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這樣對我！我什么都給他了！”
張悅的哭聲又尖又利，像一把鈍刀子在宿舍逼仄的空間里來回刮。
她整個人趴在桌上。
廉價防水眼線膏到底沒能扛住洶涌的淚水，暈開兩團濃重的黑色，慘不忍睹！
李夢一下一下地，拍著她抽搐的后背，嘴里念叨著千篇一律的臺詞：“渣男都這樣，玩膩了就甩，有什么稀奇的?！?/p>
“就是！別哭了！”
王曉涵把一包心相印紙巾“啪”地拍在桌上，義憤填膺，“為了這種垃圾哭花了妝，丑的還是自己，他可看不見！”
沈瑤剛從圖書館回來，手里還抱著一本幾乎全新的《商務法語速成》。
她輕輕帶上宿舍門，隔絕了走廊的喧鬧。
將書本放在自己整潔的書桌上，她這才轉(zhuǎn)身，平靜的目光掃過哭成一團的室友們。
寢室里廉價香水、淚水和外賣的黏膩氣息混雜。
沈瑤走過去，從王曉涵拍在桌上的紙巾包里抽出一張，遞到張悅面前。
“別太難過了?！?/p>
她的聲音像山泉水，清冽又柔和，漂亮的眼眸里卻是深不見底的靜。
張悅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一把攥住沈瑤的手，淚眼婆娑地仰起臉：“瑤瑤，你說，我到底哪里不好了？
他為什么要去找那個藝術(shù)學院的狐貍精？
我對他那么好，他胃不好，我天天早上五點半起來給他熬粥，他想要最新款的球鞋，我把一個月生活費都給他了...
我什么都...”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
沈瑤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指尖上沾染了張悅溫熱的淚，有點黏，讓她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她想起上個月，張悅就是用這副口吻，炫耀她那個所謂的男朋友終于肯帶她去校外酒店開房了。
彼時的張悅，臉上是藏不住的得意與嬌羞，仿佛獻祭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就能換來一個男人的永遠！
多么可笑！
多么慘痛！
“不是你不好，”
沈瑤的聲音依舊溫和，篤定，“是他不配?！?/p>
像一劑強心針，沈瑤的話語讓瀕臨崩潰的張悅找到了情緒的宣泄口。
“對！
他不配！”
她猛地站起來，臉上的妝容被淚水沖得像一幅抽象畫，“我要去找他問個清楚！
他憑什么這么對我！
他說過會對我負責的！”
“別傻了！”
李夢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你現(xiàn)在去算什么？
質(zhì)問？
還是搖尾乞憐？
男人在床上說的話要是能信，母豬都能上樹！”
王曉涵也趕緊附和：“就是，你現(xiàn)在這副鬼樣子去找他，只會被他和那個小三一起看笑話！
聽我的，咱們今晚就去蹦迪，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發(fā)個朋友圈。
讓他知道沒了你，你過得更好！”
室友們的安慰在沈瑤聽來，幼稚又可笑。
一種是無能狂怒，另一種是自我麻痹。
沒有一個人告訴張悅，你以為的“一切”，在別人眼里或許輕如鴻毛。
也沒有一個人點醒她，能留住一個男人的，從來不是你自以為是的付出和身體，而是你自身的價值，是你無可替代的籌碼。
沈瑤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利落地打開了她的二手MacBook Air。
她沒時間耗在別人的情緒垃圾里。
電腦屏幕亮起，一份名為“程氏集團法國項目考察行程”的Word文檔還停留在頁面上。
五天四夜，巴黎、里昂。
程氏集團，國內(nèi)頂尖的商業(yè)巨擘，準備在法國開設(shè)第一家六星級奢華酒店，這是程昱父親程衛(wèi)東親自帶隊的前期考察。
沈瑤將會以隨行翻譯的名義參與其中。
“瑤瑤...
我到底該怎么辦?。俊?/p>
張悅的哭聲小了些，帶著濃重的鼻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全宿舍最聰明漂亮，也最讓她捉摸不透的沈瑤。
沈瑤敲擊鍵盤的手指停頓了半秒。
她轉(zhuǎn)過頭，目光清明，直視著張悅哭得紅腫的眼睛。
“先冷靜，”
她言簡意賅，“然后，好好想清楚，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p>
她停頓了一下。
“是想繼續(xù)糾纏一個根本不珍惜你的人，把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祈求他回頭看你一眼？”
“還是...
把哭的時間省下來，去提升自己，去遇見更好的人，讓今天的他，成為你未來人生里一個不值一提的笑話？”
宿舍里瞬間安靜下來！
李夢和王曉涵面面相覷，她們的安慰和沈瑤的話一比，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半晌，李夢撇了撇嘴，小聲嘀咕：“說得倒輕巧，你又沒失戀過，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p>
沈瑤聽見了，她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反駁。
她確實沒失戀過。
因為她從不將自己置于可能“失戀”的境地！
每次靠近，都經(jīng)過了精準的計算；每次互動，都有著明確的目的！
感情？
對沈瑤而言，不是荷爾蒙的沖動，不是電光火石的心動。
是博弈，是投資，是實現(xiàn)她人生躍遷最有效的工具！
“我去洗個澡?！?/p>
沈瑤優(yōu)雅地合上電腦，拿起洗漱籃走向浴室。
她需要一個安靜的環(huán)境，來復盤并完善她為這次去法國的計劃。
熱水從花灑中噴涌而出，沖刷著她白皙細膩的肌膚。
水汽氤氳了整個狹小的空間，她的腦子，清醒得可怕！
室友口中的“公款旅游”？
何其膚淺！
她要的，遠不止這些。
程氏集團含金量最高的實習Offer。
程昱父親程衛(wèi)東的賞識。
踏入她仰望了二十年的頂層圈子，拿到一張永久有效的入場券！
身為鄉(xiāng)下姑娘的沈瑤很倔，她父母這樣評價過，但沈瑤倔出了個人樣！
大三了，身邊的人都在為考研、保研、找工作而焦慮不安，整日奔波于各種招聘會和宣講會，投出的簡歷石沉大海。
沈瑤的面前，擺著一條通往羅馬的康莊捷徑！
她絕不允許任何意外發(fā)生！
洗完澡出來，宿舍里已經(jīng)安靜了。
張悅蒙著被子躺在床上，肩膀還在微弱地聳動。
李夢和王曉涵大概是覺得沒趣了，各自戴著耳機刷著手機，屏幕的光映著她們麻木的臉。
沒有人為你的痛苦感同身受，你只不過是某些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日子還不都這樣？
沈瑤輕手輕腳地擦干長發(fā)，重新打開電腦。
屏幕的光芒映照在她精致的側(cè)臉上，平時含著淺笑的眼眸專注而銳利。
沒有絲毫同齡女孩的迷?；颡q豫，只有對目標的渴望和志在必得的野心！
她打開一個個文件夾，分門別類，井井有條。
【程氏集團近年海外投資報告.pdf】
【法國高端酒店市場及競品分析.ppt】
【常用商務法語100句及模擬對話.doc】
凌晨一點，宿舍里另外三人的呼吸聲變得均勻而綿長。
沈瑤終于關(guān)上電腦，揉了揉有些酸脹的太陽穴。
手機屏幕恰時亮起，是母親發(fā)來的微信消息。
【瑤瑤，睡了沒？
你爸那個腰間盤突出又犯了，疼得厲害，這周又去縣醫(yī)院做了兩次理療……】
沈瑤盯著那行字看了幾秒鐘，指尖在屏幕上敲擊。
【嚴重嗎？
這里還有點生活費，要不要給您轉(zhuǎn)過去？】
她當然知道，家里不缺那幾百塊的理療費。
但姿態(tài)必須要做足。
親人之間的交流，說的一定要比做的好聽！
母親的消息秒回。
【不用不用！
媽就是跟你念叨念叨，你好好學習，別分心！
對了，你王阿姨家的那個侄子，你還記得不？
今年考上了咱們縣財政局的公務員，小伙子一表人才，工作又穩(wěn)定，家里都給準備好婚房了，你要不要……】
【媽，】
沈瑤毫不猶豫地打斷她，【我最近在爭取一個非常重要的實習機會，就在一家頂尖的大公司。
這段時間會很忙，沒時間考慮這些。】
縣城公務員？
一眼就能望到死的生活，光是想一想，就讓她感到一陣生理性的窒息。
她拼命想要逃離的平庸，卻總有阻力想把她拉回軌道！
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放下手機，沈瑤仰頭靠在椅背上，望著寢室漆黑的天花板。
她的腦海里，閃過家鄉(xiāng)那條一下雨就泥濘不堪的主街，閃過街口那個二十四小時用大喇叭播放著“月亮之上”的超市。
閃過那些初中畢業(yè)就早早嫁人，如今抱著孩子，在菜市場為幾毛錢跟人爭得面紅耳赤的昔日同學！
不！
她絕不回去！
她要留在這座匯聚了全國頂尖資源的城市，她要進入更高的階層，她要將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遠遠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