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證如山卷宗在冰冷的石桌上鋪開，像一具具被剝開的腐爛尸體。墨跡刺目，印章猙獰。
寧國公府私印，戶部侍郎陳敬的私印……那些鐵畫銀鉤的字跡，
冷酷地編織著構(gòu)陷楚氏的羅網(wǎng)！貪墨軍糧的具體數(shù)目，栽贓給祖父的偽證清單，
何時“意外失火”，如何偽造通敵“證據(jù)”，
甚至哪些“礙事”的證人需要提前“處理”……密密麻麻，條分縷析，
字字句句都浸透了楚家的血！我顫抖的手指撫過冰冷的紙面，
撫過那些擬定我滿門死期的文字。
那晚沖天的烈焰、親人瀕死的慘嚎、皮肉焦糊的氣息……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
窒息感扼住了喉嚨，胃里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支撐著我的仇恨骨架，
在這些赤裸裸的罪證面前，竟顯得如此單薄而可笑！原來我的恨，我的痛，
不過是一場早已被書寫好的血腥劇本中的一個注腳！“看清楚了嗎？
”寧昭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低沉而壓抑，帶著一種同病相憐的寒冽。
“看清楚了這‘寧國公府’是何等的骯臟！看清楚了你我的仇人，
是怎樣一頭披著人皮的惡鬼！”他拿起最上面一份卷宗，
指著末尾一行不起眼的批注：“‘淑妃娘娘閱后示下：甚妥。
’”寧昭的指尖重重地點在那幾個字上，力道之大幾乎要戳破紙張，“看到了嗎？
這才是真正的毒蛇！躲在深宮，吐著信子，
享受著我父親雙手奉上的、用你們楚家和無數(shù)忠良的尸骨堆砌的榮華富貴！”淑妃！
那個深得圣寵、在宮中只手遮天的女人！原來她才是幕后真正的操盤手！
寧國公不過是她豢養(yǎng)的一條瘋狗！一股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我的仇人，
遠不止一個寧國公府！巨大的沖擊讓我眼前陣陣發(fā)黑，身體晃了晃。
一只滾燙的手掌及時扶住了我的手臂。寧昭并未看我，目光依舊死死釘在那份卷宗上。
“我蟄伏十年，不是為了給他守這份潑天富貴！
”“是為了收集足以將他們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的證據(jù)！是為了有朝一日，
能親手將這骯臟的國公府，連同那深宮里的毒婦，一起拖入地獄！焚成灰燼！
”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力量。他猛地抬頭，血紅的眼睛燃燒著焚天的火焰，
直直刺入我混亂的眼底，“楚明瀾！現(xiàn)在！告訴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把這天捅個窟窿？！
”同路人。 焚天燼。這三個字如同烙印，帶著灼人的溫度和冰冷的力量，
狠狠燙在我冰封的心上。信任？不。對寧昭，對寧國公府的任何一個人，
我永遠無法交付信任。但眼前的鐵證如山，
和他眼中那切膚蝕骨、與自己血脈為敵的滔天恨意，
讓我清晰地意識到一點：他是此刻唯一能助我接近真相、打敗仇敵的刀！
一把同樣渴望飲血的刀！“好！”一個字，從我干澀的喉嚨里擠出，
帶著血腥氣和孤注一擲的決絕。我掙脫他的扶持，站直身體，迎上他灼灼的目光，
眼中最后一絲迷茫被冰冷的火焰取代?！奥?lián)手。直到仇人的血流干?！蔽翌D了頓，補充道，
“但寧昭，你若敢在我背后捅刀子，我楚明瀾就是化作厲鬼，也必拉你共赴黃泉！
”寧昭看著我，眼中翻涌的烈焰緩緩沉淀，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一言為定。
”他露出一抹冰冷而肅殺的笑意2 暗流涌動霞飛苑不再是華麗的囚籠，
而是風暴眼中一個臨時的戰(zhàn)壕。寧昭開始真正地“教導”我?！笆掌鹉隳乔鼗春拥淖雠?！
楚明瀾的影子太重！”他毫不留情地指出我刻意模仿蘇晚的媚態(tài)。
“記住你的新身份——林婉，我母親林氏娘家一個遠支孤女，前來投靠。怯懦、安靜，
最好像個影子。多看，多聽，少說。
”他丟給我一套質(zhì)地精良卻款式陳舊、顏色素凈的裙裝：“換上。
”又遞來一小盒氣味清苦的藥膏：“每日涂抹傷疤處，淡化痕跡。這張臉……以后還有大用。
”他向我灌輸寧國公府的格局：寧國公寧致遠，那個我刻骨仇恨的惡魔，威嚴冷酷，
掌控全局，疑心病極重。寧昭的生母林夫人“早逝”后，
如今的國公夫人是那位淑妃娘娘的親妹妹——柳氏！
一個外表雍容華貴、實則心如蛇蝎的女人。府中還有幾位庶子庶女，不成氣候，
多是柳氏的眼中釘。“柳氏？”我皺眉道，“她姐姐是淑妃，
她又是國公夫人……寧致遠對她言聽計從？”“言聽計從？”寧昭冷笑，眼中是刻骨的嘲諷。
“不過是互相利用、狼狽為奸罷了?！薄傲鲜鞘珏苍谖腋赣H身邊的眼睛和枷鎖。
而我父親……他需要一個來自淑妃家族的‘賢內(nèi)助’來鞏固他的地位。他們之間，
只有利益和猜忌?！彼貜娬{(diào)了“猜忌”二字?！俺抑螅乱粋€倒霉的會是誰？兵部？
吏部？”寧昭的眼神銳利如刀，“那些證據(jù)，是武器，更是催命符！一旦拋出，
必引來淑妃和寧致遠瘋狂的撲殺?！薄八?，
我們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讓他們自己撕破臉、互相攀咬的契機！
”計劃在他口中逐步成型：利用寧致遠和柳氏之間微妙的猜忌，
利用淑妃對權(quán)力的貪婪和對潛在威脅的恐懼，
利用朝堂上那些早已對寧國公府不滿的暗流……他要將寧國公府送上去往地獄的快船，
而淑妃，將是推波助瀾的那只手！而我，林婉，這個怯懦的孤女，
將成為點燃這一切的、不起眼的火星！火星已落，只待東風。3 蛇蝎心計三日后，
天賜良機。國公府舉辦了一場不算隆重的賞荷宴，邀請了幾位與柳氏交好的貴婦。
寧昭“無意”中向柳氏提及，母親娘家的遠親林姑娘初來乍到，性子怯懦，
想讓她出來見見世面，免得太過孤僻。柳氏坐在主位，一身華貴的絳紫宮裝，
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帶著矜持的笑意。她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我一眼，
目光在我依舊帶著些許痕跡的左頰和一身素凈得近乎寒酸的衣裙上停留片刻，
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既然是林妹妹家的孩子，便留下吧?！彼Z氣溫和，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只是這性子也太靜了些，要多與人說說話才是。
”話落便隨意地指了指她身邊一個侍弄香爐的侍女，“如月，你照看著點林姑娘?！比缭?，
柳氏的心腹大丫鬟，一個眼神精明、舉止利落的女子。她微笑著應下，走到我身邊，
態(tài)度恭敬，眼神卻帶著審視。接下來幾日，我扮演著怯懦孤女林婉的角色。沉默寡言，
低眉順眼，即使在柳氏面前，也總是帶著幾分瑟縮和不安。如月如影隨形，與其說是照顧，
不如說是監(jiān)視。柳氏對我的興趣似乎僅限于確認我對她毫無威脅。然，良機每隱于芥子之微。
一次柳氏去小佛堂禮佛，命如月去取新到的蘇合香。
我“不小心”撞翻了佛龕旁一個不起眼的舊木匣，里面的經(jīng)卷散落一地。我慌忙跪地收拾，
手指“無意”間拂過經(jīng)卷下壓著的一張泛黃紙箋一角。那上面的字跡，
赫然與寧昭給我看的、寧致遠與陳敬密信中那特殊的“珮”字私印圖樣極其相似！
我的心猛地一跳！迅速將紙箋塞回經(jīng)卷下，恢復原狀。柳氏的私??！她果然也參與其中！
甚至可能掌握著更核心的秘密！當晚，我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寧昭?！昂芎茫∩咭龆戳?。
”他眸底驟然掠過一線刀光，連燭火都為之暗了一瞬。4 致命胭脂幾天后，
一個驚人的消息在京城炸開！戶部侍郎陳敬，
那位在楚家覆滅案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關(guān)鍵人物之一，被發(fā)現(xiàn)吊死在府邸書房！
現(xiàn)場布置得如同自縊！“陳敬死了？！”我震驚地看著帶來消息的寧昭。計劃尚未啟動，
棋子竟先一步被清除？！“滅口?！睂幷训穆曇舯?，沒有絲毫意外?！俺抑螅?/p>
下一個輪到他了。淑妃或者我父親，總有一個坐不住了。這是我們的機會！
”他將一份謄抄的秘報遞給我：“看這里。陳敬死前最后接觸的貴重物品清單里，
有一對上品的‘鳳徊’胭脂！”鳳徊！又是這個名字！淑妃鐘愛的西域貢品！
“陳敬一個男人，要胭脂何用？”寧昭冷笑?！俺鞘且徒o某個能讓他飛黃騰達的女人！
”他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傲献钌媚７率珏B她姐姐慣用的‘鳳徊’，
也常私下弄些仿品來用?！薄澳阏f，如果在她房里‘恰好’發(fā)現(xiàn)一點‘鳳徊’的痕跡，
再‘不慎’讓有心人看到陳敬死前購買‘鳳徊’的記錄……而我父親，
柳氏最近正為娘家侄子求取陳敬管轄的某個肥缺卻碰了壁……”一條毒計在他口中清晰浮現(xiàn)。
利用陳敬之死，利用“鳳徊”這個特殊的線索，將禍水引向柳氏！
讓寧致遠懷疑是柳氏為了給侄子鋪路而滅口陳敬！讓這對狼狽為奸的夫妻彼此猜忌，
甚至反目！“這太冒險了！”我感到心驚，“一旦被他們識破……”“冒險？！
”寧昭打斷我，眼神決絕如淬火的寒鐵?！拔覀冞€有退路嗎？楚明瀾，害怕了？
還是……舍不得你這‘林婉’的安穩(wěn)日子？”他的激將帶著冰冷的嘲諷。一股熱血沖上頭頂！
安穩(wěn)？我楚明瀾的人生，早在那場大火后就只剩下復仇！“怎么做？”我直視他，
眼中再無懼意。東風既起，可焚連營。寧昭通過隱秘渠道，
將陳敬購買“鳳徊”的記錄“泄露”給寧致遠安插在府外的一個眼線。而我，
則在一個柳氏去淑妃宮中請安的午后，
“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捧著一個柳氏賞賜的、裝著劣質(zhì)仿品胭脂的空盒子，
在寧致遠必經(jīng)的回廊上徘徊。當他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時，我故意手一抖。
“啪嗒”盒子掉在地上，盒蓋翻開，里面殘留的一點粉色碎屑撒落在白石地磚上，格外刺眼。
“國公爺恕罪！”我嚇得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身體抖如篩糠。寧致遠的腳步頓住。
威嚴冰冷的目光落在地上那點胭脂碎屑上，又落到我慘白驚恐的臉上?！斑@是什么？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帶著沉沉的壓迫感。
“是……是夫人賞給奴婢的胭脂……奴婢沒拿穩(wěn)……”我慌亂地用袖子去擦地面，
動作笨拙地將那點粉色碾得更碎、更污濁。寧致遠沒有再問，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目光銳利如解剖刀，仿佛要將我看穿?！昂摺彼浜咭宦暎餍涠?。當天傍晚，
國公府的氣氛陡然凝重如鉛。柳氏從宮中回來時面帶春風，卻被寧致遠直接叫去了書房。
厚重的房門緊閉，里面隱隱傳來壓抑的爭吵聲！杯盞碎裂的脆響清晰可聞！“柳湘云！
你好大的膽子！陳敬的事是不是你做的？！”“……寧致遠！你血口噴人！
為了那個賤人的遠房侄女，你就敢疑心我？！陳敬那是自己作孽太多！”“……鳳徊胭脂！
陳敬死前買的！你房里也有！你當我是瞎子？！”“你……你派人查我？！寧致遠！
你是不是瘋了！別忘了是誰給你的今天！”爭吵聲越來越高，
伴隨著柳氏尖利的哭罵和寧致遠的咆哮！風暴，瞬間席卷了寧國公府的核心！
我和寧昭隱在書房遠處廊柱的陰影里，聽著里面?zhèn)鱽淼摹⑷缤ЙF撕咬的動靜。寧昭的嘴角，
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而殘酷的弧度。“火，燃起來了?！彼烬X間溢出的低語，
如同來自地獄的回響。接下來的日子，寧國公府陷入了詭異而壓抑的低氣壓。
寧致遠和柳氏徹底撕破臉皮，互相戒備，針鋒相對。府中下人噤若寒蟬，唯恐觸了霉頭。
淑妃那邊也沉寂下來，似乎在觀望這場內(nèi)斗的走向。
寧昭卻在這詭異的平靜中嗅到了更濃的血腥味。“他們在等。”他深夜?jié)撊胂硷w苑，
聲音低沉急促?！暗葘Ψ较确稿e，等一個徹底除掉對方的借口！淑妃……恐怕也按捺不住了！
我們必須加快！”他拿出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硬物。
“這是巡鹽御史張正清的私印！他是我母親舊友，剛正不阿，也是寧致遠和淑妃的眼中釘！
他們遲早要對他下手！”寧昭的眼神灼灼?！拔乙惆阉?，‘送’到柳氏的私庫里！
”“栽贓？！”我倒吸一口冷氣。“是點火！”寧昭斬釘截鐵。“一旦張正清出事，
‘恰好’出現(xiàn)在柳氏的私藏里……寧致遠絕不會放過這個除掉柳氏、向淑妃發(fā)難的絕好機會！
而淑妃，也絕不會坐視妹妹被毀！他們必然瘋狂撕咬！”“這就是我們要的契機！