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意的肩膀瞬間垮了下去,官服下纖細的身形顯得愈發(fā)單薄,“這里的大夫連風寒都治不好,如何救得了母親?”
她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半塊發(fā)黑的膏藥,“這是我用后世法子配的,勉強能吊著命?!?/p>
沈清歡伸手按住她顫抖的手,溫度透過指尖傳來,“別把自己逼得太緊?!?/p>
“你既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便該慢慢來。”
她的目光掃過龐府斑駁的墻壁,“就像這龐丘,再龐大的勢力,也有轟然倒塌的一天?!?/p>
李成意望著沈清歡眼中跳動的火焰,忽然覺得這陰沉的天色似乎也沒那么壓抑了。
遠處傳來清點財物的報數(shù)聲,混著更夫梆子響,在潮濕的空氣中久久回蕩。
正當沈清歡與李成意相談時,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驚起檐下棲息的寒鴉。
燕七大步流星地奔來,甲胄上的鐵環(huán)隨著步伐叮當作響,額頭上還掛著細密的汗珠。
他單膝跪地,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將軍!龐府抄家事宜已基本完成,”
“金銀財寶、古玩字畫堆積如山,粗略估算,數(shù)額竟比當今國庫現(xiàn)存銀兩還要多出數(shù)倍!”
沈清歡猛地抬頭,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而李成意更是臉色驟變,驚呼出聲,“怎會如此之多!這龐丘究竟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這些錢財,夠多少百姓吃上十年飽飯!”
燕七喉結(jié)滾動,繼續(xù)稟報道,“不僅如此,府中的丫鬟、小妾加起來足有三百余人,各個衣著華貴?!?/p>
“后院里,綾羅綢緞堆成小山,胭脂水粉的香氣熏得人頭暈目眩,比先帝的后宮人數(shù)還要多!”
“這等奢靡程度,實在令人發(fā)指!”
沈清歡憤怒地拍案而起,石桌都跟著劇烈震顫,茶盞傾倒,褐色的茶水在桌面上肆意流淌,如同蜿蜒的血痕。
“龐丘該死!”她的聲音冰冷如霜,透著刺骨的殺意,“國家危難之際,他卻如此貪得無厭,難怪邊疆將士缺衣少食,百姓流離失所!”
“此等蛀蟲,死不足惜!”
李成意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這些錢財,足夠養(yǎng)活多少黎民百姓,又能裝備多少邊疆戰(zhàn)士...”
“龐丘,真是罪該萬死!”
沈清歡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翻涌的怒火,伸手接過燕七遞來的賬目。
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的字跡記錄著令人觸目驚心的財富。
她快速翻閱后,從中劃出百兩白銀,遞給李成意,“拿著,給老夫人請最好的大夫,抓最好的藥。”
李成意慌忙擺手拒絕,官服下的雙手微微顫抖,“使不得!使不得!這么多錢財,我怎能...無功不受祿!”
沈清歡握住她冰涼的手,將銀票塞進她掌心,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你母親病重,需要用錢,你就安心收下,別再推辭。”
“龐丘貪墨的這些錢財,哪怕拿出零頭,也足夠充盈國庫一陣子了?!?/p>
“你我相識一場,無需如此見外?!?/p>
李成意望著手中的銀票,想到母親病榻上虛弱的模樣,眼眶不禁紅了,淚水在眼中打轉(zhuǎn),“可是,這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若是被人知曉...我不能連累將軍!”
“若是王顯宗來抄家,這些錢財怕是早就進了他的私囊,你一個銅板都留不下?!鄙蚯鍤g冷笑一聲,眼中滿是不屑,“慶幸這次是我接手,才能保下這些錢財,也能讓你盡份孝心。”
“你放心,有我在,沒人能把你怎么樣?!?/p>
李成意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顫抖著收起銀票,聲音哽咽,“多謝將軍!這份恩情,成意銘記于心!”
“日后若有需要,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沈清歡叫來兩名親衛(wèi),目光如炬,鄭重囑咐道,“你們護送李主事回府,務必小心謹慎,若發(fā)現(xiàn)有可疑之人跟蹤,格殺勿論?!?/p>
“王顯宗那老賊,若是在外面留了眼線...”她的手在脖子前做了個抹脖的動作,“不用留。”
目送兩名親衛(wèi)護送李成意離開后,庭院里的氣氛愈發(fā)凝重。
燕七又上前一步,神色嚴肅,壓低聲音道,“將軍,我們在龐府密室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書信往來,似乎涉及重大機密?!?/p>
“密室機關(guān)重重,若不是找到暗格,根本無法發(fā)現(xiàn)這些信件?!?/p>
沈清歡聞言,眼神一凜,“呈上來!”
她接過書信,借著昏暗的燭光,仔細端詳著上面的筆跡,越看眉頭皺得越緊,“這字跡...我曾見過!”
她急忙從懷中掏出從北齊聶保侯那里收來的密信,雙手微微顫抖著將兩份信件擺放在一起。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紙上,兩道筆跡如出一轍,宛如孿生。
“果然有問題!”沈清歡眼中寒光一閃,將信件重重拍在桌上,“將這些書信全部扣押,嚴加保管?!?/p>
燕七看著將軍緊蹙的眉峰,喉結(jié)滾動兩下,終于將憋了多日的話吐了出來,“將軍,還有件事...”
“那日屬下奉命跟蹤追殺您的假鎮(zhèn)北軍,屬下查出些眉目?!?/p>
沈清歡猛地抬頭,鳳目里寒芒驟現(xiàn)。
燕七單膝重重跪地,鎧甲發(fā)出碰撞聲,眼底閃過一抹慌亂,“屬下一路跟著那個使妖術(shù)的術(shù)士,眼瞅著他快到城門時,突然口吐黑霧。”
“那些同黨連慘叫都沒發(fā)出,就化成了灘血水!”
他伸手入懷,掏出卷染著暗紅污漬的羊皮紙,“這是從他書房暗格里偷來的,還有這些...”
十余封火漆封印的信件簌簌落在石桌上,最上面那封赫然印著傅家紋章。
沈清歡拾起信件的手微微發(fā)抖,作為紫宸都城第一紈绔,她怎會不知道這個極為出名的妖術(shù)術(shù)士。
“桑弘...”她輕聲念出這個名字,聲音像是從牙齒縫里擠出來的,“北齊來的方士,在紫宸都混了七年,連禮部尚書的嫡子中邪都是他給解的?!?/p>
燕七抹了把臉上的汗,壓低聲音道,“屬下暗訪時,聽到茶樓里的說書先生都在傳,說桑仙長能拘魂問事、點石成金?!?/p>
“可那晚在他書房...”年輕校尉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傅君恒就站在院落槐樹下,看桑弘用活人血療傷!”
“此事不準再提?!鄙蚯鍤g指尖扣著石桌若有若無地敲著,“若非桑弘身負重傷,單憑你一個普通的校尉,早已尸骨無存。”
她轉(zhuǎn)身時,帶翻了殘茶,褐色水漬在賬本上暈染開,“若有第三個人知道,你我都去龍嶺關(guān)給沈家長眠的英靈陪葬?!?/p>
“是...”燕七重重叩首,額頭撞在石板上發(fā)出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