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傅云澤的日子,我活得輕松了不少。
不用再掩飾自己對傅云青的愛意,可以成天大大方方地拿著骰子。
跟他說說話,談談心。
“我還要跟傅云澤在一起嗎?”
“單數(shù)要,復數(shù)不要?!?/p>
“6”
“單數(shù)不要,復數(shù)要?!?/p>
“5”
好的,我會離他遠遠的。
我很快就理解了,為什么當初傅云澤如此寶貝他的骰子。
因為他同我一樣,都是可悲的未亡人。
這日記本保存得很好,封皮是素凈的米白色。
傅云澤想,他占據(jù)了她人生中最為重要的幾年。
怎么說,他的名字也應該在日記本里出現(xiàn)好多好多次。
他繃著心掀開它。
只見扉頁用娟秀的字跡寫著四個字——“云青點滴”
不是“云澤」。
不是任何與他傅云澤有關的東西。
他猛地翻開扉頁。
一張放大的、他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臉撞入眼簾——是他哥,傅云青。
照片里的傅云青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靠在大學圖書館斑駁的紅磚墻邊,側頭笑著,眼神溫柔得像是能融化初春的薄冰,陽光落在他微卷的發(fā)梢,鍍上一層淺金。
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字。
“初遇。他的眼睛里有星星,落在我貧瘠的荒原上,竟也開出了花。傅云青,你是我絕境里唯一的光。”
傅云澤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像著了魔,一頁一頁,近乎貪婪又帶著毀滅性的狂怒翻下去。
每一頁,都貼著傅云青的照片,旁邊綴滿了密密麻麻、浸透了思念與愛意的文字。
有傅云青在發(fā)言臺上慷慨陳詞的樣子。
“他站在聚光燈下,為真相發(fā)聲的樣子,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眼。”
有傅云青熬夜趕稿,桌上堆滿資料的側影。
“他說筆下有千鈞,要對得起每個字。偷偷拍了認真工作的他,我的獨家珍藏?!?/p>
有兩人在食堂角落的合影。
葉初然笑得眉眼彎彎,傅云青則略顯無奈地看著鏡頭,手卻輕輕搭在她肩頭。
“他說我挑食像小貓,可他為我打飯吃,總特意避開芹菜?!?/p>
也有兩人在簡陋的校刊編輯室里的合影。
葉初然抱著一摞剛印好的報紙笑得滿足,傅云青則低頭看著一份稿件,嘴角帶著笑意。
“他說我的報道角度刁鉆,有潛力。只要是他肯定的,再難啃的選題我都有勇氣去碰?!?/p>
有一頁,卻沒有照片。
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好想做頓飯給你吃,可惜你走得太急,沒來得及吃。”
“這輩子,都來不及了?!?/p>
傅云澤想起,每一次飯前,她總會自己下廚,不讓保姆來。
他當時只覺得她閑得慌,沒事找事。
原來……原來那飯,是做給一個死人的!
做給他那個早已化為灰燼、被她珍藏在另一個骰子里的哥哥!
而他傅云澤坐在那里,在她眼里,是不是只是一個可悲的、占據(jù)了她亡夫位置的冒牌貨?
紙張被他的手指捏得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直到他翻到日記的后半部分,那些墨跡才更新。
可帶著產(chǎn)房消毒水般冰冷絕望氣息的文字,讓他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凍結了。
“生產(chǎn)的陣痛像是要把我撕碎。傅云澤在外面搖骰子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進來,一下,又一下,像鈍刀子割肉。”
“他說,先保大吧,給妍妍積點功德。多諷刺啊。傅云青,那一刻,我真恨,恨自己當初為什么會鬼迷心竅,對著那張和你相似的臉求婚。”
“意識模糊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你了。”
“其實你來得有點晚了,身為孩子的父親,你應該早早就在這里的!算了,念在舊情,我就原諒你一次吧?!?/p>
“你就站在產(chǎn)床的盡頭,穿著我們第一次跑突發(fā)新聞時你常穿的那件沖鋒衣,還是那么挺拔。你對我伸出手,眼神堅定得像磐石?!?/p>
“你說:‘初然,別怕,我在。’我拼命想抓住你的手……可是太遠了……我好累……云青,帶我走吧……”
“葉初然!”
他嘶吼著她的名字。
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從齒縫里擠出血沫。
“這五年!這五年你他媽到底在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