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蕓香遠(yuǎn)遠(yuǎn)瞧著二房的人在院中，細(xì)細(xì)打量了半晌，這才緩緩上前。
“二嫂~”她捏著嗓子喚道。
林小麥頭也不回，手上動(dòng)作卻不停：“有事？”
“瞧你說的~”
陳蕓香湊上前，作勢要用袖子給林小麥擦汗：“咱們妯娌間還不能說說閑話了？”
林小麥瞬間警惕起來。
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
她側(cè)身避開，眉頭微蹙：“有話直說，別整這拐彎抹角的?！?/p>
陳蕓香袖子落了空，只能訕訕收回手，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
“明日該打水了，我家那口子你也知道的......所以想找你借滿倉滿瑞倆兄弟幫襯幫襯。”
說著，她還故意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淚：“這一大家子的水，我一個(gè)婦道人家可怎么搬......”
打水？
林小麥?zhǔn)稚蟿?dòng)作一頓。
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黃石村里有一口四方井，若不是這口井，全村人恐怕早在這旱年渴死了。
不過，今年這井里的水越來越少，眼見著快要見底。
里正定了規(guī)矩，按人頭分水，七日一取。
其余時(shí)間，村子里的壯丁輪流守著，不準(zhǔn)任何人碰井中的水。
算算日子，明日便是取水的日子。
她二房既然單吃，這水自然也得單算。
陳氏倒是提醒了自己這點(diǎn)。
不過......自己的兒子，憑什么要幫她四房干苦力活？
“四弟妹說笑了，”林小麥冷笑一聲，“你們幾房的水，怎么不去尋大房的人幫？”
此話一出，陳蕓香表情瞬間一僵。
自她搶了馮氏灶臺的活后，大房見她跟見了仇人似的，連個(gè)好臉色都懶得給，這會(huì)兒怎么可能幫她。
往日家里這種苦力活，二房從來都是任勞任怨，今日林氏竟敢對自己這般硬氣？
“二嫂嫂，左右你屋里也得用水，不如就幫幫弟妹吧?！?/p>
陳蕓香還想糾纏，林小麥卻朝幾個(gè)孩子擺了擺手：“今日就練到這兒。”
轉(zhuǎn)身時(shí)意味深長地瞥了陳蕓香一眼：“四弟妹還是去找其他人幫忙吧，我們二房可接不了這個(gè)活。”
說完便回了屋子，重重合上房門。
陳蕓香站在院中，指甲掐進(jìn)掌心。
半晌，又突然陰惻惻地笑了，轉(zhuǎn)身朝大房的方向走去。
.
次日清晨。
一大早起來，二房一家子喝完稀粥，林小麥拎起水桶便要出門。
黃滿倉一個(gè)箭步攔在前頭，不由分說便要接過水桶：“娘，打水這活我去就成，您在家歇著吧?！?/p>
林小麥側(cè)身避開，眉頭微蹙：“不礙事，你去干活吧?！?/p>
空間里沒有水源，始終是她的一塊心病。
村里這口四方井，今日她得去親眼看看。
知曉情況，才好做打算。
黃滿倉仍不依不饒，固執(zhí)地?fù)踉陂T前。
“木匠家的活計(jì)晚些去也不打緊，家里打水的事要緊，我陪您去?！?/p>
娘親這段時(shí)間為了維護(hù)他們幾兄妹，沒少被其他幾房刁難。
如果打水這種粗活他也幫不上忙，那還不如一頭撞死。
林小麥見他如此固執(zhí)，索性將水桶往他懷里一塞。
有個(gè)愚孝的媽寶男好大兒，似乎也有些好處。
至少這力氣活，自己不用再操心。
她心安理得地甩著手，跟在大兒子后頭。
倆人一路向四方井的方向走去，可還未走近，卻先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一條蜿蜒的隊(duì)伍。
這么多人？！
林小麥心頭一驚，趕緊加快腳步。
倆人剛在末尾站定，正前方，兩名村婦的閑談聲飄了過來。
“今兒個(gè)邪了門了，怎么還不讓咱們打水？”
“聽說里正去了鎮(zhèn)里，得等他回來才給開井?！币幻鍕D憂心忡忡地踮起腳往前張望，“也不知井里還剩多少水，不會(huì)快干了吧？”
“呸呸呸！”同伴急忙打斷，“這四方井可是咱們村的命根子，遇到再大的旱災(zāi)都沒干過?！?/p>
“不過......”她左看右看，神神秘秘地湊近：“聽說隔壁趙家村的井枯了，整個(gè)村子一團(tuán)亂，全都在往外逃嘞。”
“唉，祖祖輩輩的屋和地都在這，我可不想舍了往外逃?！?/p>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咱們村還能撐多久......”
林小麥聽著倆人的對話，不由得嘆了口氣。
撐？
拿什么撐？
整個(gè)村子連根野菜都刨不出來，難道要活活餓死渴死不成？
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
若真到了窮途末路，往外逃，說不定反而是條生路。
“娘！”黃滿倉突然伸手扯了扯她衣袖，“您看前頭......”
她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探頭望去，只見陳蕓香和黃鐵牛倆人赫然排在隊(duì)伍前列。
林小麥瞬間警覺。
馮翠蘭這幾日天不亮就指著四房罵，罵的陳氏連頭都不敢冒。
這會(huì)兒怎么會(huì)讓黃鐵牛那混小子幫著四房打水？
此事定有貓膩，難道......
林小麥正思索間，下一秒思緒被前方突如其來的騷亂打斷。
隊(duì)伍最前方的村民亂作一團(tuán)，推搡叫罵聲此起彼伏。
“娘，前頭鬧起來了！”黃滿倉踮起腳尖，脖子伸的老長，“就是聽不清在鬧......”
他話音未落，人群已如潮水般向前涌去。
林小麥眼疾手快，一把攥起兒子的手腕：“走，咱們也去看看。”
她瘦削的身軀靈活地向前穿梭，總算看清了井前的情形。
“咣當(dāng)”一聲巨響。
只見一名五旬老漢將木桶狠狠摔在地上，表情猙獰。
“大家伙等了一早上，憑啥還不開井？”
“你們這是要活活逼死我們這些老骨頭？”
兩名守衛(wèi)被逼得連連后退，苦著臉解釋：“叔，真不是我們不開井......是里正去鎮(zhèn)上還沒回......”
按里正定下的規(guī)矩，每戶打水都得在冊子上記一筆，以防生出事端。
這年頭井水金貴，若分水不公鬧出亂子，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偏偏村里識字的人少，這差事向來都是里正親力親為。
如今他沒回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dòng)。
老漢見兩人說話支支吾吾，瞬間上前抓起一人衣領(lǐng)：“等他回來？怕是井里的水早就被你們這些小崽子給偷光了！”
此話一出，人群瞬間吵作一片。
“對！他們肯定在偷水，這才不敢開井！”
“我家娃渴了兩天，就等著今兒個(gè)打水，快開井吧?！?/p>
“砸開，沖上去把井砸開！”
十幾個(gè)漢子紅著眼往前涌，有人已經(jīng)抄起鋤撬井蓋的青石板。
看這架勢，林小麥只覺得頭皮發(fā)麻。
再這樣下去，怕是要鬧出人命！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遠(yuǎn)處突然傳來幾聲吼叫。
“快！快住手！”
眾人回頭，只見一人急匆匆地奔來。
他臉色慘白，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
“里...里正回來了，出大事了！”
“祠堂，大家伙快去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