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正在花園里待客的云衡，忽見云旌含淚跑出來，急忙上前將他抓住，拉進了一處無人廂房。
云衡輕輕抬起手，溫柔地拭去云旌滿臉的淚痕，輕聲勸道：“旌兒，母親的決定，豈是我們能輕易動搖的，你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
云旌對姐姐尚有幾分依戀，此刻哭得更兇了。
云衡倒了茶水給他，柔聲道：“這些年母親不在身邊，都是我照顧你、護著你。可我也不過才十歲，哪里懂得如何照顧襁褓中的嬰孩?！?/p>
“后來你啟蒙讀書、拜師習(xí)武，父親待你嚴苛，夫人又面熱心冷，這些我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卻也愧疚自己不能時時護著你?！?/p>
“如今母親回來了，世子也定會將我們視如己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都愛你。”
“旌兒，我知道你這些年受了很多苦，可你不能一直沉溺在過去的痛苦里，毀了自己的現(xiàn)在和未來啊?！?/p>
云旌忽地后退兩步，冷冷地看著她。
“姐姐，你能放下過去，是因為母親養(yǎng)育了你十年，你得到了足夠的愛，你信任她、敬愛她，以她為榮，所以你有勇氣走向未來?！?/p>
“我呢？我剛滿月她就一走了之！”
“我從不知母親是什么滋味，乳母也不疼我。上了學(xué)堂，才知自己跟旁人不同?！?/p>
“我總纏著你給我做點心，因為別的同窗都有母親親手做的點心，就我沒有?！?/p>
“后來他們笑我，欺負我沒娘，把我的食盒打翻，把我寫好的功課撕掉，害我被先生責(zé)打，回家后，又是一頓板子......這都不算什么，我受到的屈辱，你永遠不會知道?！?/p>
云衡聽得愕然，含淚問道，“你在學(xué)堂受辱，為何不跟我說？”
“說了又能如何呢？”
云旌反問，“難道你一個閨閣女兒，能闖入學(xué)堂為我撐腰嗎？”
“父親雖然嚴苛，但他為我請名師、擇學(xué)堂，悉心培養(yǎng)我，在我高熱時不眠不休守在我身邊。眼下父親落難，我不可能棄他不顧?！?/p>
“姐姐喜歡權(quán)勢富貴，姐姐留下便是，不必來勸我?！?/p>
“我也想向前看，我也想擁有母親，可我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
云衡鮮少跟弟弟如此長談，此刻才怔愣地發(fā)現(xiàn)，原來素來乖巧上進的弟弟，竟如此心重。
她啞然半晌，才緩緩開口：“母親是有苦衷的，這十年，她在敵國受盡屈辱......”
云旌厲聲打斷她，“我不苦嗎？”
“只因我的痛苦換不來爵位，比不上她的痛苦高貴，所以便要無條件為她的痛苦讓路？”
“咚?！?/p>
房門被敲響。
云衡開了門，看到母親辛姝和洛明川并肩站在門外。
洛明川提著宮燈，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對云衡說道：“天悅坊的戲班子到了，正在花園唱《穆桂英》，聽說縣主喜歡，特意來請你?！?/p>
“多謝?！?/p>
“嗯?！甭迕鞔☉?yīng)了一聲，凝神看向云旌，心中有些為難。
他知道該怎么寵愛小女孩，也有自信讓云衡不反對這樁婚事，卻不知該如何面對滿眼淚痕的云旌。
云旌卻是滿含敵意的盯著他，“看我干什么？”
洛明川一愣，但想起小男孩大多慕強，他每每聽到父親在戰(zhàn)場殺伐的事跡，都會驕傲的挺直腰板。
于是，他蹲下身與云旌平視，賠笑道：“看你年紀雖輕，但英姿勃發(fā)，聽聞你自小習(xí)武，你善用什么兵器？跟我過幾招如何？若你能贏我，我就求你母親回心轉(zhuǎn)意?！?/p>
云旌顯然不吃這套。
看著即便蹲下，也巍峨如山的祁王世子，他緊皺眉頭，眼中滿是厭惡。
“別用逗小孩的話來哄我！跟我交手，虧你說的出來！我呸！你就是個不要臉的奸夫！”
“啪！”
辛姝一掌扇去，力道不大，卻也在云旌臉上留下了些許紅印。
洛明川急忙勸道，“別打別打，夫人，別跟孩子一般見識，我沒事?！?/p>
云旌震驚地捂住臉，眼中更添憤恨。
辛姝正色道：“旌兒，就算你不認他是長輩，也不能出言辱罵，更不能因為自己受了委屈，就拿無辜的人撒氣！”
她不只是為了維護洛明川。
而是見多了官宦豪門動輒打罵甚至虐殺奴仆泄憤，于是驚覺云旌有這個苗頭，便立刻掐滅。
至于嚴厲管教會不會更添隔閡，橫豎隔閡已經(jīng)很深了，不差這一點。
“跟世子道歉！”
“我不道歉！有本事你殺了我！”
辛姝蹲下身，與他平視，“我不會殺你，你是我兒子，我永遠愛你?！?/p>
“但我知道你恨我，你若不道歉，我就把你扣在府里，讓你日日夜夜只能與我在一起?！?/p>
想到那個場景，云旌便是一陣膽寒。
他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說道：“世子殿下，我錯了！不該出言侮辱你！求你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