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潑墨,桑弘的府邸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庭院里,枯樹的枝椏在風中發(fā)出陣陣嗚咽,仿佛在訴說著白日里的血腥廝殺。
桑弘半躺在雕花榻上,胸前纏著浸透血污的繃帶,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劇烈的疼痛。
“桑先生這是怎么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突然響起。
傅君恒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緩緩踏入屋內,目光掃過桑弘狼狽的模樣,眉頭不禁皺起,“以先生的術法,尋常人怎敢近身?”
桑弘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被傅君恒抬手制止。
他沙啞著嗓子,眼中閃過一絲陰狠,“那沈清歡不知何時有了這般能耐,竟能重傷我?!?/p>
“不過大人放心,此次她必死無疑!”
他猛地坐直身子,胸口的傷口崩裂,滲出點點血珠,“天啟道數萬噸火藥齊炸,那里早已成了一片廢墟?!?/p>
“我?guī)サ娜耍捕荚嵘砘鸷?,剩下的知情人,一個都沒能活著回來。”
傅君恒摩挲著手中的玉扳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清歡一死,沈家軍群龍無首,那些殘余勢力,也該收歸我手了?!?/p>
“至于沈家的余孽...”他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一個都不能留?!?/p>
“長公主沒了沈家的支持,又與鎮(zhèn)北王不和,不過是孤家寡人罷了?!鄙:肟人詢陕暎壑虚W爍著算計的光芒,“只是這長公主素來謹慎,在先帝身側理政多年,從未有過把柄落在我們手中。”
“沒有錯,就讓她犯錯!”傅君恒突然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燭火劇烈搖晃,“沈家不是支持長公主嗎?那就讓沈家軍背上勾結北齊的罪名!”
“沒有證據?我們可以造!只要這罪名坐實,長公主為了自保,也不得不下令屠了沈家滿門。”
“如此一來,她多年積攢的好名聲,可就全毀了!”
桑弘眼中滿是贊賞,“大人妙計!沒了沈家,長公主不過是無根之木,待時機成熟,這大黔的江山...”
他話音未落,兩人已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笑聲在空蕩蕩的屋內回蕩,說不出的陰森可怖。
傅君恒轉身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中盡是貪婪與野心,“這大黔的江山,遲早是我的囊中之物!”
......
寒風卷著焦土撲面而來,蕭一勒住韁繩,眼前的景象讓她瞳孔驟縮。
天啟道昔日寬闊的石板路已被炸成齏粉,斷裂的“沈”字軍旗半埋在扭曲的鐵甲與殘肢中,燒焦的旗桿如同一根根枯骨直插天穹。
方圓十里彌漫著刺鼻的硫磺味,未燃盡的箭簇仍在冒著青煙,將灰黑色的云層染得猩紅。
“大人,這...”親衛(wèi)的聲音發(fā)顫。
蕭一翻身下馬,靴底碾碎凝固的血泡,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她蹲下身,指尖拂過地面上深達半丈的彈坑,如此規(guī)模的爆炸,莫說是人,便是鋼鐵鑄就的城墻也得化為齏粉。
“收隊,回都城復命。”蕭一解下披風蓋住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體,突然瞥見遠處山坳處閃過一抹道袍衣角。
她猛地抽出長劍,寒芒劃破暮色,“什么人!”
山道上,身著淺灰道袍的小道童背著藥簍,模樣不過八九歲。
他眨著清澈的眼睛,仰頭望著劍刃,“蕭一大人,我家觀主命我在此等候。”
蕭一的劍尖微微下垂,眼底滿是警惕,“你如何認得我?”
“長公主身側,唯有鎮(zhèn)北王派來的蕭一大人常伴左右?!毙〉劳瘡膽阎刑统鲆幻犊讨萍y的木牌,“觀主說,大人見了這個,便知誠意?!?/p>
蕭一盯著木牌上的紋路,與記憶中太后幼時佩戴的平安符如出一轍。
她沉吟片刻,將劍收入鞘中,“我可只身前往,但我的人必須在此等候,若三個時辰后我未歸...”
“林云觀無意與朝廷為敵?!毙〉劳嗌卮驍嗨?,“蕭大人盡管放心。”
暮色漸濃時,蕭一跟著小道童踏入林云觀。
觀內檀香裊裊,忽聞后院傳來兵器相交的錚鳴。
她疾步趕去,卻見沈清歡手持軟劍與灰袍道士周旋,招式詭譎奇巧,全然不似沈家槍法剛猛之風。
“沈將軍!”蕭一撲通跪地,眼中泛起淚光,“長公主得知您...”
話未說完,她猛地抬頭,語氣急切,“將軍可知,朝堂已傳出流言,說沈家軍投敵叛國,故意折損皇家二十萬大軍來保全自身!”
“明日早朝,百官必定會以此彈劾沈家,這是要將沈家趕盡殺絕??!還請將軍即刻與我回朝,力證清白!”
沈清歡收劍入鞘,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慌什么?”
她抬手示意小道童擺宴,親自斟滿兩杯酒,“來都來了,不如喝杯酒再走?”
蕭一急得額頭冒汗,伸手推開酒杯,“將軍!此事刻不容緩!”
“蕭大人,你以為現在回去,就能堵住悠悠眾口?”沈清歡目光如炬,將酒杯塞進蕭一手中,“坐下。”她的語氣不容置疑。
蕭一猶豫片刻,還是坐下了,酒液入喉的辛辣讓蕭一指尖發(fā)顫。
看著沈清歡卻一杯接著一杯往她碗里倒,明顯是要將她灌醉,礙于沈家之名和長公主的囑咐,她不敢造次。
她瞥見院角的鴿籠,喉結不自覺滾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借著酒意搖晃起身,“內急?!?/p>
轉身時,發(fā)間銀簪滑落,她俯身去撿,袖口暗袋里藏著的私印險些掉出。
見蕭一已有醉意,沈清歡看出蕭一袖中的手正暗自使著力道,她舉杯的動作頓了頓,與鄭也對視一眼。
鄭也晃著酒葫蘆起身,“我?guī)挻笕巳ッ┓??!?/p>
宴廳燭火搖曳,蕭一攥著袖中私印,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狀血痕。
她佯裝嘔吐,踉蹌著撞向窗邊,卻見鄭也倚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把玩著手中的酒葫蘆。
鄭也大致指了茅房的方向,“蕭大人,茅房在那邊?!?/p>
“你若醉酒需要休息,”他故意頓了頓,手指指向自己身側這一間客房,“蕭大人就暫且在這兒休息?!?/p>
話音剛落,鄭也拿起自己的酒葫蘆又喝了一口,轉身揮手,口中還呢喃道,“蕭大人請自便?!?/p>
屆時兩只信鴿簌簌而出,沈清歡悄悄示意鄭也攔下了那只本該飛往紫宸都城的信鴿,卻放跑了飛往燕州的那只。
觀外,負責放哨的親衛(wèi)突然嗅到一縷奇異的香氣,還未及示警,便癱倒在滿地月光中。
林云觀的飛檐下,鄭也望著昏迷的眾人,沖沈清歡挑眉,“沈爺,外面蕭一的人,可都留在咱們這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