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生就一幅“冷月照瓊瑤”般的絕世姿容,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如嬌艷的牡丹,又如淡雅的蘭花,身后的風(fēng)景都為之黯然失色。
謝臨下意識站直了。
沈霜寧示意阿蘅把謝禮呈上。
“多謝小侯爺救我于危難,一點薄禮,聊表謝意?!?/p>
謝臨接過那沉甸甸的謝禮,神情有些不自然,沒說話。
沈霜寧知道謝臨并不待見自己,并未多留。
臨走前,她垂眸輕聲道:“那晚的事,還請小侯爺替我保密,霜寧不勝感激,也請小侯爺放心,我不會因此糾纏于你。告辭?!?/p>
那晚什么事?
謝臨眼底劃過一絲狐疑,他不過是將昏迷的小姑娘送回府而已。
他連看都沒多看一眼。
沈霜寧已經(jīng)走遠(yuǎn)。
不遠(yuǎn)處的抄手游廊下,蕭景淵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他看了眼那道逐漸遠(yuǎn)去的倩影,不知在思索什么。
謝臨已經(jīng)回屋,隨手將謝禮擱在一旁,沒打開看。
須臾,才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他好像被打臉了。
說好不會多看她一眼的......
謝臨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點疼。
也不怪他眼睛會看直,畢竟誰能想到對方真是個天仙?
謝臨想了想,既然人家這么有誠意,還是去見一見好了。
于是他轉(zhuǎn)身去開門,誰知外面立著一尊大佛。
謝臨眉心一跳:“你怎么來了?什么事?”
“沒事就不能來?”蕭景淵掠過他抬腳進(jìn)門,像是進(jìn)自己家一樣隨意,視線落在那精致的盒子上,似是隨口一問。
“那是什么?”
謝臨“哦”了一聲,便將方才沈霜寧來過的事告訴他。
“那本該是給你的,你才是救她的恩人。”
蕭景淵無所謂道:“她是給你,你便收著。”
他一手負(fù)后,一手打開了木盒,有些意外。
里面是一把寶劍,劍身雪亮,劍柄嵌著一顆碩大的紅寶石,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謝臨也湊過來看,詫異道:“竟是一把劍么?”
“這可不是普通的劍,是同舟劍?!笔捑皽Y是個識貨的。
謝臨看出此劍不凡,卻是不識,便問:“這同舟劍是何來歷?”
蕭景淵把劍握在手里,端詳片刻,說道:“先皇在時,玄武大將軍北伐,遇到了軍師張良,二人患難生死,可歌可泣。天下太平后,大將軍打造了這把同舟劍,贈與軍師,然張家一朝之間被滅門,同舟劍也不知所蹤。”
蕭景淵看著這把寶劍,內(nèi)心莫名升起一絲微妙的不舒服來,眉頭輕蹙,不過轉(zhuǎn)瞬即逝。
“沒想到輾轉(zhuǎn)落到了榮國公府手里。”蕭景淵意味不明地笑一聲,“她送你這把劍,還真是用心了?!?/p>
經(jīng)他解釋,謝臨終于明白了同舟劍的貴重。
此劍意義非凡,他定要好好珍藏愛護(hù)。
謝臨把劍奪回,放了回去,嘴上道:“你當(dāng)初怕她賴上你,影響你跟宋表妹的親事,但我沒有議親,所以兄弟我替你分憂了。方才我給了你一次機(jī)會,你不要,現(xiàn)在反悔可來不及了。”
謝臨是武將,又喜歡珍藏各種稀世之寶,自然喜歡這把劍。
蕭景淵道:“區(qū)區(qū)同舟劍而已,縱使寶貴,卻也入不了我的眼。”
燕王府最不缺的就是稀世兵器。
“我只不過想提醒你,這男子送男子同舟劍,是袍澤情,而女子送男子,就很值得深思了?!笔捑皽Y抱臂提醒了句。
謝臨將木盒合上,不以為意:“深思什么?我看你是被女子糾纏多了,防備心過重,四姑娘才沒有這個意思?!?/p>
就算是有......謝臨腦中閃過那張欺霜賽雪的臉,神色一頓。
好像也不是很討厭。
“對了。”謝臨轉(zhuǎn)頭看他,“那天晚上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她貌似很在意,還要我保密。”
蕭景淵聞言,不知想到了什么,深邃平靜的鳳眸里泛起一絲波瀾。
開口卻淡淡道:“她既不想旁人知曉,我也不好告訴你。”
謝臨點了點頭:“也是,那我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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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淵走后,謝臨換了身衣裳去前廳,卻得知沈家人已經(jīng)走了。
只剩侯夫人坐在那里。
她看了眼謝臨,端茶啜飲一口,慢悠悠道:“人都走了,你還過來作甚?”
知子莫若母,侯夫人那雙眼似是能將謝臨看穿。
謝臨偏過頭,有些閃躲,訕訕道:“路過。”
侯夫人哼了一聲:“不是看上了那四小姐就行,就你今日這般怠慢人家,已然給人留了不好的印象,再想挽回已經(jīng)難了!”
謝臨臉上似是被戳破心思的羞惱:“娘,你胡說什么,我才沒有看上誰,少跟我提沈家人?!?/p>
他匆匆走了,就是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侯夫人將茶杯一擱:“兔崽子,我還不知道你。”
-
燕王府。
蕭景淵在兵器庫里隨意挑了把劍,在院里練劍。
一個凌厲的劍風(fēng)橫掃而過,立在院子里的木樁瞬間被削成兩半。
蕭景淵持劍而立,垂眸看著手里的無名劍,唇角噙著笑意,眼神卻極冷。
于他而言,能削鐵如泥、上陣殺敵的劍才是寶劍,而不是被封存在精美的盒子里,輾轉(zhuǎn)收藏,供人觀賞的器物。
只是這晚,蕭景淵破天荒的做了個怪夢。
他夢見自己的新婚夜,他那盛裝打扮的新娘嬌俏地對他說:“郎君,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聽到這聲‘郎君’,蕭景淵就暗覺不妙。
緊接著就見她拿出了那把一模一樣的同舟劍。
她的呼吸就在他的耳邊,近得讓他耳根發(fā)癢。
“此劍名曰同舟,贈與郎君。從今往后,我愿與君同舟共濟(jì),患難與共,永不分離?!?/p>
蕭景淵感覺自己的心跳變得很快,血液敲擊著耳膜,嘴上冷硬卻道:“你是燕王府的世子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不需要什么患難與共?!?/p>
“那郎君可否能看我一眼?”
蕭景淵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卻不受控制地扭過頭,然后便看到了四小姐的臉。
他的內(nèi)心已然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卻無法醒來。
四小姐明艷的小臉湊到了他面前,嬌媚的眼里透著濃濃的示好,說話時吐氣如蘭,又混著酒香,仔細(xì)一看,她白皙的臉頰透出淡淡的紅暈。
她似是不好意思道:“我等你等得太久,口渴了,屋里沒有茶水,就先喝了合巹酒,你不會怪我吧?”
纖細(xì)柔嫩的手水蛇一樣攀上了他的脖頸,卻被他無情拿開。
四小姐又紅了眼眶,委屈地看著他。見他無動于衷,于是鼓起勇氣主動褪下了層層外衣。
“我知世子不想碰我,可今夜是你我新婚,我不想叫別人看低了國公府,今夜過后,世子想讓我獨守空房也罷,我不會再有怨言,亦不會強(qiáng)求......”
她似乎總是這么脆弱,像極易折斷的花枝,一點疼痛都受不得,伏在她肩頭眼淚盈盈,指甲都陷進(jìn)了他背后的皮膚里。
天未亮,蕭景淵便從夢中驚醒。
他坐起身,不受控制地喘了粗氣,揉了揉額角。
寒涼的夜,他卻熱得慌。
做了一個極致荒唐的夢,是實在睡不下了。
院里有個蓄雨水的大缸,他干脆去那水里泡著,總算壓下了滿腹的燥意,將女子趕出了腦海......
沈霜寧之所以將那把同舟劍送出去,是為了斬斷過去。
那同舟劍于她而言意義非凡,是她打算送給未來夫君的定情之物,上一世她在新婚夜?jié)M心歡喜地送給了蕭景淵。
可他并不喜歡。
最后她在庫房角落里無意中看見那把同舟劍,上面布滿灰塵,她亦是心如死灰。
經(jīng)歷了一世苦楚,沈霜寧已經(jīng)沒這么天真了。
如今,同舟劍只是一把值得收藏的寶劍而已,并不代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