅是一瞬間！那股冰冷的、強制性的指令感再次占據(jù)上風，紅光恢復了急促的閃爍！
陳銘的爆發(fā)如同曇花一現(xiàn)?？癖┑碾娏魉查g消失，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巨大的精神消耗和身體反噬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他眼前一黑，身體一軟，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重重地癱倒在滾燙變形的鋼鐵地板上，徹底失去了意識。只有身體還在無意識地微微抽搐，嘴角溢出鮮血。
“老陳！”沈翊目眥欲裂，立刻調(diào)轉(zhuǎn)槍口壓制住剩下兩個被震懾住的“清潔工”，同時朝著老鬼嘶吼：“老鬼！抓住機會！小斌！指令坐標！”
老鬼瞬間被驚醒！看著兒子眼中那瞬間閃過的痛苦掙扎，巨大的悲痛和父愛如同烈火般焚燒著他！他猛地掙脫了因陳銘爆發(fā)而一時失神的“清潔工”的壓制，爆發(fā)出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如同撲向獵物的猛虎，不顧一切地朝著艙室深處、那個被邪惡裝置控制的兒子撲了過去！
“小斌！爸爸來了！挺住啊——?。。 ?/p>
他布滿老繭、沾滿鮮血的雙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狠狠地、不顧一切地抓向吳小斌太陽穴上那個閃爍著冰冷紅光的金屬接口！他要扯掉它！他要解放他的兒子！
就在老鬼的雙手即將觸碰到那個金屬接口的瞬間——
吳小斌那空洞的瞳孔猛地轉(zhuǎn)向老鬼！太陽穴接口的紅光爆發(fā)出刺眼欲盲的光芒！一股遠超之前的、如同海嘯般的惡意指令和混亂記憶噪音，通過那紅光，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向老鬼毫無防備的意識！
“呃啊——?。?！”
老鬼發(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撲向兒子的動作瞬間僵直！他布滿皺紋的臉龐痛苦地扭曲，眼耳口鼻瞬間涌出鮮血！他的意識如同脆弱的玻璃，在“蜂巢”指令和混亂記憶噪音的狂暴沖擊下，瞬間布滿了裂痕！眼前的一切景象——兒子痛苦的臉、冰冷的金屬接口、閃爍的紅光——都開始扭曲、旋轉(zhuǎn)、破碎！
“爸……爸……”吳小斌僵硬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喉嚨里擠出兩個模糊不清、如同夢囈般的音節(jié)，空洞的眼中再次極其短暫地閃過一絲屬于“人”的痛苦掙扎，仿佛在與體內(nèi)的惡魔搏斗！但太陽穴接口的紅光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壓制著這一點點人性的微光！
“小斌……”老鬼七竅流血，意識在崩潰的邊緣，看著兒子眼中那抹掙扎的痛苦，巨大的絕望和更深的瘋狂吞噬了他最后一絲理智！他知道自己救不了兒子了！他知道自己也要被這邪惡的東西吞噬了！
就在這意識徹底沉淪、被“蜂巢”指令徹底覆蓋前的最后一瞬，老鬼渾濁的眼中，爆發(fā)出一種近乎神圣的決絕光芒！他用盡生命最后的力量，猛地低下頭，狠狠一口咬在了自己右手手腕上！鮮血瞬間涌出！
同時，他那沾滿鮮血和油污的左手，閃電般伸進自己破舊的蓑衣內(nèi)襯，掏出了一個東西——一個只有半個巴掌大小、形似老式懷表、外殼布滿磨損痕跡的金屬裝置！正是之前葉嵐交給沈翊、又被老鬼索要作為“船票”的“棱鏡”協(xié)議分析模塊的核心部件！他之前偷偷藏在了身上！
在沈翊驚恐的目光中，在吳小斌（或者說控制他的“蜂巢”）那驟然變得狂暴、急促的紅光閃爍中，老鬼沾滿自己鮮血的右手，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虔誠和瘋狂，狠狠地將那個核心部件，按在了吳小斌太陽穴上那個冰冷的金屬接口之上！
“兒子……爸爸……帶你……回家……”老鬼的聲音如同破碎的風箱，帶著無盡的愛憐、解脫和毀滅一切的瘋狂！
“嗡——?。?！滋啦——?。?！”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高頻電流噪音、混亂記憶碎片尖嘯和某種核心協(xié)議崩潰的刺耳爆鳴聲，猛地從金屬接口和核心部件接觸的位置炸開！
刺眼欲盲的藍白色電弧如同狂舞的巨蟒，瞬間纏繞了老鬼和吳小斌的身體！吳小斌太陽穴上的金屬接口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如同瀕死哀鳴般的尖銳爆響，紅光瘋狂閃爍、明滅不定！一股龐大的、混亂的數(shù)據(jù)流和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那個核心部件被強行抽取、釋放出來！
“呃啊啊啊——?。?！”吳小斌的身體如同篩糠般劇烈抖動，發(fā)出非人的慘嚎！他那空洞的眼中，屬于“吳小斌”的痛苦和掙扎瞬間被放大到了極致！仿佛被強行從深沉的噩夢中拽醒！
而老鬼，則死死地抱著兒子，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混合著巨大痛苦和最終解脫的平靜笑容。他的身體在狂暴的能量和數(shù)據(jù)流沖擊下劇烈顫抖，七竅流血更加洶涌，眼神迅速渙散。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將沾滿鮮血的嘴唇湊到兒子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吐出幾個字：
“……坐標……在……模塊……里……交給……他們……毀了……那……機器……”
話音未落，他抱著兒子的手臂驟然一松，身體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軟軟地滑倒在地。眼睛依舊圓睜著，死死看著兒子痛苦掙扎的臉，眼神卻徹底失去了所有光彩。嘴角，凝固著一絲釋然和滿足的弧度。
“爸——?。?！”
一聲撕心裂肺、仿佛靈魂被撕裂般的哭嚎，猛地從吳小斌的喉嚨里爆發(fā)出來！不再是電子雜音，而是屬于“人”的、充滿了巨大悲痛和絕望的吶喊！太陽穴上那個金屬接口，在爆發(fā)出最后一陣刺眼欲盲的紅光和劇烈的電弧后，“砰”的一聲炸裂開來！細碎的金屬碎片和焦黑的神經(jīng)束四散飛濺！
吳小斌抱著父親尚有余溫卻已失去生命的身體，跪倒在冰冷污穢的地板上，發(fā)出野獸般的哀嚎。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刷著他青灰麻木的臉龐，那雙空洞的眼睛里，終于燃起了屬于“人”的、刻骨銘心的痛苦火焰！
“蜂巢”指令的枷鎖，在老鬼用生命和靈魂獻祭的沖擊下，被短暫地、劇烈地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